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徵一眼看到歪脖子樹上掛着的人,心裡的火像是無根的樹,瘋狂的蔓延,將他吞併。
他伸手按住了那隻包子,原本想過去的阿妙也停下了腳步。
“娘……娘……”小包子雙手劃啊劃,背後的那隻手卻半點沒有鬆開的意思。
阿妙微眯着眼,“夜帝不會和一個孩子過不去吧?”
曲寒風真想噴她一臉,到了這種時候居然打起了這種道義牌子,正常人的確不會和一個孩子過不去,陸徵無疑是個正常人,而且是個心善的男人。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陸徵說完,彎刀已經架在了小包子的脖子上,半圓形的彎刀,只要他稍稍一用力或者小包子自己亂動,他的小腦袋可就不保了。
“玉兒不要亂動!”阿妙看着想往她這裡跑的小包子也不免緊張了起來,陸徵的手沒抖,從他的眼中她也看不到憐憫。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底線,陸徵的底線是曲寒風。
“把他放下來。”陸徵道。
阿妙微微擡起下巴,無懼的與陸徵對視。
曲寒風拿出了笛子,他被掛在這裡兩個多時辰,四周看起來那般空曠沒有任何陷阱,可是曲寒風並不放心,阿妙說的很自信,彷彿他和陸徵都會死在她的手上。
爲什麼明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如陸徵還說那樣的話?只是說大話嗎?曲寒風不信。
阿妙背對曲寒風看不到他的動作,但是金子能看到,幾乎是在他拿出笛子的瞬間,金子突然上前,拔劍揮劍,速度相當之快……
曲寒風只覺身體一輕,根本來不及有其他動作,自由下落。
“寒風!!!”陸徵也無心和阿妙說話,曲寒風掉下去的瞬間,他的心臟彷彿從喉嚨裡跳了出來。
“不要過來……”曲寒風只來得及喊出這麼一句,可這句話對陸徵來說,顯然起不到任何作用。
陸徵想也沒想就跟着往下跳,而在他的身後,阿妙給了他一掌,這一掌加快了他下落的速度,同時也讓他受了內傷。
“不要碰到這張網!!”眼看陸徵已經伸手去抓,曲寒風忙招出蜈蚣拉了他一把,把陸徵和自己的距離拉開。
“撐開!”陸徵拿出了明王鎮獄,在他說完的瞬間,曲寒風已經雙手將網撐開。
一道金光閃過,黑色的網破成兩半,陸徵受了一掌加上用了明王,一時間沒忍住,吐出了一口血。
下落的速度越來越快,不僅如此,頭頂上像是崩塌了似的,無數的碎石紛紛往下落。
“臥槽,他們是真的想置我們於死地。”曲寒風倒是想攀住崖壁,可惜這座懸崖是倒鬥形,無處借力連輕功都用不了,甚至連崖壁越來越遠。
陸徵一把抱住了曲寒風,風聲呼嘯,曲寒風還是聽到陸徵在他耳邊的聲音:“對不起相公,我沒能保護好你。”
曲寒風鼻子瞬間就酸了,“混蛋,我們還沒到必死無疑的地步,我們都要好好的活下去!”他還年輕,一點也不想就這麼死了。
下落的速度着實快,穿過厚厚的霧氣,曲寒風只覺身上已經遍體鱗傷,他們必須想辦法自救。
“相公,揹包裡的箱子拿幾個借力。”陸徵被吼了一嗓子加上這風聲讓他清醒了不少,不能就這麼放棄,絕對不能雙手投降!
曲寒風當即照做,頭頂上的巨石很快就會砸下,如果避不開,他們還未落地就會先被石頭砸死。
箱子可以借力,能使用輕功就能讓他們避免被砸成肉餅。
由於他們現在下落的速度實在是太快,輕功也只能讓他們僥倖的避開石頭,卻無法讓他們飛回崖頂——擡頭根本就看不到崖頂。
好處是,他們有了借力點,輕功可以讓他們減緩下落速度,若是以他們之前的速度下落,即使下面是潭水,也會刷成碎片。
“噗通噗通噗通——”聲聲巨響傳來。
巨大的水花直接濺射到曲寒風和陸徵身上,強大的水花讓兩人本就不平穩的人更是失去了平衡,也隨着那些碎石落進了潭水中。
冰冷刺骨的潭水近乎讓兩人窒息,每個毛孔似乎都有寒水的涌入。
他們落下後並不是結局,在他們之後還有無數的石頭落下,人在水中的浮力遠高於石頭,因此他們落水後那些石頭也跟着砸了下來。
陸徵昏迷前只來得及給兩人套上渡厄力,他想用一個朝聖言,卻因爲手腳的僵硬意識的模糊而作罷。
曲寒風藉着微弱的光看到一直往下落的陸徵,心下一驚:陸徵不會游泳!
得到這個結論後曲寒風只想把那人狠狠的揍一頓,他從來就沒跟他說過不會游泳,而且他怕冷!
可惡!!!
曲寒風真心有抓狂的衝動,尤其是陸徵越來越遠,他的意識也逐漸模糊,越難呼吸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肺像是要爆炸。
對了,飛魚丸!
