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令尊不是幾年前就斷了音訊?”墨公子疑惑地問道:“那麼現在呢,洛大娘子準備聽從外祖與阿舅的話麼?”
“當然不會。”洛千淮越說越覺得這個推辭美麗極了,連帶着還能把外祖母與舅母的那些個好意,也全都推拒開去:
“屬下的阿翁尚在,只是失了聯繫而已,屬下會一直等着他作主。在此之前,無論是什麼人,都不在屬下的考慮之內。”
“若是你一直都尋不到他呢?”
“那屬下寧可終身不嫁。當然,屬下堅信阿翁絕不會拋棄我,也肯定尚在這世間某處,只是因事羈絆了所以才無法立即來尋我。”洛千淮眨着一雙漆黑的墨瞳,說得情真意切:“所以請公子收回方纔的話。屬下必然會尋到阿翁,與昭兒一起侍奉他終老。”
這一夜洛千淮睡得好極了。接下來幾天,她都老老實實地待在這個小小的庭院之中,不知不覺已到了臘月三十。
朱娘子親自駕了車來接她。洛千淮有些意外:“上次那事已經了結了?”
“勞洛大娘子記掛。”朱娘直接跪倒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朱娘謝過洛大娘子救命之恩。”
洛千淮並不居功,上前將她扶起:“我也是趕得巧了,不必如此。”
又笑着說道:“霍大人能這麼快就還了明月樓一個公道,也不愧爲能臣。”
朱娘這才起身:“洛大娘子莫非還不知道,霍瑜已經不再是長陵令了。”
洛千淮知道墨公子會動手,但沒想到竟然如此之快:“出了什麼事了?”
“聽說是惹怒了陛下。”朱娘剛剛出獄,且銅礦事大,墨公子並沒有將此事明示衆人,所以她也並不太清楚,只道:“不知爲了何事,竟惹得陛下震怒,不但褫奪了官職,還被流放到千里之外。”
洛千淮想到前幾日聽說的霍瑜的背景,不禁有些疑慮:“聽說霍家在朝中極有勢力,難道就沒有去向陛下求情?”
“求情?”朱娘搖搖頭:“那霍老大人家中庶子好幾個,哪裡會爲了一個霍瑜,直面陛下之怒。聽說他非但沒求情,還主動要求嚴懲,之所以會流配到薊州之北的沮地,就是他進的言。所以陛下非但沒有因此遷怒於霍老大人,還盛讚了他大公無私,立爲百官楷模呢!”
果然天底下什麼樣的父子都有。但這件事的直接受益者是自己,洛千淮也不會流什麼鱷魚之淚。
“新任的長陵令邢霆人如其名,當真雷厲風行,昨兒甫一到任,立即將審而未決的案子全部調了出來,原告被告全都叫到現場,眼閱口判,不過一天功夫就全都審得清楚明白,看起來比那霍瑜還要能幹得多。”
邢霆是什麼人洛千淮不清楚,但她只需知道此人是個好官,那就夠了。但她也並非什麼都不關心,那日酒坊裡那麼多條枉死的性命,是她親眼所見,總要知道一個結果。
“你既然無罪開釋,那薊州王世子呢?”
“判了絞刑,一應手下亦全部斬首。”朱娘說着,眉頭微蹙:“可惜陛下頒了贖罪法,那虞申當堂便繳了黃金百斤,將他自己跟那些下屬的命都贖了回來。”
洛千淮恍然。上次她也曾想着藉助此令來着,只是換到了真正的惡人身上,就覺得十分不適。 “雖然免了死罪,但是活罪難逃。”朱娘給她科普了本朝的贖死令:“募死罪入贖,錢五十萬,減死一等。”
比死刑略差一點的,就是流配三千里了。虞申等人當廷被打了二十脊杖,隨後便被釘上了枷鎖,流放去了崖州。
洛千淮迅速調出了系統中的大豫疆域圖,找到了崖州所在的位置,與前世的三亞相差無幾,不由有些感慨。
當她總想着冬日去度假卻從未成行的盛地,放在這時候,卻是莽莽蒼蒼的熱帶雨林,潮溼炎熱得令人生畏。
但不管怎麼樣,聽說這兩個人都有了各自的去處,洛千淮的心就徹底地放下來了,可以回去與家人安心地歡度新春,實在是意外之喜。
年夜飯自然是在文家吃的。朱娘隨車送來了各種年貨與食材,林氏的廚藝本就不錯,洛千淮又專門露了一手,親自烹飪了一道松鼠鱖魚,開花刀、醃製、拍粉、油淋、澆汁一氣呵成,成品蓬鬆如針,色狀皆如松鼠尾,口味更是時下罕見的酸甜酥脆,令人恨不得將舌頭也吃進去了。
文周文母與文溥夫婦,均對洛千淮的廚藝大加讚賞。洛昭正是食量大的年紀,一口接一口地只顧着吃,連話都懶得去說。文嘉自上次得了洛千淮贈的錢財,又去那明月樓大吃大喝了一回,在幾個混混兒小夥伴面前得盡了臉面,對洛千淮早就換了一副嘴臉,各種討好獻媚,搞得洛千淮只想避着他走。
“茵茵你這手藝,比那明月樓也沒差到哪兒去。照我看咱還開什麼藥鋪,不如就開間酒樓,保管日進斗金,不見得比那明月樓差!”
洛千淮默默地低頭吃菜,心裡很爲洛嘉的雙商犯愁。在這個時代開酒樓豈是那麼簡單的事情?若非黑白兩道都通吃得開,豈會有如今的規模。且不說墨公子經營多年花了多少心血,就是把朱娘單個兒拎出來,也能收拾十個洛嘉也不止。
“吃餃子了!”林氏端着兩大盤熱氣騰騰的餃子進了屋,打斷了洛嘉的異想天開。
餃子是菘菜蝦仁鮮肉餡兒的,加了花椒油調味兒,又按洛千淮的提議在餡子裡拌了雞腳凍,煮出來一咬一包湯兒,鮮美得緊。
洛千淮高高興興地吃了兩隻,咬到第三隻的時候,忽然就被硌了牙。
她皺着眉,從餡子裡扒拉出一枚油光閃亮的五株錢,林氏在一旁看見了,立即便笑得眉眼彎彎:
“兩盤餃子,統共就包了兩枚福錢兒,可巧這第一枚便被我們茵茵吃着了,這一年必能諸事如意,終年大吉!”
洛千淮想想最近發生的事,諸如阿舅成功翻案,霽安堂順利籌建,酒水收益源源不斷,所診的病患也都日漸康復,便是那覬覦不羨仙的虞申,對自己起了強奪之意的霍瑜,也都遭了報應,確實是順利得有些令人難以置信。
難不成,這福錢還是挑人的,眼見誰正當運,便順勢湊過來逗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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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第二枚福錢卻是從文嘉口中吐出來的,這令洛千淮頓時推翻了方纔的猜測。
不過是個巧合罷了,算得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