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墨軒離去,沈墨昀轉頭看向一旁熟睡的蘇玲琅,清秀的睡顏,嘴角洋溢着淡淡的笑,不時囈語,偶爾還會砸吧幾下嘴,沈墨昀哭笑不得,見她還沒有要醒來的意思,擔心她會受寒,幾乎是毫不猶豫,沈墨昀站起身,彎腰打橫抱起蘇玲琅,往不遠處的牀榻走去。
書房內之所以設有牀榻,也是想平日裡處理事務身子疲憊的時候可以直接過來休息,沈墨昀將蘇玲琅放在牀榻上,又拉過錦被替她蓋上。看見她頭上還插着髮簪,擔心她因此磕着腦袋,沈墨昀伸手將簪子取了出來,冰冰涼涼的觸感自手心傳來,沈墨昀低頭看着那支簪子,或許不像以前通體碧綠時的那般華貴,可卻也不失爲另一番特色,簪身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金鳳凰,簪頭垂下一個蓮花子似的吊墜,再加上如今變得有些潔白通透的顏色,更加顯得端雅出塵。
原來她一直都戴着,自己倒是沒注意,沈墨昀握着手中那支簪子,當時也不知怎的,就隨手把母親留給自己的唯一一個紀念物給了那丫鬟,吩咐她給蘇玲琅戴上。
看了一眼牀上的蘇玲琅,沈墨昀脣邊露出一抹幾乎不可察覺的笑容,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似是寵溺又似無奈,隨手將髮簪放至案几上,轉身走到書桌旁坐下,又開始處理起自己的事情來。
不知何時,蘇玲琅才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竟是深青色的帳幔,暮色微涼,鏤空的雕花窗桕沒關緊,絲絲冷風自縫隙間吹進來,帷幔被風輕輕吹起,蘇玲琅細細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張柔軟的木牀,精緻的雕花裝飾的是不凡,身上是一牀錦被,繁複華美的雲羅綢如水色盪漾地鋪於身下,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整個房間內,格外幽靜美好。
奇怪,自己怎麼躺在牀上了?蘇玲琅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下午在聽沈墨昀和沈墨軒倆人說話時就直打瞌睡,後來不知不覺就睡着了,蘇玲琅猛地清醒過來,那自己豈不是還在睿王府!
蘇玲琅轉頭望去,只見安靜的書房內,爐火緩緩地飄着紅色的光,將整個房間照得格外明亮,夜色寂靜,月光濛濛,坐在書桌旁的男子單手撐着額頭,雙目微闔,寬闊的胸膛隨着均勻的呼吸聲微微起伏着,沈墨昀居然睡着了?蘇玲琅面露驚訝,隨後掀開被子起身,走到沈墨昀身旁,拉過一旁衣架上的黑色裘皮披風蓋到沈墨昀身上。
不經意間看到他的臉,蘇玲琅猛地呆住,窗外皎潔的月光投射進來,正好與房間內明亮的燭火交映着,似透明,又非透明,像一潭靜靜的春水,把他那俊美的臉涵在其中,明晰而又有點朦朧,活像是一團被洗淡了的彩霞,燭火搖曳,在他的臉上也投下幾絲陰影,濃翹的長睫毛柔化了剛棱有力的輪廓,微蹙的雙眉之間好像藏有很多深沉的心事,眉心也跟着上了一道鎖,俊臉緊繃,好似睡得極不安穩。
沈墨昀,他到底有着怎樣的過去?纔會導致他變成如今這般模樣,二十一歲,如果換作是在現代的話,正值青春年華,可以享受大好時光,可如今是在古代,只有二十一歲的他卻是狠厲冷漠,他的身邊除了沈墨軒和夜樺,幾乎看不到其他人,蘇玲琅真的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生活環境才造就瞭如今的他,難道和他母親的死有關?
看着他緊蹙的雙眉,蘇玲琅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撫平那道眉,剛觸碰到他的眉間,沈墨昀的眼皮就動了動,烏黑深邃的雙眸也緊接着睜開。
“這麼快就醒了?”見他醒來,蘇玲琅一手撐着下巴笑眯眯地說道:“我還沒看夠呢。”
沈墨昀垂下手臂,不悅地說道:“離本王遠點!”
“醒着的時候一直都是這幅冷冰冰的面孔,還是睡着的時候可愛些!”蘇玲琅嘟了嘟嘴,坐遠了些。
沈墨昀劍眉緊蹙,冷冷道:“可愛?你最好把那兩個字給本王吞回去!”
蘇玲琅撇了撇嘴,“可愛怎麼了?我又沒說錯。”
沈墨昀挑了挑眉,雙眸微眯,“那你可有膽子再說一次?”
蘇玲琅似乎嗅到了一股危險的味道,好吧,這彆扭的傢伙,還是不惹他了,免得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沈墨昀看了看窗外,問道:“已經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去?”
“已經這麼晚了,你還要我回去?”蘇玲琅不答反問。
沈墨昀剛舒展開的眉頭再一次皺起,“難不成你還想在本王這裡過夜!”
