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豐塔斯嘗試了很多次,卻僅僅只是說出了這句簡單的回答。
伊蕾:“現在才只有早晨五點半。”
豐塔斯:“昨天晚上……我沒能睡着。”
和伊蕾說出了這句話的豐塔斯顯得有那麼一些的緊張。其實他很想在這位現在已是西甲聯賽球隊主教練的,自己曾經的女友的面前表現出自己不那麼脆弱的一面。可是那真的很難。
“也許你該別待在醫院?那裡總是很難讓人睡得很沉。”
在伊蕾說出這句話後,豐塔斯笑了一聲,而後故作輕鬆地和伊蕾抱怨起了在這間醫院裡度過一個晚上究竟是有多難熬。可是在說完這些之後,兩人就都沉默了。伊蕾在等待,因爲她知道豐塔斯打給她這個電話一定是想對她說些什麼。而豐塔斯則是在遲疑,因爲他不知道自己的那些心情應當如何同電話那頭的人說起。
最後,躺在病牀上,腳上打了石膏並被固定着吊起的豐塔斯開口說出了這句話:
“你知道嗎伊蕾,昨天晚上,在來醫院的這一路上,我就知道,我的世界盃已經結束了。雖然他們都在告訴我,我還有可能在世界盃結束前復出。但我的心裡已經很清楚,他們是錯的。”
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豐塔斯的情緒由平穩轉爲了激動。當他說到最後的時候,就連他自己都意識到了那份失態。因此他又沉默下來,讓自己的情緒得到平復。但是在那之後,他卻是以一種透露出出了濃重的自責,以及遺憾和不甘的聲音說道:
“我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受傷的。”
身爲烏拉圭隊的頭號球星,豐塔斯在這樣的時刻受傷這究竟意味着什麼,此時已是一名成熟足球教練的伊蕾會比豐塔斯更爲清楚。
這意味着烏拉圭隊完蛋了。
作爲這個世界上最頂尖的幾名得分型球員裡的一個,豐塔斯強悍的身體素質,精湛的球技,以及霸道的進攻能力在足壇可以稱得上人盡皆知。也正是因爲這樣,烏拉圭隊爲了將他們陣中最關鍵球員的實力盡可能的發揮出來,他們所有的戰術以及體系都是圍繞着豐塔斯而制定的。
在烏拉圭隊,豐塔斯不僅僅是絕對的核心,他還是誰都不可動搖的中心。甚至連烏拉圭隊的23人大名單都是以最能夠配合豐塔斯展現他實力爲標準所選出的!
試問這樣的一支隊伍在缺少了豐塔斯之後,又該如何向世界盃的半決賽發起衝擊?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們連小組賽都無法出線。
可是這樣的話語卻是伊蕾無論如何都無法和對方說起的。
眼見着豐塔斯已經又重複了一遍那句“我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受傷的”,伊蕾終於說道:“可我們都知道,這就是足球,對嗎?”
這就是足球,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一場意外會發生。名將會以一種讓人唏噓的方式退場,而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就在你從未料想到的地方和時刻驚豔現世。在這裡,最不可能出現的,就是“意料之中”。
“就是在快要天亮的那一個小時,我接到了很多人的電話。在我剛剛上好石膏的時候,我也和我的家人打了電話。我告訴他們每個人我很好,我告訴他們,隊醫說我還有可能在這屆世界盃上火線復出。可那個時候我總是會控制不住去想起八年前的那場世界盃。那個時候我就是因爲我們的烏拉圭王子龐西奧在那個賽季飽受傷病困擾纔會入選23人大名單的。那年我一戰成名,然後就被皇家馬德里挑中了。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我很幸運。可我卻從沒有去試着想一想那年的龐西奧會是什麼樣的心情。現在,輪到我了。”
如果要說起八年前的那屆世界盃,伊蕾當然會是在那屆世界盃上一戰成名的豐塔斯最好的見證者。或許這也是爲什麼豐塔斯會在此時想到伊蕾的原因之一。
那是一屆在西班牙舉行的世界盃。當時身爲豐塔斯女友的伊蕾幾乎是跟着豐塔斯所在的烏拉圭隊跑遍了西班牙的那些舉辦了世界盃賽事的各大城市。
她知道豐塔斯在自己的第一場世界盃決賽圈賽事之前的忐忑,坐立不安,以及興奮。也知道他在取得每一粒進球后的狂喜以及內心的變化。
【我打進了一粒進球!我打進了一粒進球伊蕾!這是我在世界盃上的第一粒進球!我高興得都快瘋了!】
【教練說下一場比賽他會安排我 上場!】
【光昨天一天我的臉書就多了五十萬的粉絲,他們都說我在上一場比賽踢得太棒了!他們還說下場比賽他們一定從頭到尾都盯着我!】
【我們突圍小組賽了!伊蕾我真想吻你!你說下一場如果我們還能贏球,我在比賽結束後把你抱進球場好嗎!】
在短短的二十天時間裡,豐塔斯從國家隊裡並不那麼重要的新晉國腳變爲了令所有烏拉圭人所期待的英雄。那個夏天,豐塔斯從英超南安普頓的一個並不擁有多少知名度的球員變成了被歐洲的多家豪門俱樂部競相爭奪的世界盃超級新秀。
而現在,八年過去了,時間彷彿和他開了個玩笑,讓這名已經在皇家馬德里的伯納烏球場經受了無數場戰役洗禮的青年在這樣的一個關鍵時刻遭遇了一個輪迴。
可是八年前的那屆世界盃,缺少了烏拉圭王子龐西奧的烏拉圭隊還有豐塔斯。
而現在,失去了豐塔斯的烏拉圭隊又是否能夠那麼好運地再次見證一名超級新秀在世界盃上的誕生?
