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她願意冒着危險去救人, 陳天北拿着手機，看了蘇沉香一會兒。
他放下手機，擡手, 想揉揉她的小腦袋。
可是想到這是個女同學, 陳天北面無表情地把手收回。
他們現在都已經是高中生。
作爲男生去揉女孩子的腦袋瓜兒, 怎麼看都不像話。
“謝謝你。”他這樣對蘇沉香說道。
無論蘇沉香用多麼多的語言來描繪她只是爲了吃飯。
可陳天北也依舊能感受到, 她對於要去荒廢的別墅的熱衷, 並不僅僅只是爲了她想吃飯。
而是……她其實就算是不經意，哪怕她自己都沒有發現，也對張師兄是在意的。
她在意着和她親近, 對她友好，和她有過往來的人。
而不是冷漠地去權衡利弊, 就像是之前, 想來想去還是決定不着急去別墅時, 拿出了很多所謂不得已的理由，口口聲聲說等放假了再去。
她其實一直一直都在以她無所覺的速度融入着這個社會, 並且和更多的人產生牽絆，讓她變得……多了人氣。
像是沒有心。
可其實她的心柔軟得連她自己大概都不會承認吧。
陳天北的目光柔和了起來。
那個時候，他剛剛發現蘇沉香的不同，還曾經問自己，爲什麼沒有把蘇沉香的異狀說給白雲觀的長輩聽。
他怎麼能確定, 她是無害的。
可是他從未後悔。
無論是看着她和蘇家人的親暱, 看着她慢慢地有了很多的女生好朋友, 看着她在早上的時候會用“就是不想浪費客戶”也不知說服自己還是在說服別人的理由白送張師兄青雷符, 還是李嫣福袋裡懸掛的九重安泰符。
她是這樣好的孩子。
哪怕她彆扭地不肯承認。
難道承認這種事, 會少吃一碗飯麼？
陳天北哼笑了一聲。
這一聲哼笑，讓正哼哼唧唧眼睛發亮, 板着雪白的手指數着自己今天能收穫多少飯的厲鬼背後一涼。
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沒發現威脅到自己的存在，又縮了縮小脖子，面向王家人的感謝了。
不過當有香噴噴的飯在面前，所謂的感謝就不值一提了，又不能當飯吃。
蘇沉香敷衍地面對着活人的感激“嗯嗯”地點着頭。
李嫣咳嗽了一聲，在一旁給王立恆使眼色。
前殺馬特，秒懂！
“老爸，快付錢。”他小聲說道，“蘇沉香是白雲觀弟子，能出來一趟可不容易。”
王父用一言難盡的目光看着幫同學刮自家老爸的敗家兒子。
不過蘇沉香一出馬，的確孩子有了好轉，王父是成功人士，有錢，吝嗇那是在羞辱他！
他急忙填了支票遞給蘇沉香……如果是給大人驅鬼，那他還會試試看講講價。
可面對着是給更重要的孩子，王父給錢不帶馬虎的，詢問了一下李嫣當初的“市場價”，他給了蘇沉香兩百萬，可更在意的是，“蘇大師。”
“叫我小香。”
“你們是同學，叔叔誇大，就叫你小香了。”王父更在意的是，“那厲鬼會不會繼續糾纏？”
“不會。”厲鬼熬不過今天晚上。
蘇沉香看了看這兩百萬的支票，放進自己的書包，想了想，拿了幾張雪白的草紙，用原子筆在上面寫寫畫畫，摺好，看起來不是那麼粗糙，這才遞給王父說道，“這是聚陽符。他撞鬼了，到底身上陰氣重，用個聚陽符養養。”
二百萬，值得這個。
想當初，李嫣的身上也有她的聚陽符。
甚至李阿姨的身上，還有她給的更好的符籙
大方點，她口碑上來，沒準還能發展更多客戶。
“謝謝，謝謝。”這正是王家需要的。
看見妹妹流着眼淚過來，王父把聚陽符拿給她，低聲問道，“楠楠好點沒有？”他是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蘇沉香似乎還有其他的事要忙。
他話音未落，就聽見裡面傳來孩子的聲音，之後，纔剛剛清醒過來的男生已經臉色蒼白地扶着父親的手走出來，看着蘇沉香小聲問道，“你們是要去那個別墅麼？”
“是啊。”
“我還有幾個朋友，能麻煩你幫幫忙麼？”他不安地問道。
蘇沉香撇嘴。
如果沒有厲鬼勾引着她，她很願意挨個兒奔波一下，收幾顆巧克力。
可現在有厲鬼本尊，陰氣這種小零食就不怎麼重要。
不過這涉及到活人的健康，她又拿草紙畫了幾張聚陽符，遞給這個還能想到自己朋友的小男生說道，“把這幾張符拿給你的朋友，隨身帶着，陰氣慢慢地就散了。用不着天師專程過來一趟。”
畢竟，厲鬼被她收拾以後，那就算幾個男生身上還殘留陰氣，也不會引來厲鬼的糾纏。
甚至……身上帶點那厲鬼的陰氣，還會讓其他低層次的厲鬼對他們敬而遠之。
這些陰氣，就像是她的頭髮的作用。
“謝謝。”男生驚喜地說道。
“用不着謝謝我，看看你自己的爸媽還有你家的長輩。爲你花兩百萬這種事都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你讓家裡人多擔心！如果你出事，你爸媽受得了麼？”
