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生魂, 不吃活人,不吃不害人的厲鬼……
這麼挑食,讓身爲食堂的陳天北壓力很大。
蘇沉香茫然地看着他。
“生魂和活人沒有分別。怎麼可以吃生魂。”
她是有原則的鬼。
只吃厲鬼。
作惡的厲鬼。
生魂說明人還活着, 當然不能吃掉。
就像是以前在古宅的時候, 老頭子就是生魂。
她不是也一直都沒有吃掉他麼?
說起這件事蘇沉香就來氣。
她都不吃生魂。
也不知道老頭子是被哪隻厲鬼給啃了, 啃得乾乾淨淨, 竟然在古宅一點都找不到他的蹤跡……虧她擔心他魂飛魄散, 還辛辛苦苦給他畫了那麼多年的固魂符幫他固魂。
不過她把古宅給吃得空空的,不管是誰害死了老頭子,她總算是給老頭子報了仇。
既然已經報仇, 蘇沉香也就沒那麼多對老頭子的關注,她迎着陳天北柔和下來的目光, 哼哼唧唧地說道, “我沒吃生魂, 虧大了。”
她一邊說,一邊偷偷去看陳天北的臉色。
陳天北懂了。
“回頭請你吃飯。”
這個飯, 當然是在他的身上開張。
陳天北想到這個話題,突然覺得哪兒哪兒不對。
蘇沉香的眼睛卻已經亮晶晶的。
“好呀!我就喜歡你身上的……”飯。
“行了。”陳天北嘴角抽搐地阻止她。
這個話題越來越奇怪了。
不過看着已經熱火朝天開始整理整個別墅,他的嘴角還是微微翹起。
“我給你拿書包。”陳天北看不過去了。
沉甸甸裝滿瓜子松子的書包,蘇沉香小小一顆搖搖晃晃揹着,就像是揹着個大南瓜的胖倉鼠。
單薄弱小但貪吃。
“不用, 我揹着開心。不沉!”滿滿的收穫, 沉點算什麼。
陳天北再一次深刻認識到蘇沉香對吃飯的熱愛。
可當他看到已經暗下來的天色裡, 一輛高級轎車飛快開來, 之後下來了一個英俊的中年男人, 嘴角的笑容就收攏。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個男人額頭帶着薄汗快步過來。
這個男人和陳天北有着很相像的容貌。
蘇沉香看着這個穿着高檔,身上還帶着淡淡的, 說不出來的,大概男士會覺得很優雅的香水味兒的男人。
他和陳天北很像。
也或許,應該說陳天北很像他。
不過這個男人的臉色更加白一些,目光也遊移,沒有陳天北堅毅,細皮嫩肉,更像是一個豪門公子哥。
當看到這個男人,蘇沉香第一時間就能夠猜到他和陳天北之間是有關係的。
不過顯然陳天北看起來和這個男人很疏遠,甚至……是存在恨意與敵意。
他臉色冷冷的,那個男人看見他似乎也很不自然。
可看見別墅里正在掘地三尺,他還是忍不住對陳天北焦急地追問道,“小北,這裡怎麼了?怎麼,”他乾笑兩聲,用保養得宜,很白皙的手指擦了擦額角的汗,緊張地問道,“怎麼驚動了白雲觀的大師們?”
他一副緊張得不行的樣子,目光頻頻看向別墅。
陳天北對他只當看不見。
“小北,不管怎樣,我也是你爸!”男人看見他對自己這麼無動於衷,忍不住低聲怒吼。
陳天北置之不理。
“小北,爸爸知道當初都是爸爸的錯。可木已成舟,你都已經這樣了,你和你媽再怪我有什麼用?爸爸當初,當初也只是……被騙了。”
男人對陳天北身邊看起來小小一顆的蘇沉香毫不在意,用拼命想要解釋的樣子對陳天北飛快地說道,“爸爸只有你一個孩子,你是陳家的繼承人!你,你總得跟陳家站在一起吧!小北,你要知道,陳家的一切,以後都是你的。”
他說着這樣充滿誘惑性的話。
陳氏集團是巨大的集團。
自家有個堂哥在給分公司的陳總當秘書,蘇沉香當然知道。
那是巨大的財富,還有權勢與影響力。
而且,陳父說得沒錯。
如果他只有陳天北一個繼承人的話,那陳氏集團以後全都是陳天北的。
可陳天北似乎對這種話不屑一顧。
蘇沉香就下意識地吸了吸小鼻子,躲在陳天北的身後探頭探腦。
“我問你,白雲觀到底都查出什麼來了?”陳父卻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
似乎別墅區發生的這件事給他帶來很大的煩惱和困擾。
他盯着陳天北的眼睛,靠過來,畏懼地看着遠遠的那些白雲觀的天師。
看見幾個年輕的弟子正撬開了別墅外的一個花壇,從裡面起出了很多形狀扭曲的人形雕塑,他不安地動了動,不由對陳天北飛快地說道,“這別墅區雖然是我在負責,可都發生了什麼,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他一副要撇清的樣子,陳天北看着這個出了事就驚慌失措的窩囊廢。
“你這麼無辜,那你怕什麼。”他譏諷地問道。
“這不是在我的項目出了事麼!”
“你怎麼知道出了事?”
“什,什麼?”
