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荒誕事情還要荒誕的是我們面對那些難以理解的荒誕事件時的習以爲常。所以我們會從新聞報道中看到這樣的事情:一個小姑娘被車撞倒後又被反覆碾壓,過路十幾個成年人卻無人問津。比較而言,被.自殺和被精神病也不是很難理解的事情。
所以,當顧天佑告訴戴曉樓,有四名警員因爲私窺軍事機密被國安帶走,而後因推諉責任發生激烈衝突互毆身亡時,他的表情裡只有憤怒而沒有震驚。然後顧天佑接着給他講了一個跟這件事一樣荒誕的事情。
戴曉樓看着翁倩倩的母親,聽着那段泣血講述,怒火漸漸平息,沉默良久,忽然跪在兩個中年人面前,道:“對不起,是我的工作沒做好,讓您的家庭承受了這麼大的不幸,請放心,我一定會徹查此案,還你們一個公道!”
蔣菲領着那對兒夫婦出去,楊文山把戴曉樓扶起來。顧天佑衝他們擺擺手,屋子裡只剩下了戴曉樓。
顧天佑鄭重說:“今晚發生的案子涉及重要機密泄露事件,國安根據國家安全保護法中的相關規定,對此案做保密辦理,兩小時內,會有一份書面機密文件送達秦州市局,需要你簽字確認並予以配合,如果有人就此案沒完沒了,秦州市局有義務配合我們的封鎖舉措,必要時可以抓人,如果出現泄密風險,可以採取強制手段甚至是開槍。”
戴曉樓咬牙切齒,瞪着顧天佑,忽然爆發出怒火來,咆哮道:“權利!權利!這就是你要給我展示的東西嗎?如果這麼幹能夠讓你感到得意,那我不妨現在就告訴你,這樣的你讓我噁心!別覺着你是正義的就沒有錯了,面對三家孤兒寡母和一對兒失去兒子的老人,你這是濫用私刑,公器私用!你無恥!你是跟他們一樣的惡魔!”
顧天佑安靜的看着他,良久才道:“怎麼?這就被觸碰到底線了?”
戴曉樓怒目而視:“憑你的能量,至少能找出一百種辦法將這案子弄清楚,無論他們做了什麼,法律自然會給他們一個公道,而你卻選擇了最簡單粗暴也最殘忍的方式去主持你所謂的公道,你憑什麼?上帝還是惡魔?”
顧天佑自然不會告訴他真相是自己錯信了小龍女,這小暴龍眨巴眼的功夫就把事情搞成這個樣子了。現在不管後果多嚴重,都要着落在自己這個八叔公頭上。無奈嘆了口氣,道:“老戴,請你相信我說的全都是事實,他們確實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作爲國安吳東局的副局長,我有權利逮捕他們,針對此次泄密事件追究他們的責任,只是沒想到在這個過程中會出現這樣的意外,這是個很不幸的事情,我感到很遺憾。”
“無恥!”戴曉樓狠狠瞪着顧天佑,切齒道:“我知道今天的你已經今非昔比,也很清楚我這點權限在你面前什麼也做不了,但是有一件事我至少還能做,從今天起,我們不再是朋友了,這件案子跟翁倩倩案一樣,我都會追查到底!”
他現在氣頭上,說幾句重話並不奇怪。顧天佑無恥的笑了笑,道:“好吧,官樣文章就不說了,實話講,這事兒確實是個意外,發展到這一步完全違背了我的初衷,但是翁倩倩案確鑿無疑,這四名死者毫無疑問參與了此案,如果你覺得他們罪
不至死,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戴曉樓神情有些鬆動,仍倔強道:“他們就算該死,也不該這樣死!”
顧天佑道:“嗯,也有你這一說,那咱們就掰扯掰扯,首先我要說的是他們違反了規定,在龍劍梅已經說出國安身份,並亮明證件要求他們向上級彙報並予以配合的時候,他們的反應是拿走證件,並且相互傳看屬於你這個級別都不夠資格接觸的軍事機密,隨後龍劍梅同志把事情反應到我這裡,你說處在我的位置,我是否有必要追究泄密的責任,並堵住泄密的風險?”
戴曉樓點點頭,冷哼道:“我更想知道這四個人是怎麼相互毆打以至於同歸於盡的。”
顧天佑道:“你先別忙,我還沒說完呢,你講規則我就跟你講規則,他們違背了保密條例,觸犯的是非常嚴重的一條,關於龍劍梅同志的身份是需要絕對保密的,根據相關條例,爲了保住秘密,我們有權利對那四個人進行監禁,直至這個秘密到達解禁年限,直接點就是他們這輩子都會被限制起來。”
戴曉樓擡起頭來,沒好氣的:“你少拿大話嚇唬我,那位姓龍的小姑娘在建鄴的時候駕駛證還落到過傅和平的手裡,也沒見你把交警總隊的相關人等弄你們國安去關起來。”
顧天佑道:“不一樣的,我可沒說龍劍梅當時出示的是駕駛證,作爲軍委直屬某絕密組織的成員,她臨時借調到國安來執行絕密任務,關於她的身份,除了與任務有關人員外,任何人知道了都屬於嚴重泄密行爲,這件事你可以通過部委相關部門向國安二局的孫明申局長提出徵詢,他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戴曉樓繼續質疑道:“既然是絕密,她當時爲什麼出示證件?”
