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寒叫我們過去,不過是爲了拉攏我們,依爲助力,他方家在這支隊伍實力不是最強,但擁有的物資卻是最多,其他的流民隊伍都只能吃土了,他們方家還有粗糧餅可以充飢,而且依照我的觀察,若不是怕被別人覬覦,他們可能還會拿出白麪分給族人。 這種差距怎能不讓人眼紅。”
鳶傑繼續道:“四家武力最強的蔣家一直想把方家吃掉,而孫萬山這個老不修更是想直接納了方寒的妹妹方媛續絃,藉此接過方家的quán bǐng。本來以方寒的手段一路左搖右擺的拖延到現在,已經實屬不易了,可現在黑山城在望,這兩方基本已經撕破了臉,欲要在入城前定下方家的歸屬問題,所以方寒纔會如此急迫地想要拉攏墨毅。”
“拉攏墨毅能保他無恙?”陳安面色古怪,他也知道一場大戰讓臨貢城菁英盡去,遊俠做爲軍隊的後備力量更是損失慘重,剩下的墨毅矮子裡面拔將軍已經算是不錯了。但方寒只靠墨毅這十幾二十個人想與那兩方抗衡,陳安真的很懷疑的他判斷。
“方寒財力不輸於他們任何一方,武力方面在這六個小團體也能排在第三,若能拉攏了墨毅,起碼有了向另外兩方說不的資格。”鳶傑實事求是的剖析了一句。
“哼,這只是在另外兩方想要獨吞方家財產的情況下,若是兩家合作改爲瓜分,看他怎麼辦?”陳安冷笑。
“這……”鳶傑一時語塞,但又突然想到:“這又關我們什麼事情,我們只要隱藏好,跟誰不是入城。”
陳安嘆了口氣:“哎,我們現在的處境相當矛盾,既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被人記住,又要不時的刷臉,讓所有人都認得我們,以坐實身份,有個方家頂在前面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這是對我們來說相當有利的,所以這件事情我們必須攙和。”
鳶傑恍然,首次覺得抱緊陳安大腿的舉動正確無,憑他想不到這一點,只會一味的裝傻潛伏。
連姚琴也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陳安脣的淡淡絨毛,心想他看起來也十四五歲吧,或者這也是一種僞裝?
“那我們該怎麼做?”一路鳶傑已經習慣了聽從陳安的吩咐,問出這句話理直氣壯。
“墨毅私心想要留住我們幫他,刻意在其他地方淡化了我們的存在,正好也是對我們的一種保護,暫時讓這些人容易忽略我們。只是這種情況不會長久,只要有動作必然被其他人注意到。那方寒不刻意調查過我們麼,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我們是外來,一開始的方向錯了。這樣吧,先把墨毅推給方家,至於我們,再看情況,想要不被人給記住,不能徹底的站在哪邊。但長久不站隊也是不妥,看看那些立的流民怎麼做,我們怎麼做。若實在不行,我們跟着墨毅投靠方家,只要不暴露太多實力,也不會多麼出挑。”陳安雙目深邃,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
“好,”鳶傑一口答應,又聽陳安問道:“另外兩家是個什麼情況?這兩家看似無害但也不可大意。”
鳶傑頷首繼續講解道:“餘家在黑山城似乎有些傢俬,頗有一些不錯的資源人脈,孫萬山看了這點極力拉攏,而商家根本是蔣家的應聲蟲,一半一半吧。”
“看方寒那底氣頗足的樣子,似乎在黑山城也有些關係,”陳安沉吟了一下又道:“也許我們可以從這兩條線選一條,不過這是後話了,先度過這三天再說,這三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啊,恐怕一路都不會平靜啊。”
接着他話題一轉道:“還是老規矩,你和姚琴打掩護,我幸苦點去盯着。”
姚琴剛剛點頭應是,便見陳安的身影在所坐的橫木漸漸消失。她不動聲色地自袖甩出一張符籙,符籙迎風而遁,消失不見,而一旁陳安漸漸淡化的身影卻又開始凝實,又有了動作,撥火加柴,生動如常。
營地的東南角篝火盈盈,這裡是方家的營盤。黑山在元夏以北,這支流民隊伍也是一路向北,東南角已經算是營地的後方了,只墨毅所帶領的流民隊伍好一點,可見方氏如今的處境。
營盤邊緣,一座臨時的哨崗處,劍風呼嘯,一名身着月白色內襟外罩淡紫色武士服的年輕女子正在獨自舞劍。劍風颳着旁邊篝火搖曳,斑駁光影,襯着她那俏麗容顏,頗有幾分悽美之感。
“誰?”
忽然她似有所覺,嬌喝一聲,劍光鬥轉,已向篝火另一側的一道人影刺去。
“是我,”來人連忙表明身份,竟是剛剛結束了和墨毅鳶傑飲宴的方寒。
劍光如練,停在他胸前一寸的地方。其實少女早看清是他,但還是賭氣似的一劍刺到這個位置。她收劍入鞘,轉身面對篝火背對方寒,臉沒有半絲情緒地道:“你來做什麼?來看看你妹妹還剩下幾分姿色?可以賣個怎樣的好價錢?”
