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鐘後,當市局防暴隊的武警到達安平區時,鍋蓋頭早已經被擡上救護車拉走了。
事實上,處理這種羣體性衝突,一兩個警員基本是作用是不大的,彭國強和王組黃組提前到這裡,也是爲了暫時穩定一下局面,真正壓事的還是全副武裝的防暴隊。
而那些手持兇器的拆遷隊,在看到防暴隊到來後,迅速的將手中的砍刀等刀具扔掉。
“老彭!怎麼回事啊?”防暴隊的大隊長方平是彭國強的老同事、老同學,倆人的關係一直不錯,講話也很隨意:“我聽說胡德志被人打進醫院了,誰打的啊?”
小北剛纔暴打鍋蓋頭的行爲就在大庭廣衆之下進行的,在場的人基本都看到了,所以防暴隊的人一到,拆遷隊的人就開始搶先一步,告起小北的黑狀。
“警官,警官!剛纔我大哥就是被這個小子打的,他手裡還有槍!”一名小混混邁着八字步跑了過來,遠遠的指着小北的鼻子說道:“還有那位彭隊長,就站在一邊看着我大哥捱揍,身爲警察,他是不是徇私舞弊?是不是包庇罪犯?”
方平的臉色立刻變了變。
打架鬥毆是小事,可一旦有人持槍,那這件案子的性質就變的嚴重多了。
雖然他很清楚一些大家族的成員,手裡有槍是很正常的事,但暗地裡有和光明正大的拿出來是兩回事!
一念至此,方平立刻掏出配槍,對準了小北的胸口,面色嚴肅:“這位先生,請你把雙手舉過頭頂,我要搜身!”
小北正站在一旁,低聲的和十三年未見的妹妹交談。
蕭澤楠此時感覺自己宛若在做夢一般。
從小被拐賣,幾近輾轉被人收養,原以爲和自己分開的哥哥可能早已經不在人世,但誰能想到,一別十三,他們兄妹兩人居然能夠再次重逢?
蕭澤楠眼眶發紅,臉上的淚痕漸幹,卻依然激動萬分。
兄妹相見,自然值得高興,但方平的呵斥聲卻讓她從興奮中驚醒。
她猛然回憶起,剛纔小北在狂毆鍋蓋頭的時候,爲了恐嚇對方的小弟,從身後掏出了一把槍。
“哥,你……”蕭澤楠不知道分別的這些年,小北遭遇了什麼,爲什麼會有配槍,但她很清楚,在通州市如果不是警察,當着大庭廣衆之下掏槍的行爲一定會引起很嚴重的後果!
“別怕。”小北拍了拍蕭澤楠的肩膀,轉身向方平走去。
彭國強皺了皺眉。
方平頓時警覺,大聲呵斥道:“停在原地別動!”
小北笑嘻嘻的將右手伸到後腰處,摸出那把銀光閃閃的沙鷹手槍:“警官是說這把槍嗎?”
“扔在地下!”方平一愣,他沒想到小北居然真的大大方方的把槍掏了出來。
小北挑了挑眉毛,輕笑一聲,右手轉動,直接將槍口對準了剛纔搶告他的那名拆遷隊小混混的腦袋。
直接扣動扳機!
“我艹!”小混混當場頭皮發麻,腦袋一片空白。
方平也懵了!
彭國強大驚失色,因爲小北是蘇銳帶來的人,他之前也對小北有所包容,但他沒料到這個小北說開槍就開槍,居然敢當着警察的面殺人!
蘇銳笑了笑,沒有吭聲。
0.1秒之後。
想象中的子彈爆裂聲和鮮血四濺的情況並沒有出現,從銀色沙鷹的槍管中,一股冰涼的水柱直射而出,徑直灑在小混混的臉上。
水珠將他的頭髮打溼,順着他的耳垂滴落下去。
“呵呵……一個小玩具而已,瞧把你嚇的!”小北忽然笑了起來,揚起手衝着方平揮了揮,問道:“警官,玩水槍不犯法吧?”
方平眉心狂跳,就在剛剛,他差點就直接選擇開槍擊斃對方!
你特麼玩水槍,提前說一聲啊?
當着警察的面,搞這一出,萬一我沒控制住直接開槍,我是不是也得攤上個誤殺的罪名啊?
這小崽子,是真能坑人啊!
太他媽不懂事了!
太他媽囂張了!
彭國強按在腰間配槍上的手也慢慢收了回來,鬆了一口氣,不動聲色的將腦門上的冷汗擦乾淨。
我說呢……蘇銳這樣思慮周全的人,帶來的人怎麼可能這麼不穩重呢?
