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戌(沈尹戌)見晉東的亂局已經平息,也沒有耽擱,先行是回了楚國覆命。
畢竟,楚國如今也是復國不久,百廢待興,內憂外患也是極爲嚴重。
就比如如今楚平王的嫡孫,也就是昔日的太子建之子,如今卻還在吳楚邊境白地,是背靠着吳國在那尋性滋事。
而葉戌之所以此番前來襄助晉國,除了是還李然一個人情外,其實也是爲了達到亂鄭,友晉,懾齊的動機。
也唯有這樣,楚國纔能有一個相對安定的條件去彌補之前的各種各樣的大窟窿。
待一切平息之後,趙鞅也終於是回了絳城,見到了李然。
“接下來該如何做?還請先生明示。”
李然則是笑道:
“呵呵,依將軍之意,該當如何?”
趙鞅說道:
“自是要全力拿下邯鄲,平息晉國內亂,然後就是肅清朝野。範氏餘孽,樑嬰父等人着實可恨,都要將其一併處理了纔好!”
李然聞言,卻是微微一笑,並搖頭淡然道:
“將軍想法固然是對的,但是眼下邯鄲卻也已經不是重點,將軍只需命一上將,將其圍住即可。邯鄲不能力敵,內部必然生亂!到時候將軍可坐收漁翁之利,屆時再予民休養,則邯鄲既可安定!”
“至於肅清朝野,將軍所言雖也不無道理,但眼下晉國朝野上下亦是人心思定,將軍又是趁着大勝之餘,倒不如是藉此機會抓大放小,匡正朝綱爲要!”
“天下卿臣,不尊天子已久矣!將軍何不以此爲契機,奉晉侯以朝天子?若能如此,則晉國大定,天下也將得以大定了!”
趙鞅恍然大悟。
“先生所言甚是,先生想得確是比鞅更爲周全!”
李然又道:
“待到將軍掌控住了全局之後,尊王攘夷,由此晉國便可復霸天下!而將軍,則亦可追平先祖之盛德!實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趙鞅一聽得自己如今的功績,竟有可能與自己的祖父,也就是趙文子相提評論,他也是不禁欣喜異常,但轉念卻又有些忐忑:
“先生所言甚是……只是……周室的單旗與劉氏,本就是範氏一黨,如今又與我趙氏交惡。若是我如今去得成周……不受天子召見,奈何?”
這時,只見李然是一個作揖,並是言道:
“將軍勿憂,然現在便可先行回一趟成周,替將軍辦妥此事!”
趙鞅眉毛一挑:
“哦?先生當如何周全此事?”
李然則是笑道:
“呵呵,這又有何難?晉國如今擊潰齊國,既爲天下伯主!只要讓天子知曉將軍的禮敬周室之意,天子自是不會拒絕的!而單旗之流,只怕爲明哲保身,也不敢再無事生非!此事將軍乃是秉持大義,又有何懼?!”
趙鞅聞言,不由是恍然大悟道:
“原來如此!既如此,那一切便都仰仗先生了……”
李然則是一個擺手言道: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只是,待在下走了之後,還望將軍切記今日李然之言,但懲其惡首,切不可再清算旁人吶!另外,將軍亦可多聽聽尹鐸、陽虎等人的意見。遇事亦可多與衆人商議!”
趙鞅聽得李然所言,也是不由哈哈大笑道:
“先生放心,先生之言,鞅是定無不允的!更何況,在下本就知識淺薄,若無旁人佐助,在下如何能夠有如此的功績?”
“既如此,那還請先生先行回到成周替鞅周全此事!”
於是,李然躬身拜辭而去。
不久,李然便和褚蕩還有范蠡一起,先行回到了成周。
……
而晉東這邊,邯鄲在被圍一段時間之後,果然正如李然所言。
城中的國人都知道如今他們已經是孤立無援。而且邯鄲本就是趙氏的封邑,其內部也數番譁變。
雖然都被鎮壓了下去,但是中行寅卻也是漸漸明白他們已經大勢已去。在這裡硬扛着,遲早是要死無葬身之地的。
於是,一天夜裡,他便和範吉射商量,既然邯鄲已經不適合他們容身,而且邯鄲軍民也已有了投降之意,那麼發生變故就是遲早的了。
範吉射不由惋惜道: “若棄邯鄲,那麼就只能前往他國了。日後想要再重回晉國,只怕也是癡心妄想了!而且,只憑叔父與在下的能耐,恐怕也很難再受別國的重用!”
