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橘這一覺睡得實在香沉。
她腦子裡充斥了太多信息,卷宗,刑事案件,逃生路線,白襯衫男人,顧肖鐵黑的臉,太多東西,擠得她腦仁有些疼。
她擡了擡手指,強迫自己清醒過來,然後一擡頭,亮白的車燈刺進眼底。
司機看她醒了就把車停在路邊。
此時已經是凌晨兩點。
靳橘掀開身上的毯子,隨後往身上一披,下了車。
夜涼如水,清冷的月光灑在她寂寥的影子上,將這條影子拖曳得又黑又長。
遠處傳來一聲鳥鳴。
靳橘頓住腳,又裹緊了身上的毯子。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那隻鷯哥。可惜,養了兩年就死了。
從那時候起,她再也不養寵物。
也大概是從那時候起,她越來越孤單了吧。
其實小時候有很多很開心的事,只不過,現在,她幾乎沒什麼時間去回憶,去回味。
剛剛睡了一覺,夢到了小時候,大概是因爲父母一聲不吭丟下她的行爲着實刺激到她了。
特別是兩週後,才從新聞上知道,父母去了南極求婚,又去了北極訂婚。
純粹而絕對的二人世界。
記得那時候,朱朱媽媽很是憤慨,和方劑叔叔大吵大鬧,當然,她長大了之後才知道那叫撒嬌。
最後就是方劑叔叔帶着朱朱媽媽去了拉斯維加斯。
而她又被丟給一個叫司北叔叔的家裡。
鷯哥就是死在這裡的。
靳橘初次見到司北,喊的是哥哥。
這個哥哥很怪,幾乎不吃飯和零食,每天都窩在實驗室裡,搗鼓一些東西。
靳橘在這裡呆了整整一週,如果不是那位戴眼鏡的醫生每天準時送上三餐,靳橘想,她大概會和怪哥哥一起死掉。
活活餓死。
靳橘那時候還不能理解男人和男人之間的不可描述。
第一次,她口渴了進廚房,看到戴眼鏡的醫生把怪哥哥壓在冰箱上啃嘴巴。
第二次在實驗室看到,怪哥哥衣服被扒光了,趴在試驗檯上,身後貼着那個戴眼鏡的醫生。
鷯哥就站在試驗檯上,不停地喊,“壓脈帶啊啊~~壓脈帶啊啊~~”
第二天,鷯哥就死了。
第三次,是在臥房。
沒看到人,卻聽到了很奇怪的聲音。
特別是每次,怪哥哥出來時,都滿身的傷痕。
靳橘在電話裡問桃子媽媽,司北哥哥是不是病了,所以醫生才那樣對他。
第二天,楊桃就殺到了司北家,把靳橘帶回了家。
晚上,楊桃就各種教育靳橘,以後遇到兩個男人站在一起,就立馬躲得遠遠的。
靳橘就想起在顧肖家裡那天。
顧肖被男同事表白那天,靳橘含着牙刷就走了出來,她出來是因爲男人喊的聲音太大,她以爲出了什麼事。
顧肖一看到她走出來,臉更黑了。
而那個男同事,則是又慌又驚,瞠目結舌地問,“隊長,你,你你你,你女兒?”
顧肖直接把他推到門外。
一室寂靜。
靳橘就在想一定不能告訴桃子媽媽,不然她以後都不能去見顧肖爸爸了。
是啊,顧肖爸爸。
血緣這個東西,真的很奇妙。
它幾乎很快就讓靳橘抵消掉靳少忱消失在生命裡的整整四年時光。
每次盯着兩人那雙幾乎同樣好看的藍色眼睛時,靳橘都有些意外地想,自己的眼睛原來就是那樣的嗎。
如果說顧肖教給她的是獨立和堅強。
那麼,靳少忱授予她的就是果斷和張狂。
她至今還記得那個男人像個巨獸一樣,魁梧高大地站在幼兒班門口,氣勢恢宏氣焰囂張地點名讓曾經欺負過她的那幾個孩子站出來。
也還記得那個混亂的車水馬龍的街頭,那輛疾馳而來的貨車,夾雜着尖銳的剎車聲,女人高亢的尖叫聲,眼前的那個男人像頭獅子一樣朝她撲了過來,穩穩把她護在胸口,在地面滾了好幾圈。
她至今還記得地上那灘殷紅的血。
這是她的爸爸。
用生命護住她的爸爸。
靳少忱不允許她有半分差池,於是她的整個童年,除了四歲之前在小溫鄉上過學以外,除此都是自學以及靳少忱的輔導。
出門逛街,身後都跟着兩個保鏢。
十歲大時,她提出要求,不想身後跟着人,靳少忱點頭同意了。於是,當天,她一個人出去閒逛,遇到男生搭訕,還沒來得及拒絕,就看到暗處衝出來兩個保鏢直接把男生撂倒在地。
靳橘總算明白桃子媽媽爲什麼總喊爸爸是個騙子。
可不就是大騙子嘛。
可這個騙子,不論做什麼都是爲自己和桃子媽媽。
靳橘十五歲時才知道——小時候無意間從方劑家裡看到的那份報紙,講的是自己的外公和外婆。
