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嗎?”肖光明皺起了眉頭,用手捏着鼻子。
“我這是衣服上的氣味。我這一陣都不敢換衣服,就怕臭味散了,沒幹淨衣服穿了,等我洗個澡,換了衣服,肯定沒臭味。”陸森林說道。
肖光明一人住慣了,非常不情願讓陸森林回來。而且陸森林這一段時間,走到哪都跟一坨屎一樣,聽着名字都覺得噁心。就算他身上的氣味真的消散了,跟他住一個屋心裡總是還有些膈應。
“我身上真的沒氣味了,我這就去洗個澡,你幫我從箱子裡找身衣服。待會我換了衣服,這身衣服我直接扔了。”陸森林生怕被肖光明厭惡,陪着笑臉說道。他現在都覺得自己是在太卑微了,在青年農場,成了那個最讓人討厭的角色。所有人都把他歸類到跟屎殼郎一類的怪物。
“行行行,去吧去吧。”肖光明去陸森林箱子裡翻了一身衣服塞到一個軍綠色布包裡遞給陸森林。
“光明,謝謝你。別人都看不起我,只有你還把我當兄弟。”陸森林差點沒流出眼淚。
“去吧,河裡的水有些冷。你別掉河裡去了。”肖光明看到陸森林這麼卑微地跟他說着話,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其實我也沒把你當兄弟啊。只是我要是不讓你回來住,以後怕是沒人肯跟我了。
大水公社的蔣繼軍以及跟着他一起去仙基橋的那幾個民兵也不比陸森林好到哪裡去。
蔣繼軍也沒敢住在家裡,在公社武裝部住了下來,那幾個民兵也同樣被人嫌棄沒地方去,蔣繼軍也只能讓他們跟他住在一個地方。幾個人倒是能夠抱團取暖。
說來也怪,陸森林發現自己身上的臭味消掉了這一天,蔣繼軍與那幾個倒黴鬼也同樣發現身上的臭氣終於散了。
“蔣部長,我身上好像沒臭味了。也不曉得是不是我鼻子不靈了?”王春生有些不大自信,這麼長時間,他已經慢慢適應了自己身上臭味。
蔣繼軍也用手捂着自己鼻子,仔細聞了一下,也露出了喜色:“我身上的臭味好像也沒了。”
“太好了,總算可以回去了。”王春生快要哭了,剛結婚沒多久,就因爲一身臭氣,被家裡人嫌棄,剛討回家的婆娘門都不讓他進,說他要是進屋她就回孃家去,哪天身上的臭味沒了,哪天再進屋。更讓王春生心焦的是,他婆娘回了孃家很多天,不肯在回來了。現在身上的臭氣沒有了,總算可以去把婆娘接回來。
蔣繼軍連忙提了一桶水衝了個澡,重新換了一身衣服,聞了聞,身上依然還有一股淡淡的臭味,比起以前已經是好了不少。到這個時候,也管不了這麼多。這一陣,蔣繼軍的臉皮功夫算是練就出來了,無論別人怎麼嫌棄,他都能夠睜隻眼閉隻眼。
“羅會計。”蔣繼軍走到革委會辦公的平房前,就碰到了羅會計。
羅會計看了蔣繼軍一眼,眼神裡露出一抹嫌棄之色,只是略微點點頭,就匆匆走開,生怕多待一會,就會沾染到蔣繼軍身上的臭氣。
蔣繼軍既然一點怒氣都沒有,大有一種寵辱不驚的風度。
“繼軍同志,你現在什麼情況?”石明本從外面走進來,看到蔣繼軍問了一句。
“石書記,我身體沒問題了,身上的氣味已經完全消了,從今天開始,我就可以正常幹工作,不會影響正常工作的開展。”蔣繼軍說道。
“繼軍同志,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如果你是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組織上會充分照顧。但是爲了公社正常工作的開展,公社會在人事上做出一些調整。當然,這是正常的人事變動,等你身體完全恢復之後,公社會重新對你做出安排。”石明本顯然是要將蔣繼軍的位置調整給別人了,蔣繼軍這個情況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不能夠正常開展工作,公社自然不能夠讓蔣繼軍佔着茅坑不拉屎。前幾天,石明本已經跟革委會幾個領導碰了一下頭,準備對蔣繼軍的工作進行調整。
“石書記,我真的已經完全恢復了,以後絕對不會影響正常的工作開展。不信,你聞聞。我身上已經沒氣味,只是還沒來得及回去換衣服。身上這身稍微有點氣味。比以前好多了。”蔣繼軍說道。
石明本聞了聞,氣味確實淡了一些,但是革委會已經商量好的事情,再改過來,以後還怎麼開展工作,隨着兩天,石明本已經跟另外一個通知進行了談話,只等通知蔣繼軍進行工作交接了,鑑於蔣繼軍現在的狀況,石明本甚至都想省去這個交接工作的環節,直接讓新的武裝部部長上任。只是今天正好碰上了蔣繼軍,順口說一聲。
