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野顧不上繼續裝神弄鬼,起身就往外走。不料被一旁賦書跳過來一把拉住,道:“你不能走,我師叔還昏迷呢。”
“我必須走。”李牧野看着廟外的天空,道:“那邊出大事情了,我若不去必然糟糕。”隨即猛然意識到不對勁兒,問道:“你是怎麼把我認出來的?”
賦書道:“你可以變換樣貌,也可以裝蒼老的聲音,但那賤嗖嗖的形態舉止和說話的語氣習慣卻改不了,我跟你聊了兩天,當然熟悉你啦。”
李牧野看着她漂亮的丹鳳眼,小尼姑正勇敢的看過來,四目相對,竟有莫名的熟悉感。小野哥心中不禁泛起一陣陣疑惑。狄安娜爲什麼要找她們麻煩?又爲什麼安排自己救了她們?如果這一切是白無瑕的意思,那女魔頭又想做什麼?
慧劍的氣息越發微弱,面如淡金還隱隱泛着綠光,竟似乎已經只剩下一口氣了。
李牧野取出一枚解毒丹交給嫚書給慧劍喂下去,交代道:“這藥是用地龍的胃煉製的,號稱能解百毒,地龍生存在地脈深處,雜食不忌,它的胃是天下間最能化解毒物的東西,如果還不能替你師叔解毒,那她恐怕就真的沒救了,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去辦,就幫你們到這裡了。”
賦書趕忙示意嫚書把藥給慧劍服下,然後死死抓住李牧野的胳膊,道:“你不能走,萬一你的藥沒有用,你還得想別的辦法救我師叔。”
“你,你是李先生吧。”這時候慧劍忽然醒了,掙扎着要坐起,剛一起身便哇的一口吐了出來。強提精神道:“李先生,我,我不成了,請,請,請你幫幫忙。”說着一指其他五個小尼姑,目光從每一個臉上掠過,最後停頓在賦書臉上,勉力振奮精神道:“這幾個孩子是我從山門帶出來的,請無論如何幫幫忙,把她們活着帶回去。”
她無限留戀的看着賦書,眼中的溫柔情懷充滿了母性的光輝,咬牙道:“孩子,對,對不起。”
“你快別說傻話了,你對不起我什麼啦?”賦書焦急的看着她,又看看李牧野,道:“老李,你快幫我想想辦法呀。”
李牧野正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小女兒態的樣子讓小野哥依稀想起了一些東西。
慧劍擺手道:“沒用的,毒入泥丸宮,神仙也救不回啦,孩子你過來,我要告訴你一些事。”她拉過賦書的手,臉上泛着莫名的紅光,依依惜別道:“生你那年我還不到二十歲,你爸爸是個從京城來的姓陳的軍官,你剛出生的時候媽媽受了傷,導致你也出了一點小問題,不會哭也不會鬧,一直到五歲都還不會說話,因此我就沒把你交給你爸爸,一直留你在身邊養着,忽然有一天來了一位白衣女菩薩爲你撫頂受戒,從此你就變得聰明伶俐百無禁......”
“你說她父親是姓陳的?”李牧野忽然面色嚴肅打斷她的話問道:“那人叫什麼名字?白衣菩薩可是個跟你年紀相若的少女叫白無瑕?”來自京城姓陳的軍官這幾個字,一下子勾起了李牧野許多想象。當年的阿輝哥不是一般的風流。
慧劍先點點頭,又微弱無力的張嘴想要說話,這時她的眼神忽然變得黯淡無光,張口結舌,用盡最後一點力氣也吐出了一個輝字。
“還真是他!”李牧野終於得到了一個篤定的答案。
“師叔!”賦書失聲痛哭,忽地爆發出一聲痛呼。慧劍臨死前說的話對她造成了巨大沖擊,她還沒辦法一下子適應用其他稱呼來呼喚自己的母親。只是撲上來抱住慧劍,奮力搖晃着,哭着喊着。其他幾個小尼姑也紛紛落淚,哭的泣不成聲。
李牧野猛地想起了心音和尚臨死前說的話,陳二姐若想施展轉生奪舍之術必須滿足幾個條件,要有一位高人相助,還要有一個先天矇昧的直系同性別的血親。眼前這個賦書若是陳炳輝的閨女,那就完全符合了那個條件。
陳二姐生前跟白無瑕關係非同一般,小野哥記得二人曾數次單獨密會。當時不覺得異常,現在結合這些事再回想起來,頓覺非同尋常。記得當初在俄羅斯極地老林深處,王霸的兒子臨死前曾說起陳淼和白無瑕在紅海的古香門秘密相會的事情,算來那件事距今也有十一年時光了,如果陳二姐的護法人就是白無瑕,根據時間推算,當年那個白衣女菩薩多半也是她。
白無瑕安排狄安娜引着自己找到這小丫頭,難不成是因爲陳二姐轉生在了她身上?李牧野死死盯着賦書,在沒有確定這件事的真相前,無論如何自己都不可能再丟下她了。
“她已經走了。”李牧野道。
“你本來能救她的。”賦書忽然撲過來,怒視着小野哥叫道。
李牧野看着她滿面淚光的樣子,微微皺眉,道:“這是一個意外。”
“如果你早點出現阻止那個雷鯀,她就不會中毒啦。”賦書哇哇大哭,不依不饒埋怨着小野哥。
李牧野其實也有點愧疚,嘆了口氣,道:“相信我,這樣的結果絕不是我的本意,你們師叔已經這樣了,你們再怎麼難過也沒有用,這地方到處是兇險,你們最好跟着我一起走。”
“她不是我師叔,她是我媽媽!”賦書忽然大聲說道:“她本來是練離手劍的天才,卻爲了生下我損了元炁,纔沒能將本門心訣練到最高境界,如果她可以把離手劍練到離手三丈三就不會死啦。”
李牧野過來將她拉到懷中,道:“不管慧劍師太是你什麼人,她都已經走了,你們得學會面對現實。”
“你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要纏着我們?”賦書一下子從李牧野懷中掙脫,質問道:“聽你剛纔說話的口氣,好像是知道我爸爸是誰?你果真知道那混蛋是什麼人嗎?”
