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紅濤有些傻眼。
“許書記,劉春來給的黃麻收購價格本來就比市場價一斤貴了好幾角,縣政府再補貼,價格就有些離譜了。另外,咱們縣財政的也緊張,一旦黃麻產量大了……”
陳俊華本來不該說話。
許志強爲了留住劉春來,居然不顧縣財政緊張,要補貼本來就高了很多的黃麻。
“要是周邊縣城像之前一樣,因爲我們這邊黃麻收購價格高,從別的地方運黃麻來……”呂紅濤也是一臉擔憂。
上次劉春來收購黃麻,給出了遠比市場價更高的價格,引起周邊縣城的瘋狂,直接用所有能運輸的工具往蓬縣送黃麻。
要不是縣財政把所有錢拿出來支援,劉春來根本就玩不轉。
明知道這情況,現在許志強居然還在劉春來給的高價基礎上,由蓬縣政府補貼。
“這樣不是正好?各地交糧的任務,每年都是有規定的。在保證糧食產量後,剩下的土地才能用來種植黃麻等其他經濟作物,蓬縣總不能所有土地都用來種植黃麻。就像春來同志說的,聯合周邊幾個縣,打造一個黃麻種植基地,再成立專門研究黃麻用途的單位……”
許志強的話,頓時讓呂紅濤意識到了許志強的用意。
蓬縣完全可以以劉春來爲主導,成立一個黃麻用途的研究單位。
有技術,才能在未來確保發展。
許志強快要退休了。
然後,就是他接受蓬縣,成爲一把手。
這需要好幾年的時間,完全能幹出一番成績。
許志強這是在給自己或是劉春來鋪路?
“許書記,臨江紡織廠已經承包給劉春來了。”呂紅濤提醒許志強。
劉春來是否同意?
“那重要麼?縣裡提供一部分經費用於研究這個,技術給他們使用,他們生產規模越大,縣政府能得到的稅收越多,同時,也能增加更多就業崗位。”
不得不說,許志強在這方面的考慮還是非常前衛的。
呂紅濤也沒法反駁。
事實就是如此。
劉春來從縣政府出來後,沒有繼續停留,直接回幸福公社去了。
跟着回去的,還有楊藝。
縣政府用辦公室改造的招待所本來就沒有幾間房子。
還好,金髮碧眼的愛麗絲已經被縣政府送到劉八爺家裡了。
作爲劉八爺的兒媳婦兒,她住劉八爺家裡,比住招待所更合適。
“山城那邊的各種基礎,遠比蓬縣更好。而且也靠近市場……”楊藝不明白劉春來的想法。
在她看來,山城的區位優勢,原比蓬縣更好。
確實難以想明白,劉春來爲什麼會在蓬縣發展而不是山城。
更想不明白的是苗仕林爲什麼非得在劉春來身上押這麼大的賭注。
或許,以後出國學習,會知道答案。
“確實,山城的條件,遠比蓬縣更好。在山城發展,速度會更快。錢再多又有啥用?人生一輩子,也不過一衣一食,片瓦遮身。房子再多,也只不過在一間屋裡睡,多了,反而還得花錢請人照看。於是乎,自己花錢請人來住自己累死累活的房子,享受自己努力的結果,這又何必呢?”
