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黑暗的洞窟裡,不分白天黑夜,當然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張寒整日整夜的打坐修煉刃禪,餓了便從儲物空間裡取些乾糧充飢,閒暇時候則參悟天書所載的功法。
比起外面世界的紛紛擾擾,少了諸多煩心事,在這不辨年月的寂寥洞窟裡,每天倒也過的充實。
砰、砰、砰……
不知過去了幾天,洞窟外面的狹長通道里,忽而傳來陣陣腳步聲。聽在耳中,像是比普通人走路的聲音還要沉悶許多。
隨着腳步聲的接近,粗重的喘息聲漸次傳來,打破了洞窟的寂靜,似乎來人每前進幾步,都要費力的喘上幾口氣。
半晌,喘息聲與腳步聲越來越近,張寒睜開雙眼,定睛看去,卻見獸神衣衫襤褸,形象極爲狼狽不堪。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身旁的饕餮,緩緩挪步走了進來。
“吼啊!”
黑暗中,似是感覺到了陌生人的氣息,饕餮驟然停下腳步,狂吼了一聲,四隻粗若銅鈴的巨眼迸發出幽幽綠光,死死的盯着黑暗深處那雙血紅色的眼瞳。
“無妨!”
獸神艱難的擡手拍了拍饕餮巨大的腦袋,喘息了幾聲,走到了石壁旁邊,靠坐了下來。
“呼、哈……”
胸口如同破風箱一般,不停的喘息着,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
張寒手掌一翻,一團火焰自掌中形成,被真元操控着,飛入了火盆裡。‘噗’地一聲悶響,火光亮起,不停地閃爍着,映照着兩人的身影,忽明忽暗。
“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你是來取我性命的麼?”獸神喘息了幾聲,艱難的開口道。
張寒轉頭看向對方,淡淡道,“你早已心有死志,不管是誰來,其實都一樣的!”
“呵……哈哈哈,咳咳!”
獸神咧開嘴巴放聲大笑,卻又牽動了胸口的傷勢,轉而猛烈的咳嗽了起來。半晌,這才艱難的道,“什麼蒼生,其實我是不關心的。還有那長生不老,也是一樣!我心裡只想,和玲瓏在一起而已!”
“既然如此,那又爲何驅動妖獸,肆虐人間?”
張寒皺了皺眉,當初看原著的時候,就對獸神的做法極爲不解,如今見了正主,正好問出來。
獸神咧開嘴巴笑了笑,皸裂的嘴脣泛起蒼白之色,“我其實,是想找個能殺了我的人!不成想,卻見到了極爲有趣的一幕。”
說到這裡,獸神再次喘息了幾聲,接着道,“那道玄一身修爲也算不差,但是他們往日裡自持正道,卻將一把無上兇厲之劍奉爲至寶,哈哈哈,你說好笑不好笑……”
雖說來到誅仙世界將近九年,但是張寒沒有見過誅仙古劍,唯一見到的一次,身體的意識是白主導的,而非他。因而對於誅仙劍,印象還停留在原著的描述裡。
“劍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是用魔劍來行俠仗義,也是正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不一樣!咳咳,不一樣的……”
獸神輕搖了搖頭,喘息着道,“那柄劍聚集天地戾氣,劍中的兇靈非一般人能控制得了。道玄使用那柄劍與我戰鬥,本就駕馭的極爲勉強,可是他還枉自引動七座山峰的靈氣,恐怕這個時候,已經遭受到了凶煞戾氣的反噬,陷入魔道了!”
“聽你的描述,恐怕是爲了消滅你,解開了天機印吧。”張寒皺了皺眉,沒想到獸神被自己重傷,還需要道玄解開天機印才能勝他。
畢竟當了自己五年的師父,如非必要,張寒其實不希望道玄走到原著裡的老路上。結果……只能說命數使然了。
沉默了一會兒,獸神開口問道,“你來此,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想復活一個人,可是她沒有身軀,沒有靈魂,只有一點殘餘的意識還留在這把刀裡。聽聞你早已得到玲瓏的真傳,可否將玲瓏創造你的方法告知於我?”