中行寅亦是無奈道:
“自古以來,出奔在外能夠再爲本國見用,實是九牛一毛,更何況你我二人並無德行於晉國,只怕確是難如登天。”
“但是,若要在別國受重用,倒也並不罕見。昔日似陽虎這般的三姓家奴,尚且都能夠爲趙氏所用,你我二人又如何不能?”
“眼下情勢危急,不如先去往齊國。近聞齊侯將薨,田乞欲代攝國事久矣。其勢必要網羅天下同志之人!我們前去相投,他定無不允!再說了,總好過在這裡擔驚受怕,最後白白丟了性命吧?!”
範吉射聞言,不由悲憤痛心道:
“哎……想我先父在世之時,在晉國是何等的風光。傳至我手,不過一代……眼下卻是不得不寄人籬下,吉射實是……愧對列祖列宗!”
中行寅也是一陣搖頭。
“我們步步皆是落入那李子明的圈套之中,此人着實可恨!賢侄,什麼都別說了,保命要緊,還是趕緊收拾一番,與我一同前往齊國!”
範吉射縱是心中不忿,卻也是無可奈何。只能是聽從中行寅之言,趕緊收拾了行囊,連夜出奔去往了齊國。
而隨着中行寅、範吉射和趙稷的出奔,邯鄲在其百工的帶領下,也是爆發出又一場極具規模的譁變。
最終,邯鄲舉城向趙氏投降。而趙鞅也是遵從了李然的意思,並沒有對其進行肅清,而是命人是好生安撫邯鄲城中的國人與百姓。
邯鄲也終於是得以大定。
……
卻說子路回到魯國覆命,見到孔丘,孔丘也是頗爲欣慰的說道:
“子路,你這一番出征,實在功勞不小!晉國得以復霸,恐怕也已是大勢所趨了!”
子路答道:
“一切都如尊師所言一般!趙氏雖然才智不及,但好在其虛懷若谷,凡事必與子明先生商議,更有容人之量,唯纔是舉。趙氏若不得興起,實是有違天意了。”
孔丘則是捋須道:
“趙氏自趙衰起,已奮六世。而且昔日趙文子亦是有大德於社稷,趙氏一族,雖爲卿族,實則是有厚德的。如今又得子明先生相助,可謂是‘文質彬彬,可爲君子’啊!似這等的人中之龍,我等若不相助於他?難道還要去相助那中行氏不成?”
子路卻在這個時候眉頭微微一皺,問道:
“敢問師尊,作爲一個賢名的君主,首先的應該是怎麼做?”
孔丘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子路。
“仲由也愚!自然是尊重賢人而輕賤不肖之人。這話,爲師恐已說得不下三遍了吧?!”
子路撓了撓頭,回答道:
“是啊!所以弟子是在想一個問題。那就是爲何中行氏也是禮賢下士的,要不然其身邊也不可能聚攏了似籍秦、高強等人。但是爲何他們中行氏卻也反而滅亡了呢?這卻是何原因?”
孔丘這才知道子路問這句話的目的,微微一笑:
“中行氏啊,他們僅僅是禮重賢人,卻不能夠對其任用,對其任用了也不能對其放下戒心。而且對於不肖之人,他本來亦是不正之身,又有何資格去輕賤不肖之人?仲由可以想想看,賢人若得知自己不被任用或者不被信任,是否會產生怨恨呢?而那些不肖之人,被其輕賤怠慢,又會不會更加仇恨中行氏呢?”
“所以,這怨恨和仇恨並存在過,加上趙氏的德行爲之相反,還有鄰國聚集軍隊的協助,中行氏想要不滅亡,又豈能做到?”
子路聞言,不由恍然大悟道:
“原來如此!多謝師尊解惑。”
孔丘起身,並拍了拍子路的肩膀,又與他是語重心長的言道:
“仲由啊!我們魯國眼下,也許可以依靠晉國而平安無事了。而爲師也正想以此爲契機,以禮樂治天下。往後,爲師也想要像子明先生那樣周遊列國。之前是沒有機會,而現在爲師或可一展宏圖了!”
“所以,這以後需要你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啊!”
子路聞言,遲疑了一下,說道:
“師尊,只是……現在的魯侯……”
孔丘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子路,也知其意思,卻不由是長嘆了一氣:
“哎……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吶!君上如今不聽良言,只知貪圖享樂。爲師雖有志於強盛魯國,卻終究有諸多的不順遂之事。”
“爲師卻也無有子明先生那般的慧眼,昔日只知君事,而不知天命。是以,爲師也希望能夠周遊一番,以達成自己心中的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