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
是呵,逃婚!
曾幾何時,曲念怡的心中充滿了逃離的念頭,曾幾何時,她不甘也不屈服於那受擺佈的命運當中,可那是她的親人,是生養自己的地方,她拋棄不下,也明白終究自己還是會再次回到那個所在,但是這一刻,當她知道自己還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時,當她知道這一次的再度逃離將不會有第二個結果產生,至少在這剩下的一年時間裡,她將可以完全把握自己的命運。
至於給他人留下的遺憾和悲傷,在這份難言的傷害與苦楚面前,又算得了什麼呢?
果然,他一直都是如此的懂我,從來不曾偏離過自己的心,曲念怡心中這樣想道。
逃離曲家的這段日子裡,曲念怡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她喜歡這樣的生活,簡單卻並不簡陋,人生的際遇彷彿又回到了昨日,回到了那個她自小而期盼的明天,明天會是什麼樣子的呢,而明天的明天自己又將經歷什麼,而不是永遠都知道明天以及明天的明天那早已不用去期待好似記憶一般的曾經。
這段日子以來,曲念怡並沒有察覺到自己身體有過任何異樣,她也曾經懷疑過,自己並沒有中毒,那不過是羅天爲了能夠徹底釋放自己被囚禁的心靈的一種藉口罷了,過去的她想要逃離卻無從逃離,最終還是接受了命運的安排,或者說,她已經逃離過一次了,也同樣滿足了自小的願望,而今後的日子裡,她將不再給家人帶來負擔,如果能留下心中的一份美好的念想,那麼接受現實又有何妨呢?
曲念怡來到這南堯城並不是受到了什麼人的指引而來的,也不是因爲羅天在背後有什麼樣的安排而來的,她的步伐在這段時間裡雖說不是已經遍佈大江南北,但完全釋放的心靈卻願意用這種隨遇而安的方式和心態走完最後的這段人生。
至於她心中的那個人,還是留待在心中,不要再見面的好。
但是這一刻,當她的行蹤被管良盯上的時候,當事情因爲一次巧合而發生了變化的時候,在這一刻管良的心中,卻並不覺得自己和曲念怡的偶遇是一次巧合。
管良一路跟着曲念怡,一路來到了距離城門不遠的地方,此時的他身後已經有幾個人都在跟隨他了,那是命天教的人,爲了保護他,也在爲他收集情報,很顯然在過去的幾天時間裡,他們也都不曾注意到曲念怡,畢竟尋找曲念怡的下落並不在他們的計劃當中,即使是夏家父子,又如何能夠聯想到不在他們計劃當中的人事物呢?
所以,曲念怡如今還很“安全”,但這種安全卻極有可能在被管良認出之後的日子裡終結,因爲她終於在那個人的心中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管良沒有選擇和曲念怡面對面,即使那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就和曲念怡一樣,管良從未拒絕過這份姻緣,也知道自己拒絕不了,這份婚姻的背後,師童的意志無疑是最大的,但這一切都是爲了自己好,男人的想法終究還是和女人不同,況且還是管良這樣一名主角。
一路離開城門之後,管良心生疑惑,因爲此時他也瞧出來了,曲念怡並不像是有目的的樣子,她只是在漫步行走,走到哪算到哪,毫無目的地,也不需要有一個目的地,而觀她此時前往的方向可能是天華城也可能是這條路線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少主,需要派人沿路保護嗎?”