劉春來知道楊藝很難理解自己的想法。
不是一個時代的人,經歷的事情是不同的。
不同環境下,想法都是不同的。
“房子?那個不重要吧,個人前途有了,一切也都有了。我不理解你爲什麼會放棄考大學成爲國家幹部,多少人都一直努力高考,就是爲了成爲國家幹部;不考大學也沒事,還有別的路,以你的年齡,當了鄉長,只要幹出成績,未來不可限量……”
也就是因爲知道兩人不可能了,所以楊藝才能問出這話。
換成以前,她是不會問的。
兩個人相處,要是問了,反而顯得自己太過勢利。
“我當大隊長,也是很有前途的事情啊。”劉春來一邊開車,一邊回答,“還是小鬼子的進口轎車好,有空調,吹着舒服。”
楊藝一陣無語。
她不認爲劉春來真的想要一輩子待在這山村裡。
曾經,她也當過上山下鄉的知青的。
農村人,只要有機會,都會想盡辦法農轉非,吃國家商品糧,成爲城裡人。
農村,太苦了。
劉春來一看,就不像是能吃苦的人。
“你真的這樣認爲?”楊藝沉默了很久,才問道。
“春來兄弟是爲了讓我們所有光棍討到婆娘,讓我們不僅能吃飽飯,還能有錢花,過上比城裡還舒坦的日子。只要有錢了,城裡人都要羨慕咱們。咱們自己種糧食,種蔬菜,養豬跟雞鴨,至少吃的不需要買。辦工廠搞工程,還有錢花……”
劉九娃一臉自豪。
自家春來兄弟,那是個能幹人呢。
方圓百公里內,找不到如同春來兄弟這樣考慮着老家人的年輕人。
“對,我哥說了,以後要讓城裡人都羨慕咱們。”劉秋菊是劉春來的鐵桿支持者。
劉春來說什麼,那就是什麼。
哪怕劉春來說地球是方的,地理課本上學過是圓的,她也會認爲課本是錯的,她哥是對的。
“讓城裡人羨慕?農轉非戶口,從出生到死亡,都有政府管着。”楊藝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可這話,剛說出來,立馬就遭到了反駁。
“我們大隊,以後所有的一切都由大隊管。我哥是的撒隊長,他說行,肯定行!”劉秋菊一臉堅定。
對劉春來,她有着迷一般的信心。
哪怕曾經經常捱打,劉春來一直沒出現,她都堅持相信劉春來回來給她撐腰的。
最終,劉春來出現了。
然後,那駝子被敲沙罐兒了……
楊藝不吭聲了。
她知道跟這些迷信劉春來的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哪怕事實擺在所有人面前,他們都不會相信事實。
所以,不如閉嘴。
劉春來倒也落得清閒。
到了公社,發現建築公司的推土機已經到了,只有兩輛推土機停留在農技站外面的空地上,這讓劉春來停車都沒地方。
劉春來琢磨着是不是把車停到糧站那邊去,就見嚴勁鬆從農技站辦公室裡出來了。
“你可回來了,還以爲你不回來,真準備直接用推土機從兩頭推?”嚴勁鬆不等劉春來下車,就開口了。
劉春來看着他,“推土機都到了,你以爲開玩笑?反正路線都已經確定了。”
“對,春來同志,你給嚴書記說說,我這給他說了,還不相信。咱們推土機可是從其他地方開過來的……”跟着出來的廖剛一臉無奈。
“嚴書記,咱們用推土機推路,有問題?”劉春來下了車,讓劉秋菊帶着楊藝先回去。
劉九娃也把從縣城買的東西帶回去。
公社三天當一場,到了十號二十號的整數日子,當場時間更久。
不管是劉八爺家裡,還是劉福旺家裡,每天吃飯的人多,菜園子裡的菜都跟不上吃。
食堂裡,只有工廠晚上供應。
讓劉九娃回去的同時,也是爲了讓他先通知各隊隊長一會兒開會。
明天從一隊跟六隊開始,兩頭往中間推路,各隊隊長得盯着自己的區域,還得讓技術人員盯着路線,其他區域同樣也得先把放炮的區域給放了。
推土機不是挖掘機,遇到岩石的時候,沒有挖掘機可以換破碎錘,對於大塊的岩石,根本就是無能爲力。
“沒有,我就是覺得這個太耗錢了。”嚴勁鬆一臉訕笑。
推土機真的耗錢。
讓周圍農民工幹活,一天成本低不說,還能讓農民有一定的收入。
農村除了糧食能賣錢,幾乎沒有經濟來源。
各家養殖家禽也因爲糧食太少,養不了多少,買蛋的錢也就是應付家裡的油鹽等問題。
“這會損失不少的用工機會啊。”嚴勁鬆擔心的是這個。
劉春來看了他一眼,“等到工廠修建好了,長期都有工作。要是拖得太久,到時候連工廠都活不下去。”
懶得理會嚴勁鬆,在這種事情上,分不清輕重緩急。
其實劉春來也知道,嚴勁鬆不是分不清,而是想讓劉春來把廠建在公社。
路沒有修通,建在公社,自然是說得過去的。
劉春來轉而看向廖剛,“廖總,你怎麼親自來了?”
