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蘇沉香沒想到林雅竟然解僱了那幾個傭人和司機。
她呆呆地看着病牀上咬牙切齒，又格外後怕的漂亮女孩子。
這副呆呆的樣子，讓林雅冷笑了。
“你覺得我做得過分了？”
或許在別人的眼裡，傭人們做的這件事也是給林雅出氣。
而且他們都在林家工作好些年，這麼就給解僱了，一點不給人留餘地，林雅做事也過於苛刻，不像是一個善良寬容的人，更像是一個只要不高興就不管別人死活的任性大小姐。
這種話，林雅聽得多了，她纔不會去解釋自己的心情，還有就算是解僱了他們，林家也付給了他們三倍的經濟補償金。
她冷笑着，蘇沉香卻只是茫然地抓了抓小腦袋，慢吞吞地問道，“那安嘉嘉呢？”
小心眼的厲鬼沒人性的，怎麼會去理會幾個欺負自己的傭人，反而更小心眼地想要知道，安嘉嘉有沒有受到懲罰。
林雅：……
她瞪着比自己還小心眼的小姑娘。
以前沒看出來啊！
可是，當看到蘇沉香一點都沒有表露出對她解僱傭人做法不贊同，林雅哼了一聲，緊繃的臉色緩和了。
“她以後和林家沒關係。”
這麼惡毒下作，嘴裡說着給她出氣，其實是去傷害別人，反倒把黑鍋扣在她的頭上，林雅都要氣死了。
但凡出了什麼事，都是林雅的錯。
安嘉嘉可以說自己很無辜。
因爲都是想給林雅出口氣呀！
心腸這麼壞，林雅拒絕和這樣的人有什麼關係。
哪怕徐麗是安嘉嘉的姨媽，可林雅也不會給徐麗什麼面子，容忍安嘉嘉噁心自己，陷害自己。
大小姐，就是任性。
“所以說，她是被從林家趕走了麼？”蘇沉香繼續慢吞吞地問道。
聽到安嘉嘉被趕走，她心裡就高興多了。
安嘉嘉千方百計地把蘇沉香趕走，也想要攀着林家這大樹過光鮮亮麗的生活，蘇沉香可看不順眼。
不過想到安嘉嘉從樓梯上滾下去的英姿，蘇沉香雖然沒有證據，而且林雅也的確沒有看到，可她還是提醒說道，“你不可能無緣無故滾下樓梯，我覺得安嘉嘉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心裡有鬼，八成是她乾的。”
耿直的厲鬼完全沒有心虛，就算沒有證據也坦然地跟大小姐說了一聲。
這看起來也像是陷害安嘉嘉，在林雅的面前說壞話一樣。
林雅嘴角抽搐地看着這個理直氣壯的小姑娘，覺得她拎不清重點。
重點是安嘉嘉滾蛋麼？
重點不是她已經洗刷冤屈，可以提出另一個對她而言更重要的問題麼？
“這件事我爸爸誤會了你。”林雅看了一眼站在病牀邊上沒說話，微微皺眉卻沒有拒絕自己要求的林總，扯着被子的一角對歪着小腦袋疑惑地看着自己，眼神懵懂的蘇沉香慢吞吞地說道，“其實你沒做錯什麼，也因爲我受委屈，受驚嚇了。你想要什麼要求可以和我說。”
她到底是大小姐，說不出主動的什麼話，希望蘇沉香自己“懂”。
“要求？我沒有要求。”安嘉嘉偷雞不成，惹翻了林家大小姐，被林家趕走，現在不是挺好的麼。
蘇沉香就覺得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不需要什麼要求不要求的。
林雅跟她道歉了。
這件事上，林雅也算是無辜的受害者，本來用不着跟她道歉。
可她明明是那麼驕傲的女孩子，卻跟蘇沉香道歉。
“你受了這麼嚴重的傷，而且林總是關心你，纔對我說了不好聽的話。其實也沒什麼。”
如果一個父親，當女兒受到傷害卻還願意原諒最有嫌疑的那個人，這才說不過去。
蘇沉香扒了扒自己被活人這麼豐富的腦回路弄得亂七八糟的頭髮，哼哼着說道，“現在真相大白了，我是清白的，那你也好好養病吧……祝你早日康復。”
林總本來沉着臉，皺眉聽着，當聽到這些話，他愣了愣，臉色同樣緩和，深深地看了蘇沉香一眼。
他在生意場上這麼多年，練就了一雙銳利的眼睛，一眼就看出來蘇沉香並不是違心地說這些話。
她是真的覺得沒啥大不了的。
也並不想提出什麼補償的要求。
可這又和曾經的，在他的面前小心翼翼不敢激怒他，希望討好他的蘇沉香完全不一樣了。
“我的意思是，你趕緊回林家！”
蘇沉香不是最喜歡林家的別墅麼？
怎麼不提回家了？
林大小姐一下子就感受到了“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的憤慨。
她都給蘇沉香提出可以回林家的機會，蘇沉香竟然把握不住。