顧天佑道:“說不清楚了,只好亮一下,一張國安局簽發的特別身份證明還不足以證明她的話嗎?作爲一名體制內的三級警司,難道這最起碼的保密級別限制都不知道嗎?他有什麼資格看裡邊的內容?他又有什麼資格嘴巴里不乾不淨要把我的同志帶回治安大隊去?這四個人去做什麼了我不說你也清楚,龍劍梅是執行我的命令搭救那兩夫婦,如果你說這事兒我安排的違反規矩了,我沒有二話。”
戴曉樓啞口無言,但並未完全服氣,事實很清楚了,顧天佑得知翁倩倩一案,安排這個連名字都是軍事機密的丫頭去找人,撞上了四名治安大隊成員。爆發了衝突,四人被打死。龍劍梅的功夫他是親眼見過的,基本可以篤定自己的判斷。明知道事實如此,但是顧天佑揪住了泄密一事不放,又擺出了國安,再荒誕的事情都能弄成事實。唯如此,他才更憤慨。
“如果我不安排龍劍梅同志去一趟,那四個人肯定會平安無事,但這對夫婦呢?他們會被送進精神病院,接下來就是無休止的毆打折磨,強行限制自由,一點點把他們折磨死。”顧天佑的口氣裡不含絲毫感情,冷冰冰敘述着不難想象的事情:“人們總是習慣遺忘,這一家三口很快會被遺忘,你繼續做你的好局長,那幫王八蛋該幹什麼還幹什麼,這個結果是否能讓你滿意?我打心眼裡尊敬的前輩和老朋友。”
戴曉樓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呼了出去,才道:“
你希望我能理解你的選擇?”
“不!”顧天佑搖頭道:“我要求的更多,老戴,我需要你服從我的意志,坐上我這條船,放棄你那軟弱無力的執着,如果你想改變什麼,首先就得從你自己開始,你必須看清楚一個事實,這個世界是屬於強者的,如果你還有夢想,就不妨跟着我一起爭取一個成爲強者的機會。”
戴曉樓忽然面色更寒,語氣不善道:“你身邊還缺我這樣的狗嗎?”他已經到了暴怒的邊緣,隨時都有可能翻臉而去。
顧天佑嘿嘿一笑:“老戴,你要是這麼看待自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同時你也錯看了我顧天佑,我缺的是志同道合的夥伴和朋友,你看見哪條狗有過自己的思想和野心?我欣賞你,不是因爲你執拗有原則,而是因爲你的正義感和你的圓滑,你是個喜歡做事的人,所以你纔會在這個圈子裡交了那麼多朋友,甚至跟我這個製假販假的大壞蛋成爲多年摯友。”
戴曉樓道:“那是因爲你還沒觸及我的底線。”
顧天佑道:“今晚這事兒就觸及到了嗎?我不覺得,除非你認爲那四個王八蛋都是冤枉的,如果我的龍助理沒有超卓的身手,被他們帶到治安大隊後,也許不會發生跟翁倩倩一樣的事情,你覺着這個假設成立嗎?”
戴曉樓沉默一會兒,緩緩搖頭。
顧天佑道:“所以呢,首先他們違反了規定,而我要跟你說的其次就是,他們都有該死的道理,真相固然可貴,但如果脫離了伸張正義的目的,所謂真相其實一錢不值!”
戴曉樓愣怔怔看着顧天佑,半天才道:“你是瘋子,瘋狂的大梟雄,我若上了你的船,遲早一天會死無葬身之地。”
顧天佑不可一世的樣子:“也許是風光大葬,萬世景仰呢?”
戴曉樓嘆道:“我只求能守住一世清白兩袖清風便好。”
顧天佑伸出手來:“這麼說你是同意上我的賊船了?”
戴曉樓嘆了口氣道:“我是一遇天佑誤終身。”
顧天佑笑道:“這話方大腦袋的閨女對我說我還能接受,你戴曉樓可不是把命運交到別人手中的主兒,真有一天咱們這船出個一差二錯,那也是你自己倒黴,這個黑鍋我可不背。”
戴曉樓點點頭,臉上帶着一抹無奈和一絲疲憊,起身告辭道:“行吧,這擦屁股的活兒交給我了,國安那邊的手續你得準時給我弄來,不然,這麼大的案子誰都不敢往下壓。”
顧天佑道:“出了這麼大事兒,肯定要調查一下的,這倒是一個可以把翁倩倩案掀開的機會,這案子當中有個人很關鍵,就是那個曾經試圖接近翁倩倩的人,這個人一定要找出來!”
送走了戴曉樓,顧天佑長出了一口氣,看一看時間,已經是後半夜兩點鐘。邁步回到臥室,正打算脫衣服睡覺,耳中聽身後到呼吸聲,一回頭就見小龍女剛躲在門口,正步步迫近:“八叔公,我要跟你好好談談。”
顧天佑說:“談就談唄,你不用穿這麼少躲進我屋子裡吧?”
蔣菲忽然從被窩裡鑽出頭來,道:“談風談月,難道也要穿戴整齊到禮堂裡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