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遠看到這條消息,翻了個白眼。
還能發微信,看來也不是什麼急事兒。
不然自己剛下機那會兒,電話就該打過來了。
何遠將手機扔到一邊充電,去了浴室洗了個澡。
出來換了身衣服之後,何遠還有閒心給自己泡了個茶。
這一趟北京之行,雖然沒受什麼苦,但還是讓何遠感到一陣疲憊。主要是前幾天每天都要跑景區,後幾天則是忙着處理唐老的後事,順帶着安撫唐朵朵的情緒。
這讓剛清閒了幾天的何遠,重新感受了一下什麼叫做“被掏空了身子”。
重回故地,何遠用另一種眼光審視了一下北京人的生活。
在北京,幾乎每個人都非常趕,步履匆匆。
何遠甚至好幾次都看到衣着體面,白髮蒼蒼的老人,在路上遛彎兒的時候突然停下來,隨手撿起幾個瓶子撈在手裡。
看那樣子也不像是窮人。
以前何遠呆在北京的時候,就有一種很詭異的矛盾感。
一邊是緩緩上升的工資,另一邊是日益上漲的生活成本。
這裡的人一邊爲着生活而奔波,另一邊,他們又好像內心平靜,絲毫不慌。
就好像地鐵票改價那會兒,大多數罵的都是剛開始工作的年輕人,而一些呆了幾年的老人,則是毫無感覺,穩得一逼。
要知道以前的北京地鐵,不管去哪兒都是兩塊錢,改價之後三塊起步,同樣的距離,從以前的兩塊變成四五塊,對很多人來說直接翻了個倍。
要不是何遠工資跳的也快,可能他連地鐵都坐不起了。
這次再回去一看後,何遠漸漸明白那種矛盾感是什麼了。
作爲全國的政治文化中心,北京對行政命令的執行速度,是全國最快的。
像那個“一帶一路”的政策,剛下來沒兩個月,何遠就看到之前小區外面空着的那個郵政儲蓄銀行,變成了一個小超市,外面掛了個“一帶一路”的牌子。這一次再回去的時候,滿大街都是這種“一帶一路”的小商鋪。
這裡的人對各種行政上的頻繁變化已經見怪不怪。
再說了,有不好的,自然就有好的,比如說房價。
北京的房價年年都在攀升,以前的燕郊,現在的雄安新區,都是政府帶來的政策紅利。
像之前雄安新區規劃剛一出來,何遠很多同事直接辭職了——這個時候何遠才知道他們都是雄安人,以前聽都沒聽說過這個地兒。
但現在,“雄安”兩個字,就代表着下一個“億萬富翁”。
連談女朋友都變得挑挑揀揀起來。
所以北京人,以及北京周邊城市的人,對於未來都沒有太大恐懼。就好像天津一樣,雖然一直都在牴觸北京的吞噬,另一邊,它們也在瘋狂吃着北京消化不了的流量人口——之前很多在北京無法落戶的人,隨着前幾個月的“人才搶奪戰”,順利落戶天津,連帶着天津的房價也一路暴漲。
相比之下,南方的經濟就更有活力一點。
畢竟那邊當年只是個小漁村,本地人口並不太多。
說的直白點,就是底蘊不夠深厚,哪怕有政策紅利,能吃到的人也不太多。
所以和北方這邊,有房有地的土財主相比,南方的人,大多數只能靠着自己去拼搏,以期自己能夠早點實現“經濟自由”。
不過這些都跟何遠沒什麼關係了。
他只是觸景生情,感慨下世事無常。
這年頭,總有人希望贏在起跑線,但有的人一出生,就生在了終點。
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有的人直接就生在了羅馬。
什麼時候起。
努力成了笑話。
拼爹成了驕傲。
拼搏成了可恥。
掏空父母六個錢包成了炫耀。
每個國家隨着經濟發展,都會出現這些衆生百相。
以前我們所嘲笑的那些事情,現在正在一幕幕上演。
什麼時候起,當這個國度的年輕人不再願意努力,不再對未來抱有幻想。
大概我們也就廢了吧。
少年強則中國強,少年娘則中國娘。
何遠感慨完畢,搖了搖頭,喝了口熱茶。
這些管他什麼事兒,他現在只是一隻混吃等死的鹹魚。
在屋子裡休息一會兒後,何遠到了院子。
小傢伙不在家裡,整個房子好像少了點生氣。
農村裡人本來就不多,何遠一個人住在這麼大個屋子裡,說實話有點冷清。
要是到了晚上,就更可怕了,連上廁所都不敢去。
以前得了腦瘤,還無所謂,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
真要見到什麼鬼啊之類的東西,何遠也不感到害怕,反而還有些期待。以後大家都是鄰居了,提前打個招呼也不錯。
但有了小傢伙後,何遠就不再那麼想了。
人最堅強的時候,是一個人的時候。人最害怕的時候,也是一個人的時候。
如果有的選,大部分人不會選擇一個人。