拉出揹包倉庫,曲寒風發現了飛魚丸,立刻吃上一枚,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可是再怎麼樣他也得賭一把,否則即使他能追到陸徵,恐怕也沒有足夠的空氣支撐他上去。
幸好,飛魚丸很給力。
許久之後,陸徵問曲寒風最害怕的是什麼時候,曲寒風說的是水潭底下的那天,那時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下去的,他看着逐漸墜入黑暗中的人,心猶如跌進了地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下去的,一度以爲,他會跟陸徵葬身潭底,又或者是不甘心,又或者是對死亡的恐懼,讓他堅持到了最後。
“噗——”兩顆腦袋破水而出。
曲寒風拖着陸徵遊向岸邊,飛魚丸讓他的動作迅速,可是他自己很清楚,他的四肢已經僵硬,寒氣進入身體中,像是要將他吞沒。
費力的爬上岸,曲寒風來不得顧及自己,立刻就檢查陸徵的狀況。
陸徵的呼吸很微弱,潭水冷是一個原因,受了阿妙一掌也是一個原因,最後一個原因便是溺水。
曲寒風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單腿跪地,另一腿屈膝,將陸徵腹部橫放在自己屈膝的大腿上,頭部下垂,後壓陸徵的背部,這樣可以使胃及肺內水倒出。
至於電視中人工呼吸和胸外心臟按壓,針對呼吸心跳停止,陸徵沒到那種程度。
不過一會兒,陸徵連續吐了一些血水出來,曲寒風心臟咚咚咚咚的跳動着,一直到陸徵吐不出水,緩緩睜開眼睛時,他當即道:“換一套衣服。”
陸徵眨了眨眼,略是費力的換了一套厚實的成衣店外觀。
“相公,你還沒換……咳咳……”陸徵的聲音都在顫抖,而他也發現此時渾身溼透的曲寒風。
曲寒風愣了一下,未作猶豫,換上了同款的衣服,而後又拿出揹包裡的衣物,全部蓋在陸徵身上。
“什麼都別說,我先替你療傷。”陸徵剛開口想說什麼,曲寒風就打斷了他的話。
寒氣入侵身體終究是對身體有害,而阿妙給他的那一掌也不輕,種種疊加,他很擔心陸徵會出意外,因此,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替他治傷。
陸徵沒說話,有些疲憊的點了點頭。
笛音在這空曠陰森的崖底響起,兩人默默地相依相偎,不知過了多久,曲寒風才停下了笛音,膝上的陸徵已經睡了過去。
望着膝上那人蒼白冰冷的臉,曲寒風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針一根一根的紮了很多孔。
金子行動迅速的砍斷繩子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陸徵竟然毫不猶豫的跳了下來。
以前他覺得電視劇裡面的殉情太假,長大後覺得電視劇太玄幻,愛情這種東西的分量究竟能重到什麼地步,能重到讓人放棄自己的生命?
今天卻實實在在的刷新了“殉情”以及“愛情”這兩個字的定義,在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還有白癡會把愛情看得那麼重,還給他上演了一幕貨真價實的殉情……
哈哈哈哈,他簡直要笑死了好麼,他居然能讓一個人爲他殉情,他真的是藍顏禍水嗎?
……
陸徵睡了一覺醒來就看到表情……極爲複雜的曲寒風,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哭還是想笑,他是第一次曲寒風臉上的表情那麼古怪。
想了想,他還是伸出手抱住了曲寒風的腰,在他肚子上蹭了蹭,五毒的治療技能可以治好他的內傷,可是身體裡的寒氣讓依舊讓他不舒適。
“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曲寒風意識到陸徵醒了過來,他那幼稚的動作讓他略哭笑不得。
“冷……”即使身上蓋了不少衣服,他還是覺得冷。
曲寒風收攏了手臂,給他搓了搓肩膀,“好點沒?”
陸徵聽到他的聲音睜開了眼,半支撐着坐起身,和他面對面。曲寒風對上那雙烏黑的眸子,竟然有些心虛,他想將視線移開,那雙眼睛彷彿能夠將他看穿。
“相公,你……有沒有什麼想跟我說?”陸徵斟酌過後小心翼翼的問。
聞言曲寒風表情一僵,沉思許久,他才揉了揉陸徵的頭,愣是把他整齊的頭髮弄得凌亂不堪:“以後不要再那麼傻乎乎的往下跳!”
“我也不想……可是看到你掉下去,我就條件反射。”陸徵有些無奈的說,“現在想起來還真是後怕,我覺得我已經得了恐懼症。”
本該是嚴肅的話題,到這裡就成了娛樂話題。
曲寒風想起來也是一陣後怕,他本來沒恐高症,今天恐怕也患上了恐高症。
“相公……如果今天我們位置調換,你會怎麼做?”陸徵湊近了他問。
位置調換……被吊在歪脖子樹上的人是陸徵,被砍斷繩子掉下去的人是陸徵……曲寒風拒絕想這個問題,他很清楚自己的選擇。
曲寒風伸出手,緊緊的抱住了陸徵,陸徵微怔,迴應他的是更用力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