方寒剛剛面對那一劍的驚惶表情其實是裝出來的,他太瞭解自己家這個大xiao jie了。可是此時聽到她如此說話,心卻不禁一痛。
他方家在臨貢城本是如日東昇之勢,先是在黑山城經營出了一番根基,又結交了朝廷的一位大人物,很快可以滲透樞。可人算不如天算,在這個時候,山鬼國入寇,麴車也來趁火打劫。其實往年也經常有這種事情發生,但邊境八十餘城,爲什麼偏偏是還較靠近內地的臨貢。
每當想到此節,一股怨氣在方寒胸揮之不去。
好在方家當時的計劃是進可入主樞,退可避居黑山,他們在黑山城的經營足夠家族站穩腳跟,只要到了黑山城,這場大難毀不了家族。
只是現在的情況是方家先要能走到黑山城才行,族老建議不是嫁個女兒嗎,只要能虛與委蛇,確保這三天方家平安,一個女子而已,捨棄捨棄了。一度方寒也想複議,他畢竟資歷淺薄,族老的話還是要聽的,況且這些年商海沉浮,他早練出一副鐵石心腸,唯利益至。
可是每當他想要下定決心時,總會想起老母親臨終時讓他照顧幼妹的囑託,總會想起一個總角女娃娃在自己懷膩歪的場景。而且孫萬山和蔣固澤真的會僅僅只滿足於一個虛僞的聯姻嗎。
因此他猶豫了,他開始拉攏墨毅,以及墨毅旁邊那個據說很能打的“程平”,妄圖能夠爭取一點談判的籌碼。
但是墨毅一方實在太弱了,連他方家都不如,這些人除了會些三拳兩腳的假把式,實質是一羣連飯都吃不飽的泥腿子。只能仗着人多可以撐撐門面,唯一能看的只有早年在軍有遇的墨毅,不大不小算是個高手,可這又有什麼用。孫萬山和蔣固澤手下隨隨便便能拉出十好幾個墨毅這種程度的打手。
也許可以再加把力氣拉攏拉攏那位“程平”,要真像下面的人說的那樣,他能一棍子打死一隻獸,那至少是化勁巔峰的存在,算孫萬山和蔣固澤手下加起來,也只有路河,王歸,晉陳三人而已。對他們起碼是個震懾不是,而且化勁巔峰到練出真氣的氣功大師只有一步之遙,萬一他突破了,那是百人敵,在黑山城也屬等人。有他護着,我方家在黑山城也不虞有人敢欺負,實在是一劃算的買賣。
心這麼想着,方寒嘴卻與妹妹調笑道:“怎麼?還在生大哥的氣?”
“孫萬山那糟老頭子不多說了,你與蔣星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以他的家世配你也不委屈吧。”
說到這個方媛來氣,原本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瞬間破功,她攥着粉拳惱道:“蔣星那小子從小知道唯唯諾諾的,半點男子氣概也無,現在仗着他老爹的勢竟然也敢打本姑娘的主意,真是欠揍,若被我逮着,非狠狠教訓他一頓不可。”
方寒似乎早料到她會這麼說,於是繼續調侃似地接話道:“這個你也不喜歡,那個你也不喜歡,刨去家族利益不說,你今年也有十六了,到了年齡總該嫁人吧。你說你想嫁給誰,大哥去給你找。”
“我的夫君,怎麼也得武功蓋世,絕世風姿……”她說着話轉過身來正對方寒看似認真的眼神,看得她一陣心虛,一時有些編不下去,羞惱道:“最起碼,最起碼要能打得過我,蔣星那小子,我一隻手可以打他兩個,所以他是想也別想。”
說到最後她又做出一副兇惡的樣子,揮了揮手,以表明決心,可見她對族老的那個提議是深惡痛絕。
方寒苦笑道:“你一個姑娘家,整天知道打打殺殺的,我都懷疑你以後怎麼嫁得出去喲。”
方媛滿不在乎地道:“哼,你們倒是讀書識字作得錦繡章,現在還不是被人騎在身欺負。”
方寒神色一僵,方媛這隨意的一句話的確說了方家的痛腳,當初方家一心想着入主朝堂,家族子弟多習,少練武,畢竟想要入主樞還要靠章功夫,否則哪有武夫當國的道理。在臨貢算是最弱的商家家護院也能找出三四十名好手。而遠商家富裕的方家卻也只得這些人手,可見族老們抑武興的思想有多重。
這種思想在太平年間還好,到了亂世立刻有禍事,現在孫萬山和蔣固澤是掌握了絕對武力才能在這一路隨意擺佈方家,讓方寒窮於應付。
而且這種禍患算讓他們進入黑山城,一時也不得解脫,將會常伴方家很長一段時間,除非廣招好手,充實自身。但在黑山城那個秩序道德都沒有保障的地方,如此作爲,難道不擔心被人反客爲主鳩佔鵲巢嗎。
所以這個當初方家祖先做出的決策,現在終於在方寒這一代吃到了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