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的前一天,遇到了熟人。
金小妹現在對李白都是光明正大的圍追堵截。
不分場合,不分晝夜。
因爲,她是半夜到的。
在病房門口朝李白小聲哭訴,“我好不容易跑出來的,你理我一下,看我一眼啊。”
我爲什麼知道,因爲我下牀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膝蓋磕在地板上,發出砰的鈍響,門外的李白就急忙衝了進來。
他身後跟着一臉訝異的金小妹,“二嫂,你怎麼瘦成這樣了?”
我不清楚自己瘦了多少,但是身體確實因爲絕食空腹而導致渾身無力,喘氣都非常艱難。
李白把我抱到病牀上,按鈴叫了護士,又站在一旁拿出手機。
我知道他是要告訴靳少忱,所以我是反應極快地光着腳跳下去,去搶他的手機。
可能之前從李白口袋裡搶過車鑰匙那一幕在他心裡留下了陰影,這次,我剛靠近,他就轉身跳開兩步,右手舉高了手機,面無表情地盯着我伸出去的魔爪。
這...特麼真的就尷尬了。
我站在原地,收回手,眼睛巴巴地盯着李白的手機,“別打給他。”
李白看着我,也不說話,眼睛看了眼手機,又看了眼我,像是在猶豫不決。
一旁的金小妹湊過來問我,“二嫂,別打給誰?二哥嗎?爲什麼?你們吵架了?”
我被她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得腦門子生疼,就敷衍地“嗯”了一聲。
金小妹卻來了勁,水靈靈好看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櫻桃小嘴噘了起來,“你們爲什麼吵架?”
爲什麼吵架?
不。
我們不是吵架。
情侶之間那纔是吵架。
我們不是情侶。
我們的婚姻都是假的,僞造的。
我們是兩個不相愛的羣體,在某一天其中一方發現了真相,試圖解體時,另一方不願意剪掉捆綁的那根繩子。
我們不是吵架。
是靳少忱單方面不放過我。
“你哪兒那麼多爲什麼。”我無力嘆了口氣,重新坐回了病牀上。
腳底板冰涼。
這個季節已經開始回溫了。
可我的世界裡卻還是天寒地凍。
金小妹已經穿了風衣,整個人清爽得感覺下一秒就要換上短袖一樣。
她蹭到我旁邊坐下,依舊噘着嘴,很苦惱地問我,“那你告訴我啊,你們爲什麼吵架啊,二哥那麼喜歡你....”
我頭疼地打斷她,“你怎麼知道他喜歡我呢?”
靳少忱多麼厲害啊。
他讓所有人都沉浸在他的騙局裡無法自拔。
就連我。
都差點信了。
愛情算什麼。
我的愛情就是日了狗,以及被狗日了。
不值得緬懷。
有這些時間,我倒是可以想想以後離了婚準備做什麼。
“你問李白啊,二哥看你的眼神和看別人時完全不一樣。”金小妹不依不撓,大有我不相信她,她就以死明志的架勢。
李白一臉懵逼,“我不知道。”
金小妹恨鐵不成鋼地瞪着他,“李白!你故意的!你就是故意和我作對是不是?!”
李白麪無表情地解釋,“不是。”
這兩個人,如果真的在一起了,應該也蠻好的。
一個嘰嘰喳喳,一個不愛說話。
都說互補型的兩個人在一起最適合。
我想,靳少忱不是我殘缺的那一塊。
同樣,我也不是他想尋找的另一半。
誰都沒有說話的空檔裡,李白的手機突然發出了聲音。
是靳少忱的聲音,低沉質感地。
他說,“我在路上了。”
我被嚇了一跳,金小妹也捂着嘴看着我,只有李白,面無表情地拿起手機,“嗯”了一聲,按了掛斷,隨後面無表情地把手機放回口袋裡。
整個空間安靜了三秒後,爆出金小妹的尖叫,“李白——!”
我在內心也腦補了一場,把李白橫着切開豎着剖開的各種血腥畫面。
靳少忱身邊的人,各個都是人精。
我不過是搶了李白一次車鑰匙,他就用這種方式回敬我。
我還不得不嚥下這茬。
因爲,我不想和靳少忱說一句話。
哪怕是一句爭論,討伐。
....
