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黑影出現後,冥胎的表情就發生了變化,這還是它第一次露出笑容。
嘴角上揚,它看着籠罩天空的怪物,像個等待家長表揚的孩子。
“過去?那怪物的名字叫做過去?”
陳歌時刻留意着冥胎,現在的情況已經完全脫離他掌控,所有的計謀和小聰明在凶神十幾年的佈局面前都顯得無力。
遮天的巨影壓住了門後的所有建築,大地龜裂,整個地平面向下塌陷,躲藏在黑霧裡的其他怪物四散而逃,慘叫聲不絕於耳。
隱藏在黑霧裡的龐大身影慢慢下壓,陳歌也終於看到了它的全貌。
這個名爲過去的怪物,長相極爲恐怖,像一隻無比巨大的快要從外殼裡爬出來的蟬。
它的身體由無數血肉碎片構成,其中包含着各種各樣的人體,還有無數被遺棄的記憶。
大到誇張的上半身牢牢趴在了金華小區兩棟主樓之上,它的身後還拖着一個比整個金華小區都要大的軀殼。
這怪物似乎想要從曾經的外殼裡爬出,可過去又豈是那麼容易走出的?
它渾身流淌着黑色的血,那一道道傷口彷彿一張張裂開的嘴巴,所有靠近怪物全部被它吞掉。
每吃一個怪物,它的身體都會增大一分。
它想要撐破身後的軀殼,但那外殼已經長進了它的肉裡,和它融爲了一體,不管它做什麼,都無法擺脫那沉重的殘軀。
陷入過去,無法走去,構成它身體的每一個人、每一段記憶都在不斷折磨着自己,最終把自己變得和這個無法蛻殼的蟬一樣。
讓過去的殼長進了肉中,表面上還維持着人的樣子,可稍微一碰,就會流出黑色的血。
那無比巨大的怪物遮住了所有建築,它沒有正常意義上的五官,但是在它的頭部中央位置有一個小孩。
那孩子的身體被無數人臉咬着,被無數手臂抓着,他深陷在怪物的頭部,他長着一張和向暖一模一樣的臉。
“向暖!”
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從金華小區A棟傳出,溫晴的聲音打破了黑夜的寧靜,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她的哭喊,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做出反應。
那彷彿心碎一般的聲音和這殘酷的門後世界格格不入,她不屬於這個地方。
跟在陳歌身後的男孩聽到溫晴的聲音後,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情緒,不過很快就又恢復正常。
在所有人都小心戒備的時候,這個孩子突然伸出雙手,毫無徵兆的衝向陳歌。
眼角開裂,黑血從男孩七竅流出,它身體急速變淡,速度比之前快了數十倍,瞬間掙脫員工的束縛,它似乎拼死也要抓住陳歌!
男孩的手觸碰到了員工們留下的血絲,這一次它的手指輕易穿透了層層血絲,那張猙獰的臉直接撞向小布和紅色高跟鞋。
它付出一切似乎都是爲了觸碰到陳歌!
身體被血絲絞碎,五官撕裂,黑血滴落,但是他的一隻手穿過了員工們的防護,伸到了陳歌臉前。
沾染黑血的手指上出現一個個傷口,扭曲的詛咒彷彿蟲子一樣要鑽進陳歌的眼睛當中。
“過去的我!看清楚!他就是你未來的身體!”
男孩朝着天空中的怪物高喊,深嵌在怪物頭部的向暖聽到男孩的聲音後,茫然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個焦點。
漆黑的眸子裡,詛咒的黑色絲線如同蟲子一般扭曲,向暖看着陳歌所在的地方,與此同時整個怪物的上半身都開始扭動,彷彿那無比巨大的怪物也盯上了陳歌。
燃燒了所有,男孩流淌着黑血的手指終於碰到了陳歌。
在那粘稠的血液輕觸到陳歌睫毛的剎那間,一股極致的恐怖氣息,宛如暴虐的狂風橫掃整個金華小區!
男孩的身體被瞬間絞碎,不管是黑霧中的怪物,還是陳歌的員工,三十米之內的所有鬼怪全部被壓制在地。
平靜的影子開始沸騰,灰色的土地滲出了血,以陳歌爲中心的黑霧被驅散,彷彿有一位神睜開了眼!
