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情不安地打開信來看,信上寫的事確實令人心驚。
信寫得很簡單,只有幾個時間和具體的事情。
“凌晨,舒瓦瑟爾將軍到達土倫,並與民衆進行談判,最後以‘逮捕犯罪者’條件疏散了圍攻軍營的民衆。”
“三點鐘,舒瓦瑟爾將軍命人前往意大利僱傭軍軍營索要五名犯罪者,結果遭到意大利僱傭軍指揮官弗朗索瓦·加斯科因上校拒絕。”
“五點鐘,舒瓦瑟爾將軍親自前往意大利僱傭軍軍營要人,結果仍然被弗朗索瓦·加斯科因上校強硬拒絕。”
“六點半,舒瓦瑟爾將軍要人失敗的消息傳入土倫城中,五百名土倫市民結隊前往意大利僱傭軍軍營。”
“七點鐘,舒瓦瑟爾將軍緊急派遣原比利牛斯軍團所屬的一千名士兵前往保護市民。”
“七點半,比利牛斯軍團和意大利僱傭軍形成對峙狀態,零星有槍聲響起。”
“八點鐘,傳聞將軍下達十二小時最後通牒,槍聲於此時停止。”
“八點十分,將軍派人請求我艦隊於晚上八點鐘時,看其信號給予炮火支援。”
“請速速定奪,下達命令。”
讀完信後,我差點沒有將信紙捏碎。
“舒瓦瑟爾將軍究竟在做什麼?”我憤怒道,“五千意大利僱傭軍就這麼反了嗎?”
“我想是的,殿下。”迪昂接口道。
我看了看左右,這裡是港口,到處都有水手,顯然不是一個可以談論機密的地方。
我問道:“有什麼隱秘的地方嗎?”
“是的。”迪昂答道,“我的艦長室可以。”
“好,先上船。”我說了一聲,隨即便下馬跟着迪昂等人上了船,並進入了他的艦長室。
艦長室很狹窄,但除了牀之外,還有一張辦公桌。
最後一個進來的菲迪曼關上門後,我嚴肅地說道:“首先,現在土倫發生的事不能外露,所以需要保密。”
“放心吧!殿下。”菲迪曼准將語氣認真地說道,“我的手下不會將這件事傳出去,但是陸軍方面就……”
“陸軍如果將這件事外泄了,我不會責怪你。”
“明白了,殿下。”
“土倫的駐軍有一萬八千人,意大利僱傭軍只有五千人,”我自言自語地分析了一陣,再對迪昂和菲迪曼准將問道,“你們怎麼看?”
迪昂和菲迪曼准將對視一眼,接着由迪昂說道:“強弱懸殊,我方有人數優勢,就算不去支援也可以確保取勝。”他說完之後,身旁的菲迪曼准將也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你們的意思是,讓舒瓦瑟爾將軍打這一仗?”
“是的。”
這兩人的回答令我失望,真是問了也白問。
怎麼可以打這一仗?意大利僱傭軍的反叛有些莫名其妙,而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也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到底土倫那邊發生了什麼?意大利僱傭軍難道是單純的因爲幾個犯罪者而拿起槍來的嗎?
難以知道土倫的狀況,這實在是令人着急。我沒有想到,在科西嘉攻略戰打響之前,後院居然先起火了,而且這火還起得莫名其妙。
“難道你們就沒有起建議了嗎?”
迪昂和菲迪曼准將面面向覦,臉上充滿了不解之情。
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意識到是白問了。
“算了,”自己也想不出對策,我只有說道,“總之,先密切關注土倫發生的事,如果有新情況的話,第一時間來告訴我。至於炮火支援一事……”我無奈地嘆道,“告訴前方,如果真的打起來的話,就提供支援吧!”