既然把握不住，這麼沒用的，林雅咬牙切齒，豔麗的臉都扭曲了，恨不得把手裡的被角當蘇沉香給扯碎，從牙縫裡擠出了這些話來……主動要拖油瓶回家，傲慢高傲的大小姐的人設都要碎成渣渣了。
她本來就還很虛弱，被蘇沉香氣得半死，就心裡想，等回頭蘇沉香回了林家，她非讓她嚐嚐拖油瓶到底應該過什麼生活。
反正傭人被解僱了幾個，回頭就讓蘇沉香去當灰姑娘！
“回林家？我不回去。”
在林總沉默，默許的氣氛裡，蘇沉香軟軟的聲音讓林雅正想象着怎麼收拾蘇沉香的畫面一下子碎掉了。
“你……你說什麼？”林雅擡起了蒼白的臉，沒有想到，從前哭哭啼啼死也要留在林家的蘇沉香沒有聽到能回林家的高興，反而說不想回去了。
她看向她，就看見病房大大的窗戶邊上，蘇沉香站在窗邊投射出來的陽光之下，坦然又認真。
她並不是在說虛僞客套的話，而是真心地在說不想回林家了。
“我現在過得挺好的。”蘇沉香覺得自己應該跟林家說明白。
既然她清白了，她跟林家就更沒有關係了。
雖然林家人看起來爲人也不錯，可她卻不想再爲了什麼美好的生活，就去和毫無瓜葛的人有什麼牽扯。
她有親爸，不是麼？
林家或許很好，可那不是她的家。
“我知道你很不安，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那天晚上我哥大半夜來接我了。我有很好，很愛我的親人。”她哥是愛她的吧？
那肯定的！
雖然活人總是口是心非，可蘇沉香大度地不在意他們的刀子嘴，只看行動。
摸着口袋裡的房門鑰匙，蘇沉香美滋滋地對林雅彎起眼睛，開心地說道，“林家是你的家，卻不是我的。我有家，有家人，也有愛我的爸爸和哥哥，雖然沒有大別墅，可我們的家也很溫馨。”
可不溫馨麼。
隔壁就是凶宅，身邊就有厲鬼，局子都出入過啦！
多溫馨的生活環境。
她真心地說着幸福的話，林雅都覺得蘇沉香變了一個人似的。
“其實林家也是你的……”
“你說徐麗啊？”蘇沉香毫不客氣地直呼其名，在林雅有點發呆的目光裡撇嘴說道，“從她把我丟給我爸的時候，她就放棄了給我當媽的資格。對了，我得提醒你一聲。”
厲鬼小心眼地記得捱了徐麗一巴掌的事，不吝嗇在林家父女的面前說徐麗的壞話，陰險地說道，“她當年連自己的親女兒都不要，你還不是她生的呢，覺得她能真心給你當媽麼？”
她其實也沒說錯。
甚至，當林雅目瞪口呆看着“大義滅親”，小姑娘還客氣地對林總說道，“希望林總生意紅紅火火。”
“你什麼意思啊？”林雅覺得這話有點奇怪的味道，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意思。要是不紅火，大概你連後媽都沒要沒了。”蘇沉香耿直地說道。
徐麗爲了好生活，丟下了家境普通的前夫和女兒。
那以後要是林總生意上出了點意外，她會做啥選擇，反正蘇沉香沒有明說。
她發了壞，說完了徐麗的壞話，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就準備走了。
既然已經和林家說清楚了，她就覺得已經沒有什麼遺憾……曾經的那個蘇沉香的清白已經被承認，她就算是消失不見，也始終不是一個壞孩子，這就足夠了。
至於其他的，蘇沉香沒有興趣，反而覺得似乎和林雅說開了以後，身上更輕鬆了。
她心滿意足地就準備離開，林雅和她同年紀，其實年紀都不大，反應不過來，就看見林總走到了蘇沉香的跟前。
他在蘇沉香的記憶裡，是高大威嚴，令人敬畏的。
他對蘇沉香這麼小拖油瓶一向不怎麼關注。
可在蘇沉香的記憶裡，她總希望能討好到他，希望得到他的喜歡。
希望……他像是喜歡林雅一樣喜歡她。
其實蘇沉香不明白這種感情。
她有親爸，蘇強真心疼愛自己的孩子。
有父親的愛，爲什麼還要去貪圖別人的父親的疼愛。
不過她不會去說這個身體從前靈魂的壞話。
不管她做了什麼，也只是一個人生的路沒有走很多年，一個涉世未深，並沒有長成完整世界觀的小姑娘。
她只是茫然地抓了抓頭髮，看着一向不怎麼搭理自己的林總修長的手伸到自己的面前，一張卡片夾在他的指縫裡。
“生活費，拿去。”林總頓了頓，皺了皺眉，還是對蘇沉香說道，“誤會了你，我跟你道歉。”
他的語氣平淡。
可因爲這句來自於長輩的道歉，蘇沉香的眼眶本能溼潤。
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