外公單位野外集訓時,失手錯殺一名隊友,被判死刑。
而當時的外婆已懷孕。
多年後,外婆失手錯殺人質,吞槍自殺。
聽起來,桃子媽媽大概是最無辜的那個。
可似乎沒有人能體會外婆無法苟活於世的心情,靳橘總是在想,如果當初外婆沒有懷桃子媽媽,是不是在外公被判死刑槍決那一刻,就隨他而去了。
楊桃從沒去找過自己的親生父親,靳橘也不敢問,怕桃子媽媽一個好奇心下就要去翻當年的歷史。
在這件事上,靳橘最佩服的一個人就是靳少忱了。
他保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
包括桃子媽媽提過的那份離婚協議書。
實則根本沒有遞交去辦理。
那份離婚協議書到現在還整整齊齊安放在書房的保險箱裡。
大了之後,靳橘跟顧肖學了開鎖,學會之後,第一個試驗的就是那個保險箱。
沒曾想,從裡面找出來好多東西。
粉色的手機,離婚協議書,桃子媽媽的照片,一條剪斷的領帶,兩枚鉑金戒指,還有桃子媽媽的日記本。
靳橘翻了翻,又重新放了進去,翻到手機,開了機,主屏是桃子媽媽睡着的照片。
側顏看起來非常唯美。
眼睛閉着,鼻頭很翹,嘴巴微微撅着,凌亂的黑髮四處散着。
整張照片透着一股慵懶唯美的氣息。
其實桃子媽媽挺美的,就是不自信,老覺得朱朱媽媽漂亮。
靳橘記得第一次去學游泳時,楊桃從水裡浮出水面那一刻,周邊許多男人眼睛都直了。
楊桃身材好,特別是生完孩子後,整體都豐腴了些,線條更豐滿流暢了,筆直的腿,纖細的腰,再往上,清麗的臉,那雙眼睛笑起來像是會說話一樣。
當天,游泳館就閉館了。
靳橘被保鏢帶走了。
游泳館裡只剩下靳少忱和楊桃。
靳橘唯一聽到的一句話就是靳少忱說的。
“想游泳是吧,我陪你。”
此後,桃子媽媽每天回來都是慘兮兮的。
....
後來隨着靳漓的出生,靳橘才覺得生活多了幾分樂趣。
她被外界稱爲天才時,內心是很不悅的。
因爲她總是被禁足。
靳少忱擔心她出事,不論去哪兒都是大部隊保護,就連進超市都是包場,然後隨她進去挑選,連賬都不用結了,因爲靳少忱已經收購了這家超市。
靳橘就有些氣憤了。
她慢慢長大,開始有了自己的小情緒,也開始有了自己的小金庫。
她並不喜歡這種全方位被掌控的感覺,於是她着手建立了橘子集團。
一家經營各項,包攬榕市所有大小行業的百貨。
她幾乎什麼行業都會摻一手,倒不是分散投資,而是她想擠掉靳少忱的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把自己的父親當做競爭對手,不斷揣摩,不斷分析,不斷模仿,不斷超越。
最後得到的是一句,“還行。”
她的橘子集團市值已經是jy的五倍,可靳少忱卻說還行。
靳橘覺得有些氣悶,這一氣悶,就是氣悶了好幾天,金小妹和方劑過來提前送她生日禮物時,她都懨懨的,倒是後來,李白說了句,“那是二哥的子公司。”
靳橘纔有些被嚇到。
腦子一轉,瞬間又被打了雞血。
靳少忱果然是個值得競爭的對手。
【喂喂,他是你爸!!】
如果說時間就這樣一直下去,也未嘗不可。
靳漓卻說不想回國發展,靳少忱的意思就是橙子機構以及他手裡的所有企業都可以交給靳橘打理。
而他就和桃子媽媽環遊世界。
靳橘這才突然沒了動力。
她總覺得人生該有點追求的。
就好比金小妹,在朱朱媽媽生下雙胞胎之後,她不斷自我鼓勵自己也能生下雙胞胎,於是不停地鍛鍊身體。【事後知道生雙胞胎和身體健康沒多大關係後,金小妹哭得那叫一個心肝俱顫。】
當然,也可以有別的追求。
就好比。
好比什麼呢。
靳橘不想承認,自己孤單了。
明明身後這麼多人,卻偏偏,她總覺得這世界只有她一個人。
她的圈子很廣,認識的人也多。
每天聚餐開趴的不要太多。
可她即便站在那個氛圍下,依舊覺得自己在另一個空間裡。
記得誰說過這麼一句話,說是男人有錢有勢有女人,那就是走在巔峰的人生贏家。
那麼女人呢。
她現在有錢有勢有男人。【身後的保鏢們。】
可爲什麼,她還是覺得少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