“是,殿下。”迪昂應聲道。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喧譁聲。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我要見殿下,我有話要說。”
“你不能進去,殿下正有要事。”
聽起來似乎是有一個人要闖進來,而外面的守衛們正盡忠職守地在阻攔。
“什麼人?”我問道。
菲迪曼准將打開門向門外望了一眼,回過頭來說道:“殿下,是土倫艦隊的軍醫官,就是他送信來的。”
“軍醫官?”我愣了愣,忽然想到了諾埃男爵。結果這麼一想,便覺得連聲音也有些像了。
“請他進來,我想聽聽他的話。”我命令道。
我怎麼會把這個人給忘了?雖然始終無法信任他,可是這個人確實有着令人不得不佩服的心計謀略。
一分鐘後,菲迪曼准將將諾埃男爵帶了進來。
只見諾埃男爵哪裡還有當初在凡爾賽的紳士模樣。他穿着破爛的套衫,頭髮凌亂無章,顯得十分狼狽和邋遢,就像是船上的水手一般。不僅如此,他的臉色蒼白,走起路來腳步飄忽不穩,顯然身體狀況不佳。
“你怎麼了?”我好奇地問道。
沒等諾埃男爵回答,菲迪曼准將便笑道:“這個傢伙是搭乘漁船來的,結果居然暈船了,還是漁夫通知我們將他擡回來的。”
“你暈船?哈哈……”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實在是太可笑了。記得他曾說過去過很多地方,什麼埃及、西印度羣島,結果居然還暈船!更爲可笑的是,這個暈船的人,居然還要求參加攻略科西嘉島的軍隊,結果現在變成了這個狼狽樣。
當初被他砍了一刀的怨恨也在這一瞬間消失無蹤了。
“我只是丟了暈船藥而已,這沒有什麼可笑的。”諾埃男爵這副樣子,卻仍然嘴硬,這也令我覺得他除了心計謀略外,還十分好勝逞強。這樣的人十分有才能,但因爲有才能而輕視他人,想來應該很難與他人相處。或許,他的這個弱點可以成爲我以後重用他的原因也說不定。因爲他這樣的人,日後恐怕會樹敵無數,而樹敵無數的人,必然會抱緊靠山。只要我和他成爲被依靠和依靠的關係,那麼我也就無需擔心他會在哪一天對我不利了。
諾埃男爵神情嚴肅地對我說道:“殿下,現在這個時候,如果您再不介入的話,恐怕戰爭就會在土倫提前打起來。”
“你說的很對,但是,我可不想聽這些已經發生的事。”我沒耐心地說道,“我知道你已經有了對策,我要聽重點。”
“是,殿下。”諾埃男爵深呼了一口氣,恢復了平常的鎮定自若的神態後,說道,“雖然意大利僱傭軍只有五千,土倫的駐軍是它的兩倍多,看起來勝券在握,但是,土倫地域狹窄,附近有數十個人口上百人的村莊,如果打起來,只怕最後會有數十萬民衆死於戰火。而且,意大利僱傭軍雖然戰鬥力不如瑞士僱傭軍,可是畢竟是職業軍人,作戰經驗比起現在的法軍要強上許多,最後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我緊接着他的話說道:“但是,無論如何都會傷到平民,是吧!”
“是這樣!”男爵臉色凝重地點點頭。
“但是,現在如果不打,又有什麼辦法呢?”菲迪曼准將神情感傷地說道,“不可能任由他們在出徵前搗亂吧!”
“請讓男爵繼續說下去。”我提醒了一聲,再對諾埃男爵說道,“你應該有辦法了吧!那麼請繼續說下去。”
“是的,殿下!”男爵欣喜說道,“我認爲,現在這種情況下,最爲擔憂的不是我們,而是意大利僱傭軍的指揮官弗朗索瓦·加斯科因上校。他現在身在法蘭西領土內,周圍的兵力是他的數倍。他是一個馳騁沙場的老將,參加過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和七年戰爭,雖然爲人莽撞,但是指揮上卻素來穩健。我敢肯定,他現在一定在後悔自己的魯莽,一定想要尋找機會求和。”
“真的嗎?”
這時迪昂插嘴道:“不能肯定弗朗索瓦·加斯科因上校是否如此想,但是我可以肯定,他絕對不會和舒瓦瑟爾將軍講和。”
“爲什麼?”我疑惑道。
迪昂解釋道:“我知道這個弗朗索瓦·加斯科因上校。他早期是奧地利的僱傭軍,後來因爲和上司鬧翻才轉投法蘭西陸軍,當時還是我牽的線。”
“有這回事!”我心中一喜。我怎麼忘了迪昂是間諜出身,進行地下談判正是看家本領,而今又有了這一層關係,我猛然發覺,可能這件事真的可以以和平解決。
他點了點頭,接着說道:“當時將他逼走的奧地利將軍就是現在的舒瓦瑟爾將軍。”他頓了頓,恍然悔道,“我怎麼忘了這一件事!”
“原來如此。”我不僅明白了迪昂說他不會和舒瓦瑟爾將軍講和的原因,也猜到了爲什麼事態會演變爲這樣。想來一定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所以才由一件小事鬧到現在這個地步。不過,知道原因之後,事情也就好解決了。
我自信滿滿地說道,“我現在已經百分之百確定這件事可以和平解決了。”
說話的同時,我看了看迪昂,用眼神給了他暗示。
迪昂似乎看見了我的暗示,於是昂首說道:“我願意親自前往土倫,去勸說弗朗索瓦·加斯科因上校。”
“這不行。”諾埃男爵反對道,“雖然你們認識,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弗朗索瓦·加斯科因上校未必還願意留在法蘭西,他可能會要更多。”
諾埃男爵說道:“他可能需要安全,也需要一條路,能讓他會意大利。他是熱那婭人,他的部下也都是意大利人,他可能要求一條退往意大利的路。”
“那麼給他一條道路,但要求他不得侵擾附近居民,並且還要限定時間。”我說道。
“我有把握讓他先交出這次事件的惹事者。”迪昂說道,“以此作爲交換條件。”
男爵跟着說道:“同時,殿下最好能夠給舒瓦瑟爾將軍寫一封信,警告他不要亂來,以防這件事被他破壞。”
“好,我馬上就寫信。”
菲迪曼准將忽然用着擔憂的語調說道:“現在颳得是東風,看來騎馬更快。”
迪昂推算道:“騎馬的話,估計傍晚可以到。”
諾埃男爵微微一笑,說道:“騎馬的話,我倒是沒有意見。”
聽到男爵的話,再想起他暈船的事,我只得微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