“你這確實有了好轉的跡象。你放心,先回去好好調養身體,等身體完全好了,回頭革委會會重新給你安排一個合適的位置的。”石明本說道。
“石書記,我幹工作兢兢業業的,我身上的臭味,也是因爲開展工作造成的,我在工作上沒有失誤,怎麼能夠因爲我身上有點臭味,就把我以前乾的工作全部否定了呢?這對我不公平啊!而且,我現在已經完全恢復了。這個時候,還要把我撤掉,我不知道我錯在哪裡?”蔣繼軍激動地說道。
“繼軍同志!你的這個想法要不得!組織上根據實際情況進行適當的人員調動,這是完全符合組織原則的。武裝部不是你蔣繼軍的個人領地。你也不是過去的軍閥。組織上已經決定了,你等待通知吧。”石明本眉毛豎起來,兩隻眼睛瞪的圓圓的。這種狀態下,蔣繼軍要是再繼續爭辯下去,自然不會有什麼好果子了。
“我,我服從組織安排。”蔣繼軍一下子好像全身被掏空了一般,變成了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晃晃蕩蕩地回了家。
蔣繼軍婆娘看到蔣繼軍這個樣子,也不顧他身上的臭味了,迎上前關切地問道:“你莫不是生病了吧?”
“唉。”蔣繼軍搖搖頭。
“你身上的臭味好像不是很明顯了,是不是已經好了?”蔣繼軍婆娘問道。
“是好了,可是好了有個麼子用。石明本藉着這個機會把老子的位置給別人了。”蔣繼軍哭喪着說道。
“給別人就給別人吧。最後總還是要給你一個位置。你現在趕緊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把這身臭氣徹底弄乾淨纔是正事!”蔣繼軍婆娘似乎早就預料到有這麼一天。對這個消息竟然不吵也不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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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茂林到山上告訴常興風頭已經過去了,而且這一次那些人被整得那麼慘,估計以後想要再來,也得先估量一下。
“你想下山,隨時都可以。咱們仙基橋也不是隨便一個人就可以欺負的。”
“茂林叔,農場那些知識青年現在怎麼樣了?”常興問道。
“還能怎麼樣?就那樣。現在有好些知識青年哭着喊着想回城裡了,哪裡有這麼容易,上山下鄉可不是想下就下,想上就上。沒有批准回城,是要受批評的,最後還得灰頭土面自己回來。上次那個藉着受傷的知識青年肯定要進行處分。上面派人來咱們村裡調查情況了。可能年前就得回仙基橋。
“國家讓這些人到農村來做什麼?難道還真的指望他們種莊稼?”常興問道。
“可能是現在城裡年輕人安排不了工作,天天在家裡閒着,愛惹是生非,乾脆把他們下放到農村裡來種地。現在糧食緊缺,很多地方還在鬧饑荒,他們上山下鄉,就算種不出多少糧食,至少也能夠養活他們自己吧?總比放在城裡浪費糧食強。”周茂林說道。
仙基橋這麼偏遠的地方,老百姓怎麼可能知道上山下鄉究竟有什麼意義,無論是什麼目的,與他們終歸沒有太大的關係。他們的生活不會發生太大的改變。
“金林談對象了沒?”常興問道。
“方清婆娘給他講了一個。這小子清醒了之後,力大如牛,幹起活來一個比兩個。每次都拿全工分。腦瓜子好像比別人還靈,方清婆娘給他講了一個她們孃家的妹子家,兩個人見了一回面就對上眼了。又擺了茶,對了八字,看了地方,這幾天怕是準備定婚時了。沒意外,年底應該辦好事。”周茂林說道。
“嘿嘿,這傢伙還不賴。我還怕他討不到婆娘,丟我師父的人呢。那我今天下山去一趟。”常興說道。
“也是,金林要是要辦好事,你這個當師兄的得表示表示。”周茂林笑道。
“我也沒什麼別的,給他送一罈子酒。”常興笑道。
常興跟着周茂林下山的時候,往青年農場那邊看了一眼,這個時候,青年農場的人還在勞動。他們今年一直都在開荒,每天一個個都累得成了狗。以前一個個都是不事稼穡的城裡人,來到仙基橋之後,每天干這麼重的活,也確實不容易。才大半年時間,這些城裡來的知識青年與仙基橋的年輕人,看起來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別。一個個也是黑黝黝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