不止天空中的怪物,就連陳歌自己都沒有想到,這一切來的太快了。
“張雅?”
回過頭,陳歌看向自己的影子,在那一片無底的黑暗當中,似乎正有一個人在溫柔的看着他。
這從未有過的目光,不知是因爲張雅成爲了凶神,還是因爲在於見門後世界裡的那段記憶。
在陳歌凝望自己影子的時候,遠處的無臉醫院發出一聲刺耳的慘叫,他那邊的畫風和陳歌這裡截然不同。
他穿在身上的衣服緊緊包裹住了他,那一張張人臉開始大口大口撕咬無臉醫生的身體,直到無臉醫生失去了生機,他的血染遍全身,那件滿是人臉的外衣成爲了他新的皮膚。
原本沒有五官的臉上開始浮現出一道道的疤痕,無臉醫生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此時籠罩小區的怪物被張雅和陳歌吸引,無臉醫生看準了這個機會,他現身之後果斷對冥胎的那顆心臟出手。
插滿釘子的心臟標本似乎是一件非常重要的物品,無臉醫生身上的凶神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儘快將其奪回。
無臉醫生全力出手,他身上的每一張臉都散發出了紅衣的氣息,疊加在一起,直接衝散了黑霧。
布娃娃的殘軀已經快要奪回心臟,它自然不會如無臉醫生所願,可僅憑殘軀它根本無法阻攔無臉醫生,雙方實力相差了一個層次!
眼看那顆插滿釘子的心臟要被奪走,布娃娃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它撕下了自己的左臂,這似乎是某一個信號。
在它主動斷掉左臂之後,整個門後世界徹底崩壞,大樓傾斜,地面震顫,在九鴻小區和金華小區的中央位置,一具塞滿垃圾、棉絮、照片和玩具的軀體爬出地面。
這似乎是布娃娃缺少的軀幹!
在軀幹爬出地面之後,黑霧瘋狂入侵,最外圍的九鴻小區住宅樓直接坍塌了一座,連鎖反應還在繼續,其他的高樓也搖搖欲墜。
布娃娃的軀幹好像是整個門後世界的根基,軀幹爬出,就是在動搖這個世界的根基。
雙腿、頭顱、軀幹和右臂,布娃娃彷彿回到了記憶中最開始的樣子,彷彿變成了那個剛剛逃到九鴻小區,在垃圾堆裡爲自己拼湊身體的可憐孩子。
影子曾在布娃娃的身體裡生活了很久,擁有着他最痛苦、最絕望的經歷和記憶,而在門後世界,絕望和痛苦就代表着可怕的力量。
布娃娃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和無臉醫生不相上下,它不再維持這個門後世界的穩定,他收回了身體的大部分,除了那條左臂。
門後世界完全混亂,黑霧肆虐,唯有金華小區A棟依舊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布娃娃的殘缺似乎專門把自己的左臂放回了金華小區A棟,它捨棄了整個世界,也要保護那一棟樓。
縫合在臉上的鈕釦被血絲纏繞,另外一顆不知從哪弄到的眼珠中隱藏着人性的極惡,布娃娃揹負了影子所有的痛苦,也繼承了影子最可怕的能力——詛咒。
無臉醫生顯然對布娃娃知根知底,他根本不給布娃娃發出聲音的機會,在布娃娃軀幹還未完全爬出的時候就搶先下手,作爲被詛咒醫院的凶神,它最擅長的恰巧也是詛咒。
黑霧被黑色的絲線取代,所有靠近他們交手百米內的怪物都會莫名其妙魂飛魄散,而且死前極爲痛苦,死狀一個比一個詭異。
無臉醫生和缺了左臂的布娃娃在交手,陳歌這邊情況也非常危急,只不過光從陳歌的表情和神態上可能感覺不出來。
隨着一棟棟建築外牆脫落,樓道之中不斷有“人”從中跑出,他們有的應該是曾在向暖記憶中出現的人,還有的則全部都長着一個樣子,都和陳歌小時候一樣。
這些孩子就像是被人無聊時捏出的玩偶,它們都擁有冥胎的小部分記憶。
每個孩子擁有的記憶都不相同,冥胎似乎是在轉移自己的痛苦,所以才做出了這麼多“陳歌”,由此也能看出他是有多麼的想要成爲陳歌。
執念越深,越不容易回頭,冥胎的悲劇和執念有關,當然如果沒有這執念,它也無法成爲凶神。
那些孩子和門後原住民全部都衝向了陳歌,可不單是他們,連陳歌的那些員工此時都無法靠近陳歌。
孩子們的記憶似乎和頭頂的怪物相互連通,它們一個個拼死也要抓住陳歌,想要把身上的黑血塗抹在陳歌的身上。
它們每一個人死後都會對頭頂的怪物重複着同一句話——過去的我,看清楚,他就是你未來的身體。
當最後一個男孩身體破碎,化爲一灘血跡的時候,那籠罩金華小區和九鴻小區的龐大怪物終於動了。
無數記憶和殘損血肉組成的身體向下探去,一股無可匹敵的力量壓向陳歌,那感覺根本不像是在對抗一個人,而像是面對整片塌陷的天空。
“冥胎這麼恐怖嗎?”