蘇沉香撇嘴，哼了一聲說道，“試膽遊戲一點都不酷！也一點都不有趣。你精神頭這麼足，怎麼不好好學習，考個重點高中呢？好好學習，纔是真的酷！”
王立恆嘴角抽搐着，看着一臉世上只有學習纔是正道的蘇沉香。
他迎着老爸若有所思看過來的視線，瘋狂對陳天北眨眼睛，求他管管蘇沉香。
“小香說得對。”王父受到觸動，不由對蘇沉香更喜歡了幾分，欣慰地看着王立恆說道，“還好你有小香這樣的同學。她說的沒錯，好好學習纔是真的酷。明天就給你找家庭教師。”
做家長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跟學霸走得近一些。
他很高興，熱情地和蘇沉香預約說道，“等放假了，叔叔請小香吃飯！”
“放假再說吧。我可忙。”蘇沉香矜持地說道。
“你是在哪見鬼的。”陳天北爲了知道一些詳情，沉默了一下問道，“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
男生敬畏地看着在市內初中界留下了巨大傳說的超級校霸陳天北。
他不敢隱瞞，把自己遇到了什麼詳細地說出來。
當聽說在最後的時候，他因爲害怕躲在靠門邊，看着同伴用詭異的姿態削蘋果，他不安地對陳天北說道，“大華當時坐在那兒，在鏡子裡笑得特別嚇人，別人還像是沒看出來一樣。只有我……”
他回想着那時候的畫面，低聲說道，“我想提醒他們，可鏡子裡的大華竟然瞪了我一眼。我怕極了，這時候，一個鬼從我的身邊走過去，走到鏡子前面，抓着鏡子裡的大華的臉鑽進了鏡子裡。大華從鏡子前面滾下來，我們就跑出來了。”
他頭也不敢回地和朋友們逃出了這片區域。
之後回到家裡就病倒了。
“一個鬼……進了鏡子裡。你們就逃出來了。”陳天北若有所思地問道，“什麼樣的鬼？”
“一個年輕男人，瘦瘦的，還戴眼鏡。”
陳天北已經帶着蘇沉香飛快地告辭，離開王家。
“怎麼了？”
“失蹤的那位師兄就戴眼鏡。”陳天北臉色發白，對蘇沉香低聲說道，“我懷疑進了鏡子裡的就是他。”
可明明進入到鏡子裡的，據王立恆的表弟說是一隻鬼……陳天北不敢想象到底發生了什麼，在電梯裡對蘇沉香說道，“還有張師兄和周師叔……那個別墅裡，爲什麼會有這麼兇的東西。”
而且，從前完全都沒有過跡象表明，荒廢的別墅區有恐怖到讓白雲觀的人接二連三栽了的厲害東西。
白雲觀就在這個城市。
近在咫尺，就在白雲觀的眼皮子底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讓我家的司機送你們過去。”王立恆跟着出來，急忙讓司機送他們過去。
李嫣也想跟着，蘇沉香嫌棄她拖後腿。
李嫣知道自己是拖累，沒想去給蘇沉香添亂，只是擔憂地抓着蘇沉香的手說道，“小香，你，你要好好保護你自己。”
褪去了曾經的叛逆還有鑽牛角尖，她是這樣柔軟善良的女孩子。蘇沉香歪着小腦袋看她一會兒，沒說什麼。
她覺得自己被抓住的手熱熱的。
是曾經在古宅的時候，從沒有的溫度。
曾經她也曾握住很多厲鬼的手。
厲鬼的手都是冰冷的，帶着死亡的氣息，沒有半點溫度。
也從沒有厲鬼是擔心她。
厲鬼之間，只有彼此吞噬而已。
可現在，當被弱小的活人握住手，她卻覺得這樣也不壞。
陳天北站在車門前，一雙細長的眼睛安靜地看了蘇沉香一會兒。
哪怕火上房，他也沒有在這個時候催促。
“知道啦。”好長時間以後，傳來小姑娘拖得長長的聲音。
李嫣就笑起來，鬆開手。
蘇沉香哼哼唧唧地進了王家的汽車，和陳天北一起去了市郊的別墅區。
她看了一眼時間，距離自己和蘇強約定的回家時間還有兩個小時，站在荒廢的別墅外，細細地一棟一棟別墅聞過去。
直到到了一處大門大開的別墅門外，她這纔對陳天北保證說道，“肯定就是這棟！”
陳天北：……
他看着小狗崽兒一樣到處聞味兒的蘇沉香。
蘇沉香已經快樂地撲進了別墅。
別墅的花園大門被不知道是誰打開了，用不着跟王立恆的表弟說的那樣去翻牆，蘇沉香長驅直入，直接進了別墅。
站在別墅大廳裡，她四處打量了一下別墅裡的裝潢……雖然還有一些夕陽的餘暉，可天色已經開始慢慢地黯淡了下去。
當陳天北也跟着走進這棟別墅，似乎是一陣陰冷的風吹過，他們背後的別墅大門“砰！”地一聲關閉。
最後一抹陽光消失在了門後。
當大廳裡陷入了昏暗，蘇沉香身邊一副畫着一張微笑的盛裝美女的畫像的嘴角，一滴滴鮮血順着微笑的嘴角流淌下來。
畫像的眼睛滴溜溜轉動，靈活地看向畫像下方，一臉單純茫然的小姑娘。
黑髮小姑娘似乎感受到這詭異的視線，抖了抖單薄無力的小身子，怯生生地……擡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