“這畢竟是咱們建築公司第一單商業化工程,自然得重視。”廖剛笑着說道,“你安排人來跟着,到時候直接推着走。早上六點開始動手……”
“不看個日子?”嚴勁鬆問劉春來。“明天可是七月半。”
農村有老話,七月半,鬼亂竄。
說是七月半的時候,鬼門大開,關在鬼界的鬼都被放出來放風。
“嚴書記,你可是黨員,而且還是幹部,這……”劉春來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說。
嚴勁鬆瞪了他一眼,一臉鄙視,“不是啥都是封建迷信。這條路不僅關係到你們大隊,甚至也關係到整個公社。討個好兆頭,圖個吉利,有啥不對?日子選得好,也讓社員同志們更有信心……”
“你怕是學了心理學。”劉春來無語。
他不是劉九娃,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推算日子,適合哪一天。
現在建築公司的推土機都到了,而且還是從其他工地上調過來的。
建築公司支持自己,自然也不能讓建築公司的推土機閒置着。
“明天是個好日子,適合動工。”劉春來根本就不知道好日子的定義是啥。
鬼節又如何?
白天開工,也不影響從鬼界出來放風的孤魂野鬼不是。
“廖總,不是說三臺推土機嗎?怎麼只來了兩臺?”按照劉春來的想法,是越快修通越好。
等到公路推到他們二隊,就可以用另外一臺推土機平整黃柳樹坪到大坪灣一帶的土地,直接開始挖地基,修建廠房。
“現在多了也施展不開,等到把主路推到差不多,開始修岔路的時候,另外一臺推土機再調過來。”廖剛解釋着,“要不然,多了的推土機也沒法發揮作用。”
劉春來一想也是。
又開始商量了一番明天動工推路的事兒。
早上六點開工,其實有些晚了。
現在四大隊的各種工程,都是五點不到就開工了。
劉春來希望能早點,下午兩三點外面正熱的時候就休息,等到下午四五點後涼快了再繼續開工。
這事情得商量。
劉九娃把東西送到劉春來家裡,滿頭大汗的他連水都沒喝一口。
他要把消息帶回去給劉八爺。
明天就用推土機退路,說是要不了一個月時間,他們大隊的土路就會推出來。
日子是個好日子,可明天是七月半。
鬼門大開,一般不適合動工。
“用推土機修路?之前就動工了,也沒啥。春來這日子選得好啊!鬼門大開,各路鬼仙出來給咱們朝賀,這日子用得好,用得妙!九娃,這事情,你得跟春來好好學學。”劉八爺捏着自己的長鬍子,臉上露出讚揚之色。
老劉家有後啊。
各種都有傳承。
要是劉春來告訴他,自己只是說做就做,根本就沒想過日子啥的,劉八爺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鬼節啊,八祖祖,這事兒有什麼說道?”劉九娃這還是第一次聽劉八爺說。
“明天是七月半沒錯,五行屬啥?”劉八爺一臉得意地考較劉九娃。
“五行屬木,楊柳木。”劉九娃剛說出來,瞬間明瞭,“八祖祖,你的意思是木代表生機?咱們老劉家曾經輝煌,現在春來當了旗手,如同枯木逢春……”
劉八爺一臉笑容地點頭,臉上浮現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難怪,他幹事情,選的日子,大多數都是屬木。也難怪黃道吉日中明天屬於吉日,嫁娶、納財、納采、上樑、破土等都合適……”劉九娃嘆了一口氣。
人比人,氣死人。
他跟着劉八爺學了多少年?
還不如劉春來跳一次河臨塘得到的多。
心中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找機會去跳一番河臨塘。
“有些東西,那是命中註定,強求不得的。老老實實當他狗腿子,之前我就說過你,老來要發,就應在了春來身上。當他狗腿子,他吃肉,能給你只喝湯麼?”劉八爺告誡着劉九娃。
劉九娃忙不迭點頭,“那確實,春來兄弟可不是那樣的人。”
於是乎,在劉春來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在神棍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連風水大師劉八爺都覺得他這技術水平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