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生若別離,死亦思。
十二年前,我十三歲,榭陵魚楚蘇兒都是十五歲,故事,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我本姓裴,小名湮兒,孟城人士。
父親是中‘藥’鋪的老闆,母親是典型的家庭主‘婦’,從小母親就和我說,她說身爲一個‘女’子,不需要有多大的學識,但是一定要找到一根牢固的枝木依靠,因爲無枝可依的顛沛,是最過悽慘的。
去到桫欏城是意外,是註定,也是冥冥之中的劫數,不過是一個晚上的時間,父親出了車禍,母親被暗殺在了小巷,而我被母親藏在小巷的紙簍中,發抖至天亮。
天亮的時候,有人發現了母親,緊接着我也被發現了,有警車的聲音接踵而至,人人都在嘆息,都在說着這真是個可憐的孩子。我被一名姓吳的警察送到了桫欏城城主的家裡,他說城主是我父親的好友,於是我被冠上了榭姓,自此改名榭槿湮。
在榭家,我認識了榭陵魚楚這一雙胞胎兄弟,還有蘇兒這個愛流‘浪’的‘女’子。
蘇兒是寄主在榭家的長客,因爲父母總是外出,根本無暇照顧她。
那一年我們不過都是十幾歲的小屁孩,不懂得太多世事道理,只知道彼此在一起就是整個天下。榭陵的‘性’子很淡,是隨了他父親,在我的記憶中,似是沒見他動過什麼大的干戈,而魚楚雖然脾氣不好,卻是熱心腸之人,我剛到榭家那會,都是他陪着我,蘇兒是一個生‘性’執着的人,但凡認定的人事是絕對不會放手的,不容許自己放手,也不能容忍他人放手。
所以當蘇兒和我說她喜歡榭陵時,我就知道,這注定會成爲一場磨難,他們的磨難,我的磨難。
兩年後的桫欏節,榭陵魚楚和蘇兒都已滿十七歲,夠了資格選舉那桫欏城的男神和‘女’神,我興致勃勃的給蘇兒準備衣衫,我自然是希望她當選的,大概老天爺是看準了我的希望,又或者他也覺得只有那樣貌美的蘇兒纔有格當選桫欏城的‘女’神,所以蘇兒被當選了,而當選男神的,是榭陵。
從往屆來看,每一屆當選的男神或是‘女’神,總會在那一天與對方告白,然後自此攜手,一生一世。蘇兒當然也告白了,可是榭陵卻拒絕了,桫欏樹下,綠光漫天,身穿藍衣的‘女’子,巧笑倩兮,榭陵嘴角含着深深的笑意走了過去,彼此四目相對間,竟是無盡的思念。時光就好像被凝刻住了,蘇兒站在大紅的舞臺上,一身紅衣決然,雙手緊握成拳,指甲幾乎被嵌進了‘肉’裡,我跑上去想要安慰她,她卻轉身從另一邊跑下了舞臺,憤而離去。
我想要告訴她,藍衣‘女’子名叫榭榮華,是榭陵一直愛着的那個人。
一年前我在一次無意中撞破榭陵的秘密,自此之後他對我百般討好,似是怕極了我會將他的秘密說漏出去,但凡是我想要的,我只需喚一聲榭陵便好,那個時候魚楚和蘇兒不明,不知這是因爲什麼,老城主卻覺得那是因爲榭陵沒有妹妹的緣故,所以於我特別要好,隨他們怎麼猜測,我自然是不會說的,畢竟,比起能夠讓榭陵爲我做牛做馬,那是其他任何‘誘’‘惑’都是比不上的。
榭陵說他定是前世造了什麼孽,今生纔會碰上我這樣的劫。可是我也多想告訴他,我是一丁點也不想知道這個秘密,我是寧可什麼都不知道的。
榭陵年滿了十七,又當選了桫欏城男神,自然是已經具備了繼承桫欏城主的資格,所以他便無了顧忌,將榭榮華昭告了天下。可是他忘了一點,他那麼多年來的隱忍,不僅是因爲他不能將榭榮華拋於風‘浪’的尖口,還因爲榭榮華是有病的。
那一年的桫欏節,四季爲夏的桫欏城下了百年來的唯一一場大雪,榭陵穿着白‘色’的衣衫,走在雪裡,他說:“阿槿。”
他們都喊我湮兒,只有他喊我阿槿,因爲他死去的孃親便是名叫阿槿。
他說:“阿槿,我隨她去,可好?”