彭國強在心裡自語了一聲。
一場小風波悄無聲息的落幕。
但首當其衝的小混混則完全不像方平和彭國強那樣,能夠如何迅速的調整心態,他臉上驚恐的表情足足僵了三秒,才全身僵硬的用手慢慢去擦拭臉上的水跡,片刻之後,他崩潰般癱坐在地上,雙腿止不住的打哆嗦。
“你行……你行哈……打我大哥,拿水槍嚇唬我!”小混混連話都說不清了,只是一個勁在重複:“你等着就行,你等着就行!”
“煞筆……”彭國強十分鄙夷的低聲罵了一句。
這幫小混混明顯抱着想要報復小北的念頭,但這個想法在彭國強看來,無疑是十分愚蠢的。
且不說蘇銳的身份是李若冰的男朋友,在通州市別說是胡德志,就連林家濤本人都不一定敢惹蘇銳,還想動他的朋友;而且這個小北本身的戰鬥素質也讓彭國強有點心驚,就拿剛纔小北掏槍扣動扳機那個動作速度來看,他和方平這兩名十幾年的老刑警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動作標準,快到讓人無法反應。
這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若是沒有數十萬次以上的習慣動作,是絕對無法達到這種程度的!
而且聽對方剛纔的話,貌似在非洲呆過,難道這個小北是國家派非洲維和部隊的兵王……亦或者是,某個境外僱傭兵組織的悍匪?
“以後別這麼玩!容易出事!”方平咬着牙,臉色陰沉的將配槍塞回到槍套裡,“配槍這事算是過去,打人的事是你乾的嗎?”
小北挑了挑眉毛。
人確實是他打的,這一點是否定不了的。
“先跟我回市局,準備接受調查,等胡德志傷情鑑定出來之後,該賠錢賠錢,該拘留拘留!”方平動作熟練的從後腰摸出****,準備給小北戴上。
小北並沒有反抗。
他只是向後看了一眼。
“這位警官,我好像並沒有看到這位先生打人吶……”從後面傳來慵懶而悠然的聲音,隨着鞋底和腳下碎石摩擦的聲音響起,蘇銳出現在方平面前,笑着說道:“不知道您爲什麼要抓他呢?”
方平張了張嘴,臉色有點難看,但還是指着地下癱坐的小混混說道:“有證人在。”
“一個拆遷隊的小混混說的話也能當證據?那警官爲什麼信他而不信我呢?”蘇銳笑了笑問道。
“這裡的人都看到了!就是這小子打的我大哥!”小混混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不信,你可以去問問我的弟兄們!”
蘇銳笑了笑。
“我沒看到。”出乎預料的,站在廢墟旁,經過簡單包紮的李老師,頂着有浸透血跡的紗布站了起來,語氣堅定的說道:“我沒看到這個小夥子打人!”
彭國強有些意外。
方平也愣住了。
“我也沒看到!”圍在外圈的人羣中,有人喊了一聲。
幾十名手持鋼叉鋤頭的居民站在廢墟旁,情緒很激動:“這年輕人沒打人,我一直在旁邊看着,他根本就沒動手啊!”
“我也沒看着!”
“誰說他打人了?誰看着了?有監控嗎?”
人羣中的聲音此起彼伏。
小混混瞪大了眼睛:“他沒打人,我大哥腦袋怎麼破的?”
“那誰他媽知道啊?可能是你大哥自己想不開,拿腦袋咣咣撞牆的吧!”人羣中有名壯漢大聲喊了一句。
人羣一陣鬨笑。
小混混被氣的渾身發抖。
這羣居民本身就對拆遷隊的人有極大惡感,小北暴揍了胡德志一頓,他們也覺得暢快無比,再加上李老師一起頭,這羣人頓時就爲小北打起了掩護。
看到這一幕,方平頓時覺得今天恐怕很難定小北的罪了。
因爲這裡是老城區,監控都沒有配備,在沒有直接證據的情況下,僅憑拆遷隊的口供,根本不足以抓人。
“老方,你過來一下!”彭國強看出了自己老同事的難處,衝他招了招手。
兩人走到沒人的角落。
“人,就別抓了!就算抓了,你也定不了罪,這個年輕人是跟着那個叫蘇銳的一起來的,那個蘇銳是明珠公司的副總裁,李若冰的男朋友。”彭國強點到爲止的提醒了一句。
“李若冰的男朋友?”方平越發的感覺到這件事的難辦程度。
幾年之前,彭國強因爲得罪了林家濤,就被拿掉了大隊長的職位,而現在他若是惹上了勢力更強大的李家,恐怕結果也不會太好。
“羣體事件,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說是拆遷隊動手在先,如果非要查證起來,最多定他一個防衛過當。”彭國強輕聲說道:“爲了這點小事,得罪李若冰,不值啊!”
方平有些驚異的看着彭國強:“老彭,以前你可不會說這種話,你這種直性子,現在也會考慮得失了?”
“沒辦法,終究是現實改變了我……”彭國強有點惆悵的說道:“就算你想當一名好警察,你首先也要先確保自己能夠繼續站在那個位置上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