說話間,張寒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儘管幻視前日提醒過他,恐怕獸神也幫不到自己,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獸神並未直接回答他,反而淡淡的道,“從我有了意識,成型以後,便可以自主的吸收天地戾氣,修爲上自是增長極快,很快便能和玲瓏打成平手……可是,她對我,從一開始的親切,變得越來越不安,隨着時間的推移,更是對我多了許多恐懼和恨意……”
“直到後來,我逃到這裡,她還是帶着七名勇士追了過來,用八兇玄火法陣召喚出八荒火龍,將我的形體燒燬……”
說道後面,獸神忽而看向了張寒,反問道,“你覺得,這樣的她,會把那種巫法秘術傳給我嗎?”
張寒眼中的神色黯淡了下來,儘管早有準備,仍然感覺大失所望。
“想必,你要復活的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吧!”獸神淡淡道。
“當然!唯一理解我的人,就只有梟姬了吧。可是,爲了我,她已經……”張寒只覺胸口鬱郁,思緒煩亂,忍不住從儲物空間裡拿出幾瓶白酒,打開瓶蓋,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
獸神艱難的伸出手,拿過一瓶,也跟着仰頭一口悶下去。
“唔……好辣!好酒!從來沒有喝過如此烈的酒!”
獸神霍然讚歎出聲,只覺從嘴巴到胃袋,都像是火燒一樣的滾燙,喉嚨更是如刀割一般,彷彿要將他的喉管撕裂才甘心!
這些白酒都是張寒從現代都市位面搞來的,最低都有五十度,入口辛辣無比,酒意綿長。一般人都是小口小口的抿,哪像兩人那樣跟喝水似的大口吞嚥。
獸神復活以後,已經擁有了人身,雖然修爲高深,但是酒量不大,僅僅喝了半瓶,便抱着酒瓶醉倒了過去。對面,張寒也好不到哪裡去,喝了一瓶,也跟着醉倒了。
幽幽火光下,兩人醒了就喝,喝了再睡,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天。直到,儲物空間裡的酒盡數被兩人喝光了,這才從爛醉的狀態裡清醒了過來。
“你其實比我好多了!”張寒看向獸神,忽然有些羨慕對方。
“咳、咳、咳……”
連續喝了許多天的酒,獸神的傷勢更重了幾分,一邊劇烈的咳嗽着,一邊反問道,“何以見得?”
張寒幽幽道,“她一直在洞外守着你,千萬年風雨,千萬年駐足,千萬年的凝視,這難道不算是幸福嗎?我只有梟姬這一個夥伴,曾經也如玲瓏一般,默默的陪伴着我,守護着我,如今……”
“我也是復活以後見到她,才明白了過來,哈哈哈……”
獸神再次放聲大笑,笑到劇烈的咳嗽,笑到流出了眼淚,轉而又開始低低的啜泣,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喜是悲。
不知過了多久,獸神漸漸止住了嗚咽的哭聲,扶着牆壁,艱難的站起身,道,“酒喝完了,該說的也都說了,是時候去見玲瓏了,你出手吧!”
就在這時,張寒似是感覺到了什麼,轉頭凝視着通道。未幾,伴着幾聲輕微的腳步聲,走進來了三人,兩男一女。
男的樣貌英俊,女的更是絕美之姿,恍如仙女,而這三人張寒也都認識。正是青雲門的曾書書與陸雪琪,還有焚香谷的李洵三人!
乍見張寒,三人都是面色大變,曾書書和李洵驚駭的後退了幾步,陸雪琪嬌軀一震,冰冷如山的面孔閃過一絲複雜,驚聲問道,“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們三人都是追蹤獸神而來,只不過對南疆十萬大山不太熟悉,耗費了些許時日。如今在獸神的老巢裡見到了張寒,自是又驚又怕,心裡不禁騰起一個恐怖的念頭。
難道,兩大凶魔已然聯手在一起了?!
張寒只是略略掃了三人一眼,沒有回答他們的意思,從懷裡取出玄火鑑,遞給獸神道,“你自己來吧!”
“玄火鑑!”