“只不過是來了點人,你以爲是出了什麼事?”陳天北盯着他的眼睛,陰沉地問道,“是不是你乾的?”
“……小北,我是你爸。”
“滾蛋。”
“你!”看着他敢對自己說這種話,陳父氣得半死。
他很英俊的臉都扭曲了,很久之後,看向陳天北的眼睛裡忍不住露出了厭惡,低聲說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手裡的項目那麼多,哪顧得過來!出問題我怎麼會知道。突然來了這麼多人,有人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不對。”
陳天北就冷笑。
可陳父卻已經忍不住去抓陳天北的手臂。
陳天北一巴掌把他的手拍開。
“我聽說有人在別墅裡做了局?”陳父忍氣吞聲地看着這逆子,告訴自己忍字頭上一把刀,好久才低聲說道,“我也是受害者。當然,我得感謝白雲觀的幾位天師幫我解了局。可小北,你幫我和白雲觀傳個話,就說我願意付這一次爲別墅驅鬼的所有的費用。不過這個局裡的那面鏡子……”
“你怎麼知道別墅裡有面鏡子。”陳天北打斷他的話。
陳父陰沉着臉沉默了。
陳天北這一次用厭惡的目光看着他,然後拿起手機,報警。
“你想幹什麼?”
“我不想聽你的解釋。你進局子去說。”陳天北嗤笑了一聲說道,“今天這點風吹草動就能驚動你,那厲鬼在這別墅盤踞那麼久,你能不知道?你還知道這局的眼是面鏡子……”
他給張師兄打電話,很快,穿着警服的年輕人大步走出來,迎面走向驚慌失措的陳父。
蘇沉香敬佩地看着陳天北。
好一招大義滅親。
“他身上有詛咒。”看着張師兄板着臉,禮貌卻不容置疑地把驚慌萬分,雙腿發軟的男人給請進了別墅問話,看着陳天北眼底陰沉地看着那男人的背影,蘇沉香這才若有所思地摸着光滑的小下巴說道,“是很可怕的鬼咒。他被鬼詛咒過。”
“你沒吃掉?”陳天北突然問道。
“吃掉?”
“你不是也能吃掉詛咒麼。”
蘇沉香吃過李阿姨身上的詛咒,這事兒陳天北知道。
因爲蘇沉香還用懷念的語氣提起過那詛咒,覺得味兒不錯。
所以,蘇沉香一副興致勃勃,手裡卻沒有拿出什麼好吃的來,讓陳天北覺得有點不像是她了。
路過薅羊毛,這不是蘇沉香的本能麼。
“我的確能吃掉詛咒,你爸……這貨身上的詛咒還挺香的,我總覺得這香味有點熟,像是在哪兒吃過。”
不過她在陳天北身上吃過的厲鬼也不少了,哪記得清,倒是覺得陳父身上的詛咒的確有一股讓自己似曾相識的味道。
蘇沉香想了想,老實地說道,“你爸應該以前得罪過厲害的人。這詛咒……詛咒的是他的後代。”
陳天北安靜地聽着。
“不過你身上沒有牽扯出這種詛咒。應該是在你出生後,他得罪了什麼人。這詛咒會咒他後代凋零……怪不得他說只有你一個兒子。詛咒在身上,他再也生不出孩子。”
詛咒血脈這種鬼咒多了去了。
可陳父中的是最厲害的那種,厲害到蘇沉香覺得很香。
“那你能解麼?”
“能啊。”蘇沉香輕快地說道。
“他知道自己身上揹着這詛咒,這些年請了無數天師給他解咒。”
“我不解。”蘇沉香狡猾地說道。
“爲什麼?”
“你曾經說過,人比鬼還惡毒,說的是這個男人麼?”看見陳天北愣住了,看着自己說不出話,蘇沉香彎起眼睛笑出一口小白牙,笑眯眯地說道,“你討厭他,說明他曾經對你做過很壞的事吧。他既然是個壞人,我爲什麼要去給他解咒?雖然我嘴饞,可我從不在垃圾桶裡撿吃的。”
……
陳天北瞪着這個更挑食了的小姑娘。
他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覺。
只是,當看到她爲了自己,壓制了她的本能,用很輕鬆的語氣告訴自己,她不吃那男人身上的詛咒,陳天北覺得眼眶發熱。
“你是個笨蛋麼?”
“……你別總說我笨。之前隨堂考我才九十二分,我懷疑是不是你總說我笨,咒到我了!”
蘇沉香懷疑地看着陳天北。
肯定是陳天北咒了她。
要不然,她那麼聰明,最近那麼努力學習,怎麼才考了九十二分。
她頓時哼唧了一聲。
陳天北卻只嗤笑了一聲。
“行了,我送你回家。”王家的車還遠遠地停着,就等着送他們回家去,順便再把別墅裡的事已經解決說給焦急地等着回覆的王家人說。
陳天北懶得回頭去看一眼陳父現在在別墅裡面臨着什麼,帶着蘇沉香就要走。
可蘇沉香卻站在原地沒動靜,頻頻看向別墅。
“怎麼了?”
“剛纔陳家那老男人……”看着陳天北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己,蘇沉香小小聲地說道,“他不是說要付驅鬼費麼?什麼時候能給錢?”
……吃了人家的鬼,還管人要錢……
所以說,少幹虧心事。
不然,就會被蘇沉香找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