哪怕是隻寵物也好。
何遠在屋子裡找了找,沒有找到唐朵朵。
小姑娘提着行李,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大概回家了。
何遠也不着急,事情太突然了,唐朵朵一時間接受不了,也是很正常的。
別說唐朵朵了,就連何遠自己,到現在還是感覺怪怪的。
他一個女朋友才談了兩三個月的人,突然就要爲別人的人生負責了,這讓他有點惶恐。
畢竟,他自己還是個寶寶啊。
何遠看了下時間,感覺差不多,這纔給餘鵬程打了個電話。
手機響了沒兩聲,就被對面接起。
看樣子鵬鵬還是跟以前一樣,手機不離身。
“喂,又搞啥子幺蛾子了?”何遠先聲奪人。
跟這傢伙打電話,千萬不要讓他先說話。
不然他繞來繞去的,總是說不到正題上。
“喲,你小子終於回來了?”電話那頭響起餘鵬程輕快的聲音。
看來確實沒什麼事兒。
想想也是,那傢伙除了家裡那點破事兒之外,還能有什麼問題。
何遠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說吧,有什麼事兒。”
“沒啊,這不看你何大老闆又出去浪了,打個電話問候問候嗎。”餘鵬程在電話裡又開始嘮叨起來,“我就說你這小子不消停,這纔回來多久啊,又跑出去了。北京就那麼好,三天兩頭往那兒跑?”
“有事兒快說,沒事兒的話我就掛了。”何遠作勢要掛掉手機。
“別別別,是真有事兒。鴨子要結婚了,怎麼着,過來聚聚?”一聽何遠要掛電話,餘鵬程慌忙阻止,終於甩出正事兒。
鴨子是餘鵬程發小,何遠也見過幾次,挺熟。
“就這事兒啊,我還以爲出什麼大事兒了呢。”何遠嘆了口氣。
“要出紅包了,怎麼不是大事兒,我這個月都隨三回禮了!”餘鵬程振振有詞道。
何遠撓撓臉。
他朋友本來就不多,這些年都在外地,對隨禮這種事兒體會不深。
不過餘鵬程就慘了,朋友多,發小更多。算一算,他的那些兄弟姐妹們,差不多都到該結婚的年齡了,上次他還跟何遠抱怨,說現在特別害怕放假,一放假就要參加婚禮,幾千幾千的紅包往外發,最誇張的一次是過國慶的時候,趕了八趟喜宴,直接把他一個月工資給掏光了。
現在一聽誰要結婚就感到害怕。
簡直瑟瑟發抖。
“鴨子啊,算了吧,你們那些朋友我也不太熟,幫我帶個紅包就行了。”何遠想都沒想,直接說道。
他有社交恐懼症,最討厭見陌生人。
尤其是那種陌生的環境中,別的人都聚在一起聊天,就何遠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
就算認識鵬鵬和徐揚,但他們都是鴨子的發小,到時候肯定要幫着忙前忙後。何遠一個外人,坐在那裡,簡直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尷尬。
上次鵬鵬結婚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何遠就呆了箇中午,午飯一吃就趕緊兒跑了。
難受。
“沒辦法,小胖要去,你不去也得去。”餘鵬程在電話裡幸災樂禍道。
何遠眨了眨眼睛,突然記起來,田蕊也是他們發小,他們都一個村長大的。而且鵬鵬徐揚他們都和鴨子關係很好,沒道理田蕊和他關係就差了。
得,看來這次還真跑不掉。
“操。”何遠默默爆了句粗口。
他剛剛纔跑了一趟北京,真的不想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行了行了,我就通知你一下,你自己看着辦。”餘鵬程語氣中透着一股輕快,看到何遠吃苦,他就感到很開心。
這個賤人翹個屁股,何遠都知道他要拉什麼屎。
就跟以前他們出去玩兒的時候,去買個雙皮奶。
鵬鵬還假裝客氣一下,說怎麼能讓你出錢呢,當然是我出,我出。
何遠推辭不過,收起錢包,伸了下手道:行,那你出吧。
結果鵬鵬立馬抱着雙皮奶,後退兩步,嘴裡唸唸有詞:我就說說而已,你這麼想出錢,我怎麼好意思跟你搶呢。
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賤氣。
“行吧,就這個事兒?”何遠問道。
至於什麼時間,要給多少紅包,回頭再問田蕊好了。
想必她肯定知道。
“對了,你上次介紹的那些人,我聯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