這樣的事,無論是豐塔斯還是伊蕾,抑或是烏拉圭隊的主教練都不得而知了。
豐塔斯:“四年前的那屆世界盃,我還是26歲。我能夠想到四年後的我會在哪裡。可是伊蕾,現在我30歲了。我看不到又一個四年後我會是在哪兒了。”
伊蕾:“也許……還會像是現在這樣?”
豐塔斯:“不會了。沒有人能在皇家馬德里終老的。”
聽到那些話,伊蕾也不禁被豐塔斯身上的那種濃重的傷感以及迷茫所感染。從她26歲生日的那天之後,她就與這個烏拉圭人的感情就走到了盡頭。一直到現在,七年的時間都足夠他們改變太多太多。也正是因爲如此,八年前的那個一戰成名的烏拉圭男孩的樣子在她的腦海裡還是那樣的清晰,彷彿從不曾被歲月所沖刷,所改變。
當她感受到此時此刻的豐塔斯身上的所有情緒時,八年前的那個朝氣蓬勃無畏無懼,對於未來充滿着無限嚮往的他會與現在的這個他形成鮮明而巨大的反差。
這種反差讓人無法不爲之動容。
尤其,是當他用那種在平靜中透露出了無盡的失落以及無奈的聲音說出“不會了。沒有人能在皇家馬德里終老的。”這句話的時候。
向來就比一般人還要更爲感性的伊蕾甚至在聽到那句話之後沒能抑制住的一陣哽咽。可她只是輕輕的吸了吸鼻子,而後連忙說道:“可生活還是要繼續的。很多事你知道它會到來,所以它不會因爲你不願意就不來了。現在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儘早回馬德里,好好養傷,然後積極地參與復健,等待你的新賽季。如果這個賽季你踢得足夠好,也許你還能再拿一次金球獎呢?要知道能舉起大力神杯的人,每四年就能有23個。可是能舉起金球獎的人,每四年只能有4個。有時候,這4個裡還會有重複的。”
雖然這場對話的開頭是充滿着傷感情緒的,但是當那個在讓自己傷退的球賽後又在醫院裡失眠了一整晚的烏拉圭人聽到伊蕾說到了最後的那幾句話的時候,他竟是被逗笑了。
在伊蕾因爲豐塔斯所發出的笑聲而感到尷尬時開玩笑地說道:“也許我就會是那個重複的?”
在豐塔斯也和自己說起了那句看玩笑的話語之後,伊蕾這就在遲疑了一小會兒之後用那種故意的,裝模作樣的語調說道:“嗯,那得看你今年踢得到底能有多好了。如果只是馬馬虎虎的那種,那肯定不行。”
聽着那句話,看着窗外太陽升起的豐塔斯就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許多。他甚至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謝謝你,伊蕾。”
“不,其實並不用。我們都會有感到挫敗的時候。”
事實上,伊蕾是在感謝豐塔斯在她遭遇了那些連敗的時候對自己的安慰。但因爲那一晚還發生了點別的事。因此她不會將自己對豐塔斯的感謝明說出來。可是她知道,這個烏拉圭人能夠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而在那之後,豐塔斯又叫了一遍伊蕾的名字,並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等我回馬德里之後,你不是那麼的忙,你能抽空來馬德里看看我嗎?”
那個時候,伊蕾只是告訴他:“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