如果慧劍臨終前說的全是真的,阿輝哥的確有極大可能是賦書的親爹,而陳二姐也有極大可能借她的身施展了轉世奪舍之法。白無瑕就是那個護法人。十一年前這個小丫頭還是懵懂的先天癡呆兒,白無瑕幫着陳二姐在她身上種下靈根分身爲她開啓了靈智。從她的模樣和言談來看,也的確跟陳二姐有很多相似之處。
這麼算起來,這小丫頭最起碼是自己的姑舅親小表妹,說不準這副皮囊裡還潛藏着親媽轉生後的真性靈根。
密宗的轉世奪舍之術傳承多年,其對人之靈魂的研究是其他任何江湖門戶都不能媲美的。心音曾說過,施展這門奇術除了需要滿足比較苛刻的條件外,還要做好付出一些代價的心理準備。賦書的實力有限,而且似乎並未保留多少陳二姐生前記憶,爲什麼會這樣,這個問題關乎性靈真性成長的奧秘,李牧野最多略知皮毛,一時半刻哪裡弄得清楚,只有等閒暇的時候再向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白無瑕請教了。
李牧野點點頭,道:“這裡頭的事情有些複雜,我一時半刻跟你說不清楚,總之你相信我,一定會保護你們平安的回到你們各自該去到的地方。”
賦書癟着嘴巴,帶着哭腔說道:“不管去哪裡,我要帶着媽媽。”
李牧野沒跟她計較,點頭道:“這個也好辦。”說着將惡來召喚過來,命他用神鷹九鳳將慧劍的屍體送回營地去。
巨鷹龐大的身軀出現在破廟門外,嚇得幾個小尼姑側目驚心,眼看着惡來將慧劍的屍體抱上鷹背,又用繩索固定,想到之前十餘年養育之恩,片刻之前還活生生的人,這會兒卻成了聽人擺佈的屍體,賦書不禁悲痛欲絕,竟哭暈了過去。玉書仗着膽子問:“這位李先生,這隻大鳥會不會把我師叔的遺體吃了啊?”
李牧野這會兒也沒什麼心情給她科普九鳳的來歷,只說了句不會,就命惡來動身了。
錦書將慧劍留下的太阿寶劍拿起,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決定放到賦書身上。一來這是她母親遺物,二來五人當中賦書對本門心法領悟最深,三來她也瞧出來李牧野對賦書是另眼相看的,這麼重要的東西還是放在她身上最安全。
李牧野交代錦書和嫚書揹着暈過去的賦書,這才帶着幾個小尼姑離開破廟,奔着神宮地穴的方向急速趕過去。
沒走出二里地,幾個小尼姑就跟不上了。儘管李牧野已經儘量遷就她們的腳力,最多發揮出兩三成的速度,但在這漆黑的雨夜老林中,崎嶇泥濘,起伏高低的大山還是把姑娘們的體力耗盡了。玉書說道:“不成了,李先生,不管這大山有多危險,也不管你有多着急的事情,我們幾個反正是不能再走啦。”
這幾個小尼姑雖然都算是半個習武之人,但她們練的體術屬於養生的柔功,修的禪宗慧劍則更偏重心法。行走江湖主要憑手中寶劍之利和招數精妙臨敵,並不需要多強大的體力。在這樣的天氣裡,走在高海拔的山區雨林深處,對她們來說着實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考驗。
李牧野在路上已經聯絡上營地,命他們安排直升飛機來接人。只是爲了節約一點點時間才勉強走了這一段。
“你們四個先回破廟吧。”賦書這時候忽然醒轉,道:“我跟着他走就行了。”又對李牧野說道:“李先生,你能不能安排人去破廟把我這幾位師姐接了送回國內去?”
李牧野點點頭,看一眼時間,道:“不用回破廟,就在這裡等着,我的人會很快乘直升飛機過來接你們走,我的時間緊急,送你們上飛機,我就要單獨行動了。”
賦書道:“不成,我要跟着你,我媽走了,只有你知道那個男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