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舉對李然始終是抱有偏見的。
畢竟他之前是親自招攬過李然的,也看到過楚王是如何親自招攬於他的。
但當時,或許是因爲李然太過於恃才傲物,所以都是無果而終。
而如今李然居然會答應留在楚國,並接受楚王的登傭,這其中若無幾分耐人尋味的其他考量,他伍舉還當真是不信的。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對李然也始終是有着一絲的不信任。
於是,他也沒有東拉西扯的暗示,或是旁敲側擊,而是直接開口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李然之所以會答應留在楚國,想必只是緩兵之計吧?
此時此刻,李然在聽出了伍舉的這一番質疑後,心裡也不禁是掂量了起來。
他並不知道伍舉此番前來的質問,到底是伍舉自己的意思呢?還是楚王的意思?
但李然心知肚明的是,他如今的這一番回答,無論究竟是誰的意,都必定是會傳到楚王的耳朵裡去的。
所以他的回答也是十分的謹慎:
“大夫是覺得我李然當真不會爲楚國效力?”
李然習慣性的反問道。
他知道,在面對聰明人的質問時,無論他如何作答,伍舉都能從中找到他想要的答案。所以他只得是以這種反問的言語來進行刺探,並伺機是予以反駁。
但伍舉也並沒有多言,只是搖了搖頭。
他肯定李然是不會真的爲楚國效力的。
“那……既然伍舉大夫不信,然又何必多言?”
“大夫這便請吧。”
而後,李然就做出了一個讓伍舉萬萬沒想到的舉動。
他居然是直接給伍舉下了逐客令了。
你不是懷疑我不會真的爲楚國效力麼?
你既然已經有了先入爲主的答案,那我無論說什麼伱也不會相信。既然如此,那我幹嘛還要白費口舌?
這一番看似耍無賴的行爲,直接是讓伍舉差點當場懵逼。
因爲他以爲,按照李然這巧舌如簧的一貫作風,肯定會想出各種千奇百怪的理由來證明他的確會爲楚國效力。
可是他哪裡想得到,李然竟是直接來了一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招數,極其的無賴,極其的無解。
“哦?先生這是何意?先生難道就不怕舉將此事告訴寡君麼?”
伍舉定了定心神,立刻搬出了楚王來給李然施以恫嚇。
“呵呵,大夫大可一試便知,何須在此與李某是多費脣舌呢?”
面對伍舉的恫嚇,李然的回答更加簡潔明。
щщщ• tt kan• C〇 這一下,饒是伍舉也不由狠狠一懵,眼瞼猛然跳動。
因爲當他見得李然是這般的篤定,他立即是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
是啊,既然他都能看得出來這是李然的緩兵之計,那大王又豈能看不出來?
難道說,大王這是有意而爲之的?
一思及此,伍舉的心中頓時豁然。
他恍然大悟的看向李然,而後突然是轉怒意爲大笑,並立刻是起身躬行道:
“哈哈哈,錯了錯了!……確是伍舉小人之心了,實是慚愧,實是慚愧啊……”
“先生既肯留在我楚國,便已是對我楚國最大的助益了,舉竟是還這般的不知趣,前來質問先生,還望先生多多見諒,多多見諒吶!”
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伍舉的反應便突然是一下子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變。而這種轉變又顯得是如此的順理成章,其間也沒有出現任何十分刻意的違和感。
爲什麼?
他的態度爲什麼會發生如此之大的轉變?
那是因爲他在想明白了楚王的想法後,便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來。
李然如今既是答應了會留在楚國,那實際上就楚國而言,其戰略意義其實已然是不小的了。
李然是誰?李然可是大名鼎鼎的縱橫家,謀略家!是各國都爭相追捧的人才!
李然非但是鄭國的關鍵人物,他如今更是與晉國上下的關係也是非同一般的。與羊舌肸,趙武,乃至是韓起等人那更是私交甚好。
可他並沒有選擇襄助晉國,反而是留在了楚國。這不就等於是“楚才晉用”的反向操作麼?
所以,像這樣的人才若是留在了楚國,那對於楚國身爲天下盟主的聲勢,豈不更是有推波助瀾的妙處?
所以,只要李然能答應留在楚國一日,那便已是對楚國極大的幫助了。至於他是不是會當真願意爲楚國效力,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楚王顯然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纔對李然如此明顯的緩兵之計是視而不見。
而伍舉此時纔看明白這一點,恍然之際卻難免是覺得有些慚愧。
畢竟他那自以爲是的機敏,在李然與楚王的面前,好似還是不夠看的。
“呵呵,伍舉大夫言重了,然如今在楚國也不過形同黔首一般,所言所行皆是無足輕重的。對楚國而言,真正重要的乃是像大夫這樣的人啊。你們的一言一行,對於楚國而言纔是才至關重要的啊。”
話說到此處,李然突然是又來了一個停頓,又向一旁的伍舉是偷偷瞥了一眼,並是頗爲有些神秘的與伍舉言道:
“只不過……如今楚王的有些個作派,然以爲,卻還是有些不妥啊。”
伍舉一聽,這李然明顯是話裡有話的,便當即是躬身問道:
“哦?卻不知究竟是有何處不妥?”
伍舉當即再度拜禮,恭敬之色,一時溢於言表。
李然見狀,卻是微微一笑,並甚是輕描淡寫的言道:
“先君喪期在即,國內諸事亂如麻蓖,此時正該是邀買人心的關鍵所在。”
“可近幾日來,這章華臺內卻是日日歡語,夜夜笙歌,這恐怕於禮不符啊!此等的作爲,如何能使天下臣服?又如何能使百姓信服呢?”
言罷,李然端起杯盞,甚是輕描淡寫的小酌了一口。
“哦?先生的意思是……寡君須得是……‘克己復禮’?”
李然聞言,不禁兩眼一閃,頗爲有些興奮的回道:
“嗯,正是!當然,然亦素知你們楚人最是不服周禮的,故而每每是喜歡反其道而行之。但是,這可並非是謀取天下之道啊!楚國現下雖是盟主,然則倘若不能令中原諸侯都心悅誠服,只面上一套,暗中一套的。那麼,就算是奉了你們楚國爲盟主又能如何呢?”
“若這一聲‘盟主’既是有名而無實的,那又要來有何用處?”
顯然,眼下李然已經是有了一番新的籌謀。
沒錯,他既身爲前洛邑守藏室史,如果能夠讓楚國真的從此“克己復禮”,做一些天下盟主就應該有的樣子出來。那麼無疑是對於這一紛亂的時代而言,也不失爲是一條不錯的出路啊!
正所謂:禮之用,以和爲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