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三個條件
辛賀的表情極爲嚴肅,向着洛千淮與墨公子深施一禮:“拙荊的意思,便是老夫的意思。景大娘子儘可放心大膽的提,但凡力所能及,辛家必會全力以赴。”
洛千淮淡然一笑:“相爺言重了。小女的條件很簡單:一是救治之時,不得受到干擾,還請相爺讓與救治無關的閒雜人等,離得遠一些。
她話中所指的閒雜人等,自然就是張顯秋、霍琇以及秦桑等人,甚至也包括了辛賀自己。
辛賀對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但這種不痛不癢的條件,在他看來當然是越多越好,遂第一時間便應允了下來。
“這第二個條件,便是身爲醫者,必會使用自己所擅長的一切手段竭力救治大娘子,但相應的,若是力有不逮迴天無力,又或是僥倖將人救了回來,卻留下了什麼後遺症,相爺及家人不可因此心生怨懟,以至於打擊報復。”
她的話剛一落地,辛賀仍在思忖之間,尚未來得及表態,霍琇便“蹭”地站了起來,連聲說道:“不可能!”
她一邊說,一邊還試圖伸手去拉洛千淮。墨公子的眸光一暗,剛要有所動作,卻被洛千淮以目光制止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辛賀自是不會容許妻子再去得罪人。他用力將霍琇扯到一旁,板着臉沉聲道:“又要鬧什麼?還嫌事情不夠亂嗎?”
“我不是要鬧。”霍琇很少見到辛賀這般對自己說話,心中頓時感到有些委屈:
“只是想着,以景大娘子的醫術,若是真的用心去醫,必能將韻兒好生生地救回來,斷不至於有什麼後遺症”
她這般說的時候,一雙泛着紅的眼,直直地盯着洛千淮,似乎很想要她立即表態,立下一份軍令狀。
墨公子眸中的冷色,變得加厚重。洛千淮則望着辛賀,苦笑着攤了攤手:“小女是郎中,並非神仙——沒有保證治好人的手段。若是相爺也跟夫人想法一樣,那我還是先前那句話:小女才疏學淺,二位另請高明吧!”
辛賀就重重地瞪了霍琇一眼:“你若是不會說話,大可以閉口不言!”
霍琇從沒有受過這種氣,剛要發作,便想到了正躺在榻上的女兒,以及方纔下跪求懇時的絕望,只能老老實實地將所有不滿,悉數嚥了回去。
教訓過了妻子,辛賀方纔抱拳說道:“拙荊也是關心則亂。便請景大娘子盡力而爲,無論結果如何,辛家都只有感激的份,斷不會有別的想法。”
洛千淮點點頭,喚過一直候在門外的星璇:“下一份病危通知單,請相爺簽字蓋章。”
辛賀沒想到,洛千淮竟然連這種東西,都早就備好了。
他伸手接過,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見上面寫得醫患雙方的權利義務,種種免責條款,比之下洛千淮說得,還要更詳盡些。
時間就是生命。辛賀毫不猶豫地,執筆簽上了自己的大名,又喚人取來了私章,醮了鮮紅的硃砂,清晰地印了上去。
他將病危通知單遞還給了星璇:“如此,景大娘子可安心了?” “還有第三個條件。”洛千淮說道:“辛大娘子的病由小女全權接手,除了薛醫令之外,其他侍醫跟郎中們留下無用,還請相爺立即派人將他們送回去,莫要誤了京畿其他病患看診。”
這三個條件,有一個算一個,跟辛賀之前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他本以爲,虞楚會趁此機會,藉着洛千淮的口,對自己提出某些強人所難的要求。
他從未小看過虞楚。此人能在徵和元年那場大劫之中存活下來,在掖庭長大成人,混跡於草莽又重歸玉牒,在新帝登基後得封侯爵,已經不單是幸運兩個字能夠盡述的了,更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拼着手腳俱殘,成功轉變了今上的態度,允其成家留下血脈,甚至還生出了提攜他入朝的想法——這一步一步,皆如草蛇灰線,伏延千里,卻又不露痕跡。
所以他也做好了準備,答應對方的獅子大開口,只要景大娘子同意救治自家閨女。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景大娘子當真有能力救活韻兒的基礎之上。
若是韻兒不在了,辛家很快便會被擠出西京最頂層的權貴之列,在今後很長的時間以內,都不會再有重新上桌的機會,便是此刻應允了什麼,也是有心無力,沒有任何意義。
但任他之前在腦中做了多少預想,也沒想到洛千淮的三個條件,竟然會是這個樣子的。
不干涉醫治,出了問題不得追責,不得牽連其他無辜醫者。
無論怎麼看,這都不像是那一位的手筆,莫非景大娘子事先,並沒有跟襄侯就此溝通過?
他的眼角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墨公子面上,見到他神色淡泊,一雙黑不見底的狹長鳳眼,漫不經心地回望過來,眼角上挑,勾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心中便忽然有所明悟。
是了,很多事,本不必說得那般明白。在女兒未醒之前,說得再多也是無益;而若是她被治好了,好端端地坐到了皇后的位子上,那麼無論如何,辛家都得認下這份救命之恩,到時候襄侯若有所求,難不成自己還能翻臉不認?
他再度認真地看了墨公子幾眼,忽然就發現,原來他跟當年東宮那一位,生得那般相似,不僅是眉眼五官,還有那份有若雲海雪頂般高冷的氣勢,當真是矜貴雍容。
便是當今陛下,雖也生得龍章鳳姿,卻仍是遜色了幾分.當真是可惜了。
眼見墨公子淡笑着移開了視線,辛賀才忽然醒悟過來,對洛千淮說道:“這個容易,我馬上讓人去辦。”
他喚過親隨,吩咐了幾句,還特意命人給那些郎中們備了壓驚的財帛,又喚人將張顯秋母女二人,先行送了回去。
張顯秋心裡有數,眼下冒出的這番波折,皆是因她的多嘴所致,所以此刻無論心中如何不快,她也依然忍了下去,只借口家中還有事,先行歸府。
霍琇卻堅決不肯走。“我是韻兒的阿母。”她哽咽着道:“不是什麼閒雜人等,無論如何,我都要留在這裡陪着她。”
辛賀很擔心節外生枝,不待洛千淮開口,便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景大娘子,拙荊掛心女兒,亦是人之長情,不若就讓她候在這外室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