三人再次驚呼出聲,尤其李洵,更是面露貪婪之色。
“玄火鑑……不成想,這東西竟然會在你的身上!”
獸神輕輕摩挲着那碧綠的圓環與中心的火焰圖騰,臉上盡是懷戀神情,怔了半晌,才道,“就讓這玄火鑑來了結這一切吧!”
話音落下,古老神秘的咒文自虛空深處響起,又彷彿在靈魂之間迴盪,古老而悠長,晦澀卻又艱深難懂。
玄火鑑在妖力的催持下,定定的懸在半空中,下方的火盆裡光芒大盛,周遭的八幅凶神石刻同時亮起了璀璨的紅光。
八隻凶神虛影同時從石刻上飛出,在半空中緩緩旋轉。所有凶神的眼睛都似充血一般,綻放着紅光,彷彿九幽之下的魔神再次甦醒,發出聲聲尖銳的嘯聲,震動着洞窟,令人耳膜鼓脹,疼痛難捱。
凶神虛影之下,火焰頓時暴漲,最中心的火光已經轉變成了熾白色,滾滾熱浪席捲洞窟,溫度越攀越高。
“不好,快退!”
陸雪琪面色大變,上前幾步,想要拖着張寒一起離開洞窟。然而還沒走到他的身前,就被恐怖的熱浪推拒的倒飛了出去,與曾書書、李洵同時沒入了通道里。
熱浪深處,熾白的烈焰中,一聲龍吟忽而暴起,在這空間裡猛烈迴盪!隨即,烈焰升騰,緩緩凝聚出一條巨型火龍。
就在這時,玄火鑑上騰起陣陣白色的煙霧,帶着些許夢幻的感覺。那煙霧越聚越多,逐漸凝聚成了一名女子身影。衣着古樸,手握法杖,細看之下,竟與洞窟外面佇立千萬年的石像一模一樣!
“玲瓏!”
火焰深處暴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被烈火吞噬灼燒的疼痛,彷彿也被這一聲吶喊壓了下去。
虛影飛撲而下,帶着千萬年的思念與懺悔,與獸神緊緊擁抱,隨後又被火龍吞噬……
“玲瓏!臥槽!”
同一時間,張寒怒瞪着雙眼,死死地盯着火海深處擁抱在一起的虛影,嘴裡忍不住爆出了一句粗口。
“該死!我特麼早該想到的!”張寒憤憤不平的怒罵了一聲。
對於原著的記憶實在是太模糊了,全然沒有想到,玄火鑑裡竟還有玲瓏的殘存意識!
玄火鑑帶在身上好幾年了,整日整夜的祭煉,以他龐大的靈魂之力,竟也沒能察覺到玲瓏殘念的存在!
早知如此,就該問問她,當初是如何將獸神創造出來的!
“哎!想必即使問了,她也不會回答的吧……”
震怒過後,張寒心神緩和了下來。站在火海之中,動也未動,一雙血色的眼眸定定的看着被八荒火龍吞噬的獸神。
赤炎翻騰,如兇蠻巨獸嘶吼咆哮着飛撲而來,卻被龐大的靈壓隔絕在了體外,不得寸進。
只見他對着火焰深處那個漸漸消失的人影擺了擺手,“別了!”
恐怖的炙熱高溫,如同炎熱地獄劇烈翻騰,烈焰深處,一道暗紅色的光芒急掠而出,張寒輕舒猿臂,將其抓在手裡,低頭看去,正是方纔交給獸神的玄火鑑。
伴隨着獸神形神俱散,張寒再次幽幽的嘆息一聲,轉身走出了洞窟。
陸雪琪三人驚慌的飛出鎮魔古洞,身後,熾熱的岩漿猛然爆開,順着狹長的通道急速涌了出來。那尊佇立了不知道有多少年的石像,驟然間碎裂成大小不一的石塊,散落一地。
“哈哈哈……結束了!這一天終於來了!”
兇靈黑虎仰天大笑,似歡快、似悲慼……只見他張開手臂,迎着急速涌出來的狂暴岩漿,安然的閉上了雙眼!
天際蒼穹,忽而下起了火雨,整日整夜,蔚爲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