距離南堯城越來越遠,但管良卻在某個地方停下了腳步,畢竟他的使命就在這南堯城,他不可能離開的這麼遠、這麼久,而他和蕭何也還有事情要做,他停下不久後,便有人不刻意從他身旁經過時,這樣詢問道。
一個人走過去之後,很快又一名星人呢擦肩而過,管良開口說道。
“保護好她,但不要讓她知道。”
命令交代完畢之後,管良最後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這才轉頭返回南堯城,回城之後,管良一直在思考曲念怡的事情,直到他進入一間新修的酒肆時,這纔有些回過神來,而當他撩起門簾擡頭的第一眼,心中一動,神色便恢復如常。
“好久不見了。”
出現在他跟前的自然就是陸恆和唐龍了,能夠指引自己進入夢中,而並非他通過入夢想要見到這二位,這說明堯天必定就在左右,剛剛纔目送曲念怡離開,如今又將見到堯天,這不禁讓管良的心中也產生了一絲異樣的想法。
“今天不是我們想見你,而是另有其人。”
陸恆讓開一步,三人朝着座位上走過去的時候,陸恆如此說道,管良聞言轉頭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倒是明白他口中的“我們”,不僅指的是陸恆和唐龍,同樣也包括了堯天,那麼除開這三人以外,又是誰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和他見面呢?
而且,管良有注意到,自己所身處的這個夢境似乎和之前的夢境發生了變化,雖然天下間的酒肆大同小異,要有變化也只是細微的、局部的變化,但終究沒能逃脫管良的眼睛。
或者說,留存在每個人心中的記憶,哪怕是兩個相約去了同一個地方的夥伴,在酒桌之上所關注的東西也截然不同,而這種不同,也將導致最終流連在每個人心中和記憶裡的關注點也不盡相同。
是的,前幾次管良來到這家酒肆,他更多注意到的是這裡的人聲鼎沸,是車水馬龍,以及一派盎然的生機。
人死之後,一切都將盡歸於無,生前的一切執念都將在死後被盡數拋棄,再也沒有了爲人的堅持,但如果說死了就一了百了,死了就歸於平靜的話,那對於生前不喜歡平靜的人豈非是一種遺憾?
所以,每一次入夢,而且是被迫進入他人的夢境之中,管良都可以在夢中感受到那種強烈的氣氛烘托出來的感覺,喧鬧的聲音宛如就和現實中一模一樣,而陸恆和唐龍在這樣的氛圍當中,就好似他們仍舊還活着,而同樣進入夢中的管良也能夠感受到他們身上的生氣。
但如今他所進入的這個夢中並沒有喧鬧的感覺,周圍的人雖然都在飲酒,但彷彿也只是淺嘗輒止,而沒有那種開懷暢飲到酩酊大醉的豪放,氣氛的寧靜彷彿也讓死亡的感覺和氣息在一點點的流淌出來。
這一刻的管良便知道,這裡並非羅天的夢境世界,而是堯天的。
待得坐下之後,店小二端上酒具之後便離開了,從頭到尾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神終究無法體會人的感情,同樣的神也不會刻意的去體會人的感情,除非他們另有目的。
“誰想見我?”
管良的問題剛剛說出口,只見唐龍嘴角挪動,朝着左邊偏了偏,管良下意識的回頭,立刻就看到了一個讓人渾身一震的身影,與此同時那個身影也轉過頭來,抿嘴一笑,看向了管良。
“是你,顧往昔!”
在這個夢中驚見顧往昔,管良一下子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的舉動沒有引起周圍其他人的注意,因而在此時分外的突兀,但很快他就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的,再度平復了心情後又重新坐下,待得坐下之後,他看向陸恆說道。
“我怎麼感覺你們好似並不像是身不由己的樣子?”
上一次顧往昔追蹤管良進入到羅天的夢境當中,並且突然發難,企圖徹底讓留存在夢中的陸恆和唐龍灰飛煙滅,當然她在這個夢境當中能做的也並不多,最多也就是磨滅掉羅天和管良記憶中的這兩個身影的存在,但這顯然也是觸犯了羅天的大忌,而後羅天的意識載體現身,阻止了顧往昔的企圖。
但如今再見,管良的心中卻升起了異樣之感,他發現這一次的顧往昔似乎和上一次不同了,而這樣的一種變化似乎也同樣影響到了陸恆和唐龍。
如果說這裡有危險,那麼祭司陸恆和唐龍還算不上是他管良的朋友,他們也不會貿然的讓自己進入到夢裡面來,更何況還是藉由堯天之手來完成的這一舉動,那麼這一次來,顧往昔的目的不在動手,又是什麼呢?
