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個概念和符號罷了,她對周雅文說:“周阿姨,辛苦你照顧了我爸爸這麼多年。”她其實也是紅顏對白髮,也是不容易的一生。
女人眼眶微溼,她拉過阿笙的手小聲的說:“謝謝你,孩子,。”?相對笑了笑,阿笙知道她可能看出什麼了。
“安安,好好保重。”阿笙也抱抱宋連安。她最親最親的妹妹,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子,她現在最羨慕的就是像現在這個樣子的她。
再次轉身。阿笙再次回頭,回到車裡就躺在了座椅上。
宋連安還是堅持一直把他們送到機場,離別的時候他們姐妹無言的擁抱。甚至連保重的話都說不出,宋連安還要留下來陪着老父。
她在今後的歲月裡還要安慰女兒得而復失的年邁的父親,宋連安有很多話想說。但什麼都不用說了,因爲說出來也是一個無言的結局。
阿笙在回青城的車上徹底的倒了下去,一路不停嘔吐,出現了昏迷的狀態,下了飛機直接就被救護車拉進了醫院,她人生中最後的一次和父親團聚後就在醫院裡度過的。
她的身體每況愈下,沒有帶給她任何生的希望。
整個冬天,阿笙的身體多次危急,病危通知單像雪片一樣飛到陸黎川手裡,有時候一天要下三四次,他從最初的絕望熬到了最後的麻木。
醫院病房的走廊上經常可以看見一個男人像標杆一樣的男人站在那裡,表情淡漠,眼裡瀰漫着大霧,陸黎川知道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已經坍塌。
只是煎熬着等待最終結局到來的那天徹底崩潰。
經歷過了無數次的兇險後,在春節的前一天。醫生已經判定阿笙已經沒有希望了,晚期的癌症已經控制不住癌細胞的轉移,在醫學的治療上只能是讓病人在最後的日子裡生活質量高一些。
那天阿笙把陸黎川叫到牀頭,她對陸黎川說:“黎川,放棄吧,我已經盡力了。”化療已經耗盡她大部分的生命力。
她虛弱不堪,說話都氣息微弱,她的臉已經瘦出了一個尖尖的下巴,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掌骨節分明,她舉着手掌笑笑地對他說:“你看,我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瘦過,治病……真的是太辛苦了。”
陸黎川僵硬的立在牀頭兩米的地方,他已經被壓抑的很少有語言了,他曾經想懦弱的逃離阿笙,只要沒見證到阿笙真正的死亡。
他就還可以幻想着。他真真實實見證着她慢慢最終走向死亡,在這個世界上徹底的消失,是阿笙這一生對他做過的最殘忍的事情。
阿笙一直在治療中是最配合的病人,無論多難受她從來沒有抱怨過,可現在她說:“太痛苦了。”
在最後的日子裡,陸黎川把阿笙接回了家。
在最後他們還是有一個家,這是他們最後相聚的地方,陳樂容也只是打了一個電話,最後還是沒有來,她現在也在忙陸家的事情,還有的就是他們現在也容不下其他的人。
陸黎川把阿笙抱進家裡,阿笙的大部分背影隱藏在輪椅的靠背裡。陸黎川望着她單薄的肩頭,眼睛裡有尖銳的痛苦。
她望着遠方對身後的陸黎川說:“黎川,你要有勇氣,就是最難過也要告訴自己都會過去的,時間不會爲任何人停留,而痛苦也不是永恆的。”
她說痛苦不甚永恆的,別人或許是這樣,而她是他見過最頑固的人,這世界沒有誰會爲誰在原地停留一輩子。
而阿笙會。她一直頑固的停留在原地等着他回頭,而他終於回頭了,而她卻要走了。而她在最後還在擔心他不會好好地生活,她之中他在她走後會崩潰,她不放心他。
她要他有勇氣勇敢地走下去。至少是像樣的走下去。
阿笙推着輪椅轉回身,陸黎川眼裡的痛苦她盡收眼底,她推過去。心疼的拉起他的一隻手,他還是長身如玉的一個英俊的男人。
她也可以看到她走後,他的痛苦和崩潰,但她知道他會走出來,他從來都有一顆堅強的心臟,她也可以看見他中年以後。兩鬢斑白事業有輝煌的成就。
或許有着寂寞的眼神,那將會是她留在他生命力裡最後的痕跡。
阿笙握着陸黎川的手,仰望着他,不放手,不說話,既在安慰他也在等他給她一個承諾。保證他能在她走後?起勇氣好好生活下去。
正午天氣最好的時候,阿笙在向陽的迴廊上,靠着陸黎川曬太陽。宮頸癌的晚期,杜冷丁已經沒有作用,她一天中精神好的時候越來越少。
明天就是春節了。阿笙覺得她過不了這個年。
阿笙靠着陸黎川,充沛的日光讓她身上難得的安逸,她牽起嘴角笑了起來。
“阿笙。你想吃些什麼?我去做。”陸黎川摸摸阿笙的頭髮。
“麪條,突然很想吃麪條啊,黎川。你去煮麪條好不好?”阿笙靠着陸黎川撒着嬌。
陸黎川點點頭,彎腰最後擁抱坐在輪椅上的阿笙,然後起身,毅然轉身走了出去。他一路走着,腰背筆挺,步履穩健快速,眼睛裡洶涌地涌出淚水。
終於走到終點的這一天,阿笙從早上醒來就覺得精神格外好,吃了一碗麪條,沒有任何不適的症狀。她心有所感,轉頭望向窗外,一個大好的豔陽天,她對陸黎川說:“帶我出去走走吧。”
“好。”陸黎川痛快的答應了,他也隱約意識到了最後的時刻就要到來,這恐怕是阿笙最後的願望了。
他們已經不再避諱談起死亡與分離,漫長的時間,被絕望折磨了太久,現實逼着陸黎川麻木的接受了。
阿笙走路都已經困難了,陸黎川揹着她順着別墅區一直走,她想她走得雖然有牽掛,但是已經沒有遺憾了。
回程的路上陸黎川走得格外的慢,他隱約覺得這將是阿笙的最後一段路,他能走得慢點,阿笙就能晚一點離開。
他們沒有語言,該說的話早已經說完了,剩下的只是一個必須接受的結局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