“嘿嘿,在這裡過夜我也是不介意的。”蘇玲琅傻笑着回答。
“本、王、介、意!”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沈墨昀站起身來冷冷地看着蘇玲琅,“本王讓夜樺送你回去。”
“我……”蘇玲琅剛想開口說話,書房的門倏地被人撞開,刺骨的寒風夾雜着雪花瞬間吹了進來,蘇玲琅渾身抖了抖,誰啊,居然比自己還粗魯!
“蘇公子,你不能進去!”明義的聲音從門外響起,隨後門口跑進一人,一襲銀白色棉袍修身,大片的蓮花紋在白衣上若隱若現,一根白絲線束起一半烏髮,高高的遂在腦後,平日裡滿含溫柔的雙眸此刻卻黑得像灘化不開的濃墨……
“哥哥?”蘇玲琅驚訝而又疑惑地看着蘇瑾一,“你怎麼會到這來?”
蘇瑾一努力調整因跑得太快而有些紊亂的氣息,不理蘇玲琅的問話,直直地走向沈墨昀,“瑾一參見睿王殿下。”
沈墨昀挑了挑眉,“蘇公子不必多禮。”
“王爺!”明義上前躬身道:“屬下失職,還請王爺責罰。”
沈墨昀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明義送了口氣,乖乖地走出書房,又在心底暗罵道:丞相府的人都這麼喜歡硬闖人家府邸的嘛?先是蘇玲琅打傷自己,後又是安南國有名的才子蘇瑾一爲了進府,趁着自己身上有傷,又踹了自己一腳!老子的命也太苦了!想當初老子也是跟王爺在江湖上混過的!如今卻要吃這啞巴虧,想想真讓人想一頭撞死在豆腐上!明義邊走還邊腹誹着,被一個女人和一個書生欺壓,這簡直就是人生一大恥辱!
“深夜來王府打擾,還請王爺見諒。”蘇瑾一彎着腰說道。
“無妨,令妹也在此,本王還準備差人送令妹回府呢。”沈墨昀淡淡說道。
“今日她又貪玩誤了時辰,瑾一這便特地前來帶她回去,舍妹天生調皮搗蛋,若有何處衝撞了王爺,還請王爺莫要見怪,待瑾一回去稟告父親,定當對舍妹多做懲罰。”蘇瑾一嘴上雖說話客氣,可臉上卻是無盡的冷漠。
“令妹年紀尚輕,玩樂自是情理之中。”
倆人互相客套着,完全把蘇玲琅當成了空氣,許久,蘇瑾一才道:“天色已晚,便不打擾王爺休息,瑾一告退。”
沈墨昀微微頷首,召來夜樺,“送蘇公子和蘇姑娘出府。”
“多謝王爺好意,不必勞煩侍衛大哥了,瑾一認得路。”蘇瑾一說完朝沈墨昀行了禮,隨後一把拉過呆站在一旁的蘇玲琅,轉身離去……
“哥哥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剛走出王府,蘇玲琅便忍不住問道。
“我不來,你是不是就不準備回府了!”純淨的嗓音裡夾雜着幾絲怒火,蘇瑾一停下腳步,轉頭看着蘇玲琅,俊俏的臉上滿是怒意,“玲琅,你怎可如此任性妄爲!”
“我又怎麼了?”蘇玲琅秀眉微蹙,不解地問道。
“你怎麼了?到現在你還沒意識到自己哪裡做錯了嗎!”見她這副模樣,蘇瑾一更是怒火中燒,板着臉責罵道:“一個未婚女子三更半夜不回家,卻是待在男人房裡,一旦傳出去,你還要不要做人了?”
“我……”蘇玲琅噎住,好吧,她又忘了,這不是隨意開放的現代,而是思想封建的古代。
“別的人還好,可偏偏是睿王!我跟你說過了不要再來找他,你爲什麼就是不聽呢!”
“是沈墨昀怎麼了?哥哥你爲什麼不讓我來找他?”蘇玲琅對此十分好奇,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哥哥纔不願意讓自己去找沈墨昀。
“他不是好人,你別問那麼多了,總之,我說的話你只管聽就是。”
“不是好人?這話是什麼意思?”蘇玲琅臉色有些嚴肅地問道。
“別問東問西的了,趕緊回府吧。”蘇瑾一自知自己說多了,連忙拉上蘇玲琅轉身就走。
剛邁出一步,蘇玲琅便立即甩開蘇瑾一的手,“哥哥你把話說清楚!爲什麼你們都要說沈墨昀不是好人?他到底哪一點不好了,你們要這樣說他?”
蘇瑾一皺了皺好看的眉毛,不悅地說道:“別胡鬧了,快跟我回去。”說完又伸出手想去拉蘇玲琅,卻被蘇玲琅一手拍開。
“我沒胡鬧!”蘇玲琅退後了兩步說道:“我不知道沈墨昀到底做了什麼事,以至於你們個個都要這樣說他,但我知道的沈墨昀溫柔孝順,有些孩子氣,偶爾還會臉紅害羞,雖然他的性子是冷漠了些,但在我眼裡,他永遠是最好的,哥哥,我喜歡沈墨昀,所以,我不允許任何人詆譭他!”蘇玲琅一口氣說完,隨後轉身就走,獨留一臉呆滯的蘇瑾一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