說着他便往南山崖邊走去,我哭着拉住他,我說:“不要,阿陵,你走了,蘇兒怎麼辦,我怎麼辦?”
他停下腳步回身看我,漫天的白雪下,他的一雙桃‘花’眸子依舊閃亮:“我一直想要護她周全,可最後卻還是害死了她,阿槿,我是不是該死?”
榭榮華是不能受寒的,所以桫欏城四季爲夏的天氣剛好能夠抵制她的病,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爲什麼這一年的桫欏節會變天,會下雪,那是百年來都不曾遇見的。
榭陵哭了,他緊緊的抱着我:“阿槿。”
他的聲音在顫抖,他大概是冷壞了,畢竟是大雪天,而他只是穿了一件單衣。
他說:“十三年前,我的母親也是這樣死去的。”
他哭的更大聲了:“母親是落水受寒而死,而榮華也是遺傳了母親一樣的病,阿槿,榮華是我妹妹,是不能認祖歸宗的妹妹!”
我大驚:“怎麼會,爲什麼不能回來?”
榭陵依舊抱着我,他說:“那是我們家族祖傳的規矩,凡是榭家城主媳‘婦’所生的孩子,是‘女’孩的必須被送走,這是爲了避免外戚的入侵,因爲這樣的事情很久以前發生過,據說那一次的災難,使得我們家族幾乎滅亡。”
我不能理解:“就因爲這樣?”
榭陵放開我,溫暖霎時遠離,寒意一下子遍佈了全身。
他說:“阿槿,人類爲了權力,可以殘忍到何種地步,你是無法想象的。”
“我不需要想象!”我走過去拉着榭陵的衣衫,“我們回去問城主叔叔,問他爲什麼要這樣殘忍,那是他的孩子啊!”
“呵…”榭陵冷笑着搖頭,“沒有用的,你以爲他會回答你什麼,不過是一些虛僞的大義罷了,他會告訴你:阿槿,爲了整個家族,我沒有辦法。哈哈哈,沒有辦法,阿槿你聽見了嗎,他說沒有辦法!”
榭陵好像是瘋了,他的身形開始搖晃,他說:“自我知道榮華被送到哪裡後,我就一直偷偷在照顧她,她當然是不知道我是她的誰的,要是她知道了,她該會多傷心呢,而且,她一定會被父親送到更遠的地方的。”
“只是我千方百計保她周全,到頭來卻是我害死了她!”
“不是的,”我想走過去拉住他,可是他卻連退了幾步,眼看着他的身後就是南山崖邊,我不禁開始慌‘亂’:“阿陵,我們有什麼回去說,這兒冷,我冷。”
榭陵好似沒有聽見我的話一般,反而又離得崖邊近了一步:“阿槿,你知道嗎,我也生得了和榮華一樣的病。”
“所以,我回不去了。”
“你騙人!”我害怕極了。
榭陵擡眸看我,嘴角向上淡淡的笑着,他說:“阿槿,對不起。”
他說完轉身便跳下了南山,好似一隻撲火的飛蛾,動作快而決絕,連給我跨出一步的時間都沒有,我慢慢落地跪倒在大雪中,刺骨的寒風再也刺‘激’不了我的知覺,榭陵,你對不起我,你至死都對不起我!
是誰說我生的像他的母親,要一輩子看着我的,榭陵,你這個騙子,我不會原諒你,一定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