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天心即民心
“呃?”洛千淮愕然擡頭:“還驚動了繡衣使者?難不成,你把之前死的那些江湖人士的命,都套在了霍瑜頭上?”
墨公子老神在在地搖了搖頭:“茵茵還是不夠了解我那種混淆事非的事,就算是做了,也早晚會被人查出來。我只是着人將情況如實傳到小皇帝耳朵裡,至於他要如何去做,都與我無關。”
這“小皇帝”三字,他說得殊無敬意,洛千淮也沒空理會,只是自言自語道:“少帝生於深宮垂拱九重,竟會因爲數百個江湖人物的死而如此在意,甚至不惜追究到了輔政大臣之子的頭上.若能順利長大,未來必是一代明君。”
“噗!”墨公子方喝入口的茶水,被全數噴了出去。
他一邊取了帕子擦嘴,一邊笑道:“茵茵啊,你可真是讓我意外。但小皇帝無論是昏君還是明君,遇到這種事都會一查到底,寧可枉殺不會錯過,原因卻不是什麼愛民如子。”
他停了下來,慢慢地摩挲着白玉扳指,眯着眼睛,給了洛千淮獨立思考的空間。
洛千淮眨着眼睛,大腦飛速轉動:“寧可枉殺不能錯過除非是對皇位有威脅.難不成那莊元景,也是先帝的遺腹子,手裡還有什麼玉璽或者傳位遺詔不成?”
“咳咳咳咳咳咳!”墨公子發出了一連串急促的咳嗽聲。他是真的被洛千淮的聯想能力驚呆了。
“茵茵當真聰慧。”他好不容易緩了過來:“雖然不中,亦不遠了。”
“所以你就趕緊說出實情,莫要再賣關子了!”洛千淮眼中已經滿是旺盛的八卦之火。
“我說。”墨公子不再拖延:“莊元景本是前朝末皇厲帝的後代,還是血脈極近的一支。”
“幾百年來,厲帝后人一直沒有熄了復辟的念頭,私底下聯絡前朝幾個大家族的後人,搞了不少事端。我也是最近纔得到了新線索,原來當年的徵和之變裡,也有莊氏的影子——就是他們在背後悄悄地扶植江氏,利用上官氏。”
所以朝堂內外,盡是刀光劍影,想想都令人懼怕。洛千淮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看了看身邊的人。
他以後,也會爲了權利,變得那樣不擇手段滿腹機心嗎?又或者,他本來就是那樣的人,方能平安無恙地活到現在。
墨公子看不透她的想法,只當她是乍聞此事,有些驚訝,所以便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此處別院,原是莊氏的祖塋所在,他們得了方士指點,深信這潭中生出的惡蛟,在接受大量的活人獻祭之後,將會化作龍脈,護佑大陳再得江山。所以每一代莊氏子孫,手上都殺孽無數。”
“愚昧,可惡!”洛千淮拍案而起:“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險,更不在用人命堆成的所謂龍脈之中!”
經過前世多年教育,將人民觀念深植于思想深處的優秀醫務工作者雙目湛然生輝,侃侃而談,墨公子聽得目生異彩,神情不自覺地變得端肅嚴正。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人民羣衆纔是歷史的創造者,是推動歷代興衰變革的決定力量——天心即民心!任何枉顧人命與民意的人,只會被歷史的車輪輾成齏粉,至於妄想得到什麼龍脈天命?只能是癡人說夢,必將遭到歷史跟人民的唾棄與審判!”
類似的話,前世她聽過不知多少遍,可是真在大豫這樣的封建社會生存過,親眼看到祖龍潭內積壓的累累白骨,才能夠徹底理解,史書上那些蒼白簡潔的字,都是由無數活生生的人,託舉着沉重的筆,用鮮血與生命寫就的;也才能體會到,前世的種種制度人權,又是如何的來之不易。
洛千淮停了下來,平緩着仍然激動的情緒。屋中已是鴉雀無聲,墨公子的目光灼熱似火,直落在她的面上,其中的愛慕欣賞之意,似要將她徹底焚淨。 下一秒,她就被人緊緊地擁入了懷中。炙熱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強健的臂膀,還有熟悉而淡雅的冷梅香,將她徹底包圍其中。
“茵茵。”墨公子在她耳後低語:“今日你的教誨,我必會牢記心底,不敢或忘。”
“你又不是小皇帝”洛千淮被他箍得有些緊,說話有些艱難,便用力地將他向後推去,直到對方意識到了這一點,略微放開了空間,她才繼續說道:“但你亦可以通過天地兩衛的影響,讓他心中繫着百姓,成爲一個好皇帝。”
“你跟虞炟才見了兩次吧,怎麼對他就那樣好?”墨公子的話語中泛着酸。
“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我可以好好地行醫收徒,將醫學發揚光大,你也可以安心地做你的太平侯爺,將酒樓開到大豫的每一個角落,又有什麼不好?”
洛千淮眸色清澈,一瞬不瞬地擡頭看向墨公子。她知道這種程度的試探,瞞不過墨公子,也以也沒有想瞞。
他已經大概明白了她的志向,也知道她想要聽的是什麼。
可他也沒有辦法騙她。他並不是一個人,這條路也是單向的,只能前進,不能後退。稍有不慎或者鬆懈,下場只會比那莊元景,還要慘烈十倍,百倍。
“茵茵。”他俯下身子,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裡,掩住了自己的臉。
“我答允你。”他說道:“只要虞炟能做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我可以一世陪着你遊山玩水,做一對閒雲野鶴。”
這話似乎沒什麼問題。洛千淮提得高高的心放了下去,笑道:“閒的人只是你而已。我是立志要成爲大醫的人,以後要做的事多着呢!”
“好,好。”墨公子低笑出聲:“茵茵日後出診,我便做那牽馬提藥箱的小僮,可好?”
二人笑語晏晏,將訂婚以來的那些小小的不自在感,徹底化爲虛有。
虞炟卻是極難得地,在宣室殿內對着霍炫發了脾氣。
“大司馬,你可真是養了一個好兒子啊。”他高踞御座之上,將一卷帛書擲了下去。
崔孝賁按劍站在御座右下首,上官錦與金鑫則分列於陛階的左右兩側。
霍炫已經跪在了地上,雙手打着顫,撿起了那一卷帛書。
帛書上的墨跡清晰得很,一排排工整飄逸,帶着飛揚之意的小字,也是他自小一筆一劃教出來的,斷沒有作僞的可能。
待看見:“掛一先生臺鑒”幾個字時,霍炫的腦中便如被雷擊,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