山居觀的道藏其實不是十分豐富,但修道之人,很多都是書生轉職,沒什麼文化,還做不得道士的。
可能天賦沒有點在科舉上,反而羨慕“歸園田居”,起碼山居觀是沒有大規模的田產的,道人們其實也自己養雞種菜的。
許甲看了爲數不多的道經典籍,便是一些道人們的散人遊記,又或者山水小品,從中大概也能看出周邊風土人情,體悟書中作者的樂趣。
別說,這種遊記,散文小品,還挺多人翻看的,比如某個道人“遊接天瀑”,文中寫瀑布接天連地,十分壯觀,旁邊就是註釋:三丈餘寬,十仞餘高,接天不實,接地有餘。
分明是後來者受到了前輩的推薦,結果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許甲覺得十分有趣,又將騎着常玉遊覽玉山時候所觀地形,一一和遊記上所說的對應上。
道人們其實也不遠遊,都是一二日的郊遊,便是有些修爲,運上了馬甲符,踏春採青,也是走不遠的。
許甲看的最遠的是到隔壁黃山,又或者張家界。
這兩個地方,也有修道之士,這些道人偶爾討論道法,但都對自家核心藏着掖着。
其實交換“材料”多過於討論道法,本質上其實是“交易會”。
許甲這才大概拓寬了“修道地圖”。
這邊的山頭太多了,就玉山諸道人,歷代所遊歷的便有三十多處,都是有修道勢力佔據的,而且一個山頭往往不止一個修道勢力。
山頂一個,山腰一個,山腳一個,都是尋常便飯。
許甲將這些修道門派,一一記錄下來,暗暗道:“這些和山居觀道人聊得有來有回的,想來沒有什麼地仙真人,大部分修道人水平,看來還是人仙層次。”
許甲想的確實沒有錯,地仙真人,已經超凡脫俗,按照凡人流小說,人仙層次,就是練氣期和築基期,而地仙層次,則是金丹老祖,元嬰老怪層次,修成陽神的,最少都是“元神修士”。
許甲前世放到這裡來,其實也是一方大佬了,抱丹有成,元神不得純陽,魔考失敗,心態崩了,因此被刷掉了面試,不能飛昇天界,退而其次,入了地府冥宮。
看完了這些遊記,倒也沒有許多其他的事情了,許甲大有收穫!智慧都有所增長,彷彿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了一般。
山居觀的道人見許甲量子翻書,一面只瞥一眼,也是發出了驚歎,但很快便想明白了,地仙真人,又叫“遍知真人”,有這麼快的閱讀速度不是很正常麼?
因此並沒有像是許父一般不順眼,而是越發傾佩。
讚歎道:“真人真是神通廣大,智慧通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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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甲道:“這些書,很是有用,尤其是樂理工譜的部分,事實上許多科儀都要涉及到樂理,我看你們道觀就發展得不錯,或許可以從這裡出發,藉助五音,調理五行。”
許甲其實就是想要培養一個“道樂團”。
經主道人點點頭:“唸經都有經韻,這點我們倒是經常有學習,尤其是我們的經韻,繼承至於先秦,是春秋戰國之時的宮廷之樂,多以玉石作器,擊之則鳴。”
“我們便是想要從中探尋出玉石之音,和服餌更好煉化之間的關係,聆聽此音,往往心曠神怡。”
說罷經主道人,便找來了幾個道人,將山居觀的一套玉玉磬搬出來,玉石各色,大小不一,吊在一個架子上,攏共三層,最中間的宮、商、角、徵、羽。
經主道人一人擊磬,便有“清泉石上流”的自然之感。 “很不錯麼。”許甲爲其轉身!
“多謝真人誇獎!”演奏完一曲,經主道人不好意思的笑笑:“這都僅僅是凡俗的技藝,算不上入道,只能叫微末小術。”
“怎麼能叫微末小術呢?”許甲搖搖頭:“自伏羲發明琴以來,便給枯燥無味的捕獵,農耕,帶來了文明的種子,伏羲大聖仰觀宇宙,俯瞰大地,演化先天八卦,其琴音亦演示五行,只是後來周文王,周武王又各自加了一根琴絃,才成了如今的七絃琴。”
“五音,五色之不同,無非是五行在不同器官上的感受,比如在口中便是五味,在肌膚便是寒熱溼溫,在天地之間便是東南西北。”
“我雖不懂得你這個石磬如何演奏,但確實從中聆聽到了大山的聲音。”
“莊子說:人籟是有意之聲,地籟是自然之聲,天籟是無聲之聲,你這個屬於有意模仿自然之聲,但還不到無聲之聲的境界。”
“我從前也有過學習樂器,是調和心境,體悟天地之時所學,不知道你這裡有沒有古琴?我且與你們彈奏一翻聽聽。”
“有的,有的,我們觀中有一把前朝《大聖遺音》伏羲式古琴,是梧桐木所制,是我們觀主的遺物。”
說罷張真真璣便親自去取來。
這古琴,造型古樸渾厚,琴身肩寬而腰斂。
只有題銘四字“大聖遺音”。
許甲觸摸此琴,只覺得琴木溫潤,看來前任主人很愛護保養。
隨即便調整狀態,爲諸道人闡述什麼叫“五行之音也可入道”。
“你們修行脾土過重,當以強健肝臟來轉化,“角”音爲主。
“我便爲你們彈上一曲《列子御風》!御風爲巽,巽五行屬木,正是角音。”
許甲輕輕撫琴,當即便彷彿平地颳起一陣風般,微風吹着人的臉,便好像是被琴聲所操控,變成了一雙溫柔的手。
常玉都有些想要挪動身體了。
因爲他真的會“御風”。
許甲琴音飄飄灑灑,御風而行,輕快飄然,泠然善也。如振衣凌風而行,不知風乘我,不知我乘風,遺世而獨立,氣勢綿綿不絕。
諸多山居觀道人不免沉醉其中,一個本來身體濁炁淤堵,不得輕盈,如今卻隱隱有“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的感覺了。
許甲之前得了定風丹,又先後和逆羽雞妖,邪風蜈蚣精打交道,對風的感悟還是很充沛的。
風起風息,乘風而起,風止而落,不過如此。
一曲彈完,山居觀道人還在回味,便是剛剛暈倒的陳縣尉,也悠悠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