護士過來給我清理膝蓋上的淤青,兩個褲腿都高高捲了起來,金小妹擋在我面前,說是防備李白偷看。
我看到李白悄無聲息地翻了個白眼。
靳少忱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不過兩天不見。
再次見面的感覺還是異常強烈。
這顆心臟依舊會爲他跳動,劇烈的,緊張的,不安的,難過的。
許多情緒。
紛紛都在這顆心臟裡跳動着。
印象裡,他很少露出帶有青茬的模樣。
可是,眼前的男人,確確實實,下巴上一圈青茬,那雙好看的眉眼緊緊膠在我身上,進門後,就脫下大衣扔給李白,穿着黑金色襯衫,身高腿長的朝我大步走來。
靳少忱的帥是很張揚的。
帶着渾然天成的王者霸氣,只單單站在那,就能吸引一票磁性動物,爲他傾注所有目光。
黑金鈕釦整整齊齊一直扣到脖子上,襯得他整個人威嚴冷漠,棱角分明。
他大跨步走過來,頭頂被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籠罩了,光線都被擋住,他就站在我身邊,寒鐵般沉靜的目光靜靜看了眼我的膝蓋,又看向我的臉。
金小妹又喜又懼地喊他二哥。
他輕輕“嗯”了聲。
我知道金小妹擔心什麼。
她擔心靳少忱趕她走。
畢竟上一次,她偷跑出來,靳少忱就是那樣做那樣說的。
可今天並沒有。
靳少忱全部視線都牢牢集中在我的腿和膝蓋上。
我穿的是病號服,褲腿很寬,所以捲起來,一直捲到了大腿,露出了大片嫩白。
被他一直盯着,我都有些不自在。
給我上藥的小護士也開始紅了臉,束手束腳地緊張了起來。
在她第三次手忙腳亂地找紗布時,靳少忱讓她靠邊站着。
他接手了。
半蹲着身體,大手輕輕摩挲我的膝蓋,動作熟練地擦藥,拿棉籤,找剪刀,裁紗布。
我坐在病牀上,俯視着他。
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下巴上新長的一圈青色胡茬。
靳少忱是個極其注重形象的人,不論何時何地,身處何種境地,都會以最好的狀態出現在衆人面前。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雖然,青茬讓他多了幾分男人味。
前天,我們不歡而散,我以爲,至少這兩天,他不會再見我。
可沒想到,他還是來了。
這次,卻這麼卑微地蹲在地上,爲我包紮膝蓋。
我有些搞不懂他。
大戲都唱完了,還有必要這麼敬業嗎。
一旁的金小妹偷偷拿手機出來拍照,李白做了個手勢,金小妹裝作沒看到,李白就越過來要拿金小妹的手機。
金小妹情急之下,把手機往我懷裡扔,“二嫂,保護我的手機!”
我拿起她的手機,無意瞥了眼,目光微微頓住。
手機頁面上是拍照定格的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穿着藍色的病號服,面容恬靜,眼睛一直柔柔地,看着半蹲在地上爲她包紮的男人。
男人高大的背寬厚,濃厚的頭髮擋住了臉,只依稀看到一個弧度好看的下巴,下巴上一圈青茬,黑金鈕釦襯得他隱在陰影裡的輪廓冷漠堅硬。
男人目光專注地盯着女人的膝蓋,手上的動作透着幾分小心翼翼。
整個畫面都說不出的溫馨和美好。
我按了刪除。
李白過來從我手裡接過手機,看到相冊裡除了金小妹的自拍還是金小妹的自拍後,總算把手機還給了金小妹。
倒是金小妹朝我擠眉弄眼,以爲自己成功存了照片,直到幾分鐘後,她翻來覆去沒找到照片之後,才愕然地望着我,“二嫂,你刪了?”
我輕輕點頭。
靳少忱已經包紮好,站了起來,身影高大,站起來就像一隻巨獸從地上站起來一樣。
護士拿起東西走了出去。
李白也拉着金小妹出去了。
因爲金小妹還賴在病牀上問我那張照片被我藏哪兒了。
我不想回答,索性不吭聲,她就噘嘴朝靳少忱哭訴。
還不等開口,就被李白抓了肩膀,推出去了。
現下,整個病房就只剩下我和靳少忱兩個人。
他依舊站在我面前,卻斂了高高在上仄仄逼人的氣息,整個人散發着我所不曾見過的妥協,“楊桃,到底要怎樣,你才肯吃飯?”
“很簡單,我要自由。”
我在看到那張照片時,心裡突然冒出了個想法。
此時此刻,整個身體都因爲這個驚人的想法而激動到顫抖。
靳少忱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半晌,他才低聲說,“好,除了離婚,我什麼都答應你。”
我以爲他不會妥協。
沒想到,他答得這麼爽快。
我擡頭朝他擠出笑,“好,你說的。”
李白正好從外面進來,端了幾份飯菜,我才知道靳少忱也沒吃晚飯。
我這些天除了輸液就是輸液,沒吃過飯食,現在吃東西,只能簡單吃些易消化的,就一個勁喝粥,證明給靳少忱看,我很守信。
同理,希望他守諾。
我正在喝粥,冷不丁聽到靳少忱低聲朝我補充,“還有孩子。”
我愣了片刻,依舊回他微笑,“好。”
靳少忱。
你覺得,我會允許這樣的孩子出生在世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