無臉醫生的實力雖說還不如通靈鬼校裡的張雅,但已經遠超頂級紅衣,揮手間就能驅散黑霧,絕對是凶神無疑。
布娃娃的殘軀能跟凶神對抗,說明它僅僅只憑藉這殘軀就已經是凶神了。
可怕的是布娃娃只是冥胎實力的一部分,面前這個被冥胎稱之爲“過去”的怪物纔是真正棘手的存在。
冥胎在門後經營數年,這個怪物似乎是它融合了自己的過去,不斷蠶食吸收黑霧中的其他東西製造出來的。
它雖然渾渾噩噩,沒有自己的意識,但光看這遮住天空的體型就知道這東西絕對不好對付。
紅衣再強悍,也無法應對“過去”。
站在“過去”面前,就好像要和整個世界爲敵,如果僅憑紅衣員工們,陳歌此時恐怕已經放棄抵抗,讓大家不要管他,能跑一個是一個了。
他之所以現在還能站着,完全是因爲身後的影子。
冥胎是他曾經的影子,張雅是他現在的影子,冥胎代表着過去,張雅代表着現在和未來。
這一場交手在十幾年前就已經註定,殺掉“過去”,就可以擁有未來,如果無法走出過去,那也就永遠不可能抓住未來。
在無一人敢靠近陳歌的時候,那片無比龐大的陰影遮住了陳歌的天空,“過去”的臉部緩緩裂開了一條縫,無數記憶被撕碎,“過去”想要一口吞掉陳歌!
深嵌在“過去”頭部的向暖,茫然的看着陳歌,忽然他的視線好像被什麼東西吸引,眼眸從陳歌身上移開,看向了陳歌的身後。
在那過去是冥胎站立的地方,血潮涌動。
以陳歌爲中心,周圍所有的鬼怪都被按在地上,無臉醫生和布娃娃的交手也受到了影響,但是那血色浪潮絲毫不在乎。
龐大的“過去”彷彿塌陷的天空,陳歌身後的影子則像是一片汪洋無邊的血海。
絕望的黑霧世界裡,天空和汪洋碰撞在了一起!
整個世界彷彿都在晃動,天空中下起了血雨,黑霧淡了許多。
等所有人回過神的時候,他們纔看到陳歌身前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身影。
紅衣如血!
她的裙襬下是一片無底的血海!
“張雅!”
熟悉的背影映入陳歌眼中,於見門後世界裡的記憶和眼前的人重疊在一起,讓陳歌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擡起了手,但最終又選擇放下,他知道現在是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有多麼糟糕。
“張雅的身上又出現了新的變化,她沒有使用擅長的黑髮,她的血衣上面厲鬼圖案增加了很多,還有她腳下的這片血海……”
使用陰瞳,陳歌越看越是驚訝,張雅腳下踩着的根本不是血海,那血色當中隱隱約約能看到無數的建築。
“她的腳下好像踩着一座血色城市!她是在藉助那座血色城市的力量?”
陳歌從通靈鬼校老校長那裡得知,張雅知道一條進入血色城市深處的路,她也曾去過那座城市的中心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