管良這一刻無心飲酒,但陸恆和唐龍卻好似一點都沒有察覺似的,仍舊還在對飲,他們的舉動讓管良心中一陣疑惑,但就在這時,隨着酒肆門簾再度被人撩起,第二名不速之客進入到了酒肆之中。
看到這個人的時候,管良的心又像是被重錘擊中一般,猛地跳動了一下,雖然他很清楚,進入夢中的意識形態何來的心跳之說呢,可是他是人,只要是人那這種本能的身體反應就難以違揹他的意識之感。
剛進來的這個人先是看向了管良的這一桌,隨後又看向了顧往昔那極美的身影,最終他選擇了坐在另外的一張桌子上,待得他坐下,並且拿過店小二端來的酒壺之後,他的聲音便在酒肆中緩緩響起。
“沒想到,這麼偏僻的地方竟然也有如此甘醇的酒香味。”
他說完便將手中的酒一仰而盡,喝完之後還將酒壺倒轉過來,看着壺中連一滴酒都沒有了之後,這纔將酒壺放下,不過他並沒有讓小二端上第二壺酒,而是看向了另外一桌的顧往昔。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顧城主也是貪杯之人,這倒是讓我很意外。”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顧往昔那驚世的容顏之上,而此時的顧往昔並沒有去看向他,至於她手中的酒杯還連一滴酒都沒有喝,看樣子也不像是愛酒之人,又或許眼前的局面撲朔迷離,讓她根本沒有飲酒的心思。
“在歲月城,有不飲酒之人麼?”
顧往昔的反問讓那人淡淡的一笑,似乎是接受了她的這個理由,常年和“鬼”打交道的人,或許也確實需要有酒來壯膽吧,不過此時他提出這個問題的用意倒並非只是單純的停留在酒滋味上,而是藉由聽到顧往昔那真實的聲音來確認眼前這個人的具體身份和實際存在。
“沒想到,你竟然也會來此,倒是讓我意外。”
在確認過顧往昔的“真實”存在之後,他的目光又轉向了管良這一桌,而他口中的對象自然指的就是管良了。
而這時的管良聽到他提到自己,又哪裡敢託大,趕緊起身以最恭敬之禮迴應道。
“管良見過姜城主。”
姜城主,一個稱呼一個姓氏同樣也代表着一個身份和一份來歷,看到管良如此神態,他倒是淡淡的一笑,說道。
“夢境是現實的鏡像投射,那麼是不是這裡也有一個天啓城,同樣也有一個姜項離呢?”
他的話音落下,在場的人都是爲之一震,天啓城,姜項離,兩個足以震動中天界的名字,同樣也烘托出了他的身份,人界七大城主——天啓城城主姜項離。
他爲何會出現在此,這不但是管良心中的驚訝和疑問,同樣也是在場每一個人心中的疑問,但當管良的目光從顧往昔的驚世容顏上匆匆瞥過的時候卻發現,這個問題似乎並不存在於顧往昔的心頭,而她來此似乎就是爲了等姜項離的出現。
“管良,尊師這一項可好?”
聽到姜項離提到師童,雖然身處夢中的這份感覺有些怪異,但管良還是再度抱拳行禮道。
“師尊很好,管良代師尊感念城主掛心。”
管良的場面話讓姜項離微微一笑,但笑容卻瞬間戛然而止,他的目光此時再度停留在了管良的臉上,說道。
“你還沒告訴我,你爲何會來到這裡呢?”
聽到這個問題,管良心中就是一震,之前他就曾經問過這個問題,此時想來他爲何會有此一問呢?
不過管良很快就明白了過來,隨即說道。
“在下是爲了調查天之浩劫一案。”
天之浩劫四字一出口,顧往昔臉上的笑容有些凝滯,但反觀姜項離卻仍舊還是那副如沐春風的表情,他微微點頭,但卻在點頭過後,嘆了口氣,這一聲嘆息立刻就讓管良察覺到局勢發生了變化。
果不其然,姜項離在嘆息過後,以一種微妙的語氣幽幽的說道。
“那從今往後,我們就是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