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之上,老道士滿面唏噓道:“閣下怎麼不再逃了?”
白衣女子依然靜靜地坐在天台邊緣,聞言語氣中沒有任何起伏地回道:“不逃,自然是因爲不用再逃。”
稍微恢復了一點力氣的朱志濤,強撐着支起身,總算不用在別人腳下看人,能夠有着一個正常的視角,也就是在這時,他發現似乎老道士和白衣女子正處在一種奇怪的對峙中。
他感覺有些懵,自己明明是跟着師父進來探險的,怎麼莫名其妙的就暈了過去,再醒來時,面前突兀的多了個老道士不說,還說着奇奇怪怪的話。
當然,雖不明就理,但他下意識地就想遠離這裡。總有一種如果不走必會遭了池魚之殃的感覺。由是他手足並用,戒備兩人的同時,一點一點地往平臺的另外一邊挪去。
兩人對他的舉動就像沒看見一樣,完全不予理會。
老道士眼皮一耷拉,右手捏了個印,道了聲無量天尊,接着對白衣女子道:“閣下覺得老道沒有抓住你的可能?”
“誰知道呢?或許你可以試試,萬一讓你遂了心願也說不定。”
爬到平臺邊緣的朱志濤心中一個激靈,剛剛他總有一股大禍臨頭之感,因此只顧着遠離心中的危險區域,還沒有注意到,現在定下心來才發現,白衣女子說話的音調極其怪異。
起初“不逃”兩個字說出來還如二八少女般清脆,之後聲線逐漸變粗,到了最後已經成爲了渾厚的男生,他實在是無法想象一個看起來像是妙齡少女的人竟能爆發出如此粗糙的聲音。
“你追了我們姐妹這麼久,從黑重山到荒蕪地,從荒蕪地到九淵,又從九淵到這裡,實在是疲憊,也該歇一歇了,或者……”
白衣女子的聲調肆意變幻,時而如少女輕吟,時而如老嫗嘶聲,時而如溪水叮咚,時而如雷聲滾滾,甚至四個字就變了四種音調,聽的朱志濤難受無比,幾欲嘔吐。
就在此時白衣女子猛然轉過身來,直視老道:“或者永遠的歇下去。”
彷彿有一陣寒風吹過場中,使得周圍的氣溫陡然下降,激的朱志濤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懷着好奇的心思,不由看向那白衣女子的正面。
一時間他的瞳孔驟然一縮,差點驚呼出聲。
眼前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張臉,不美麗也不能說恐怖,而是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眼似水玉,鼻如懸膽,口若含丹……這些都沒有問題,可這些五官在大小位置上與正常人有着極大的差異。
雙眼大的出奇不說還擠在一塊,鼻子拉長在臉面正中,顯得整個臉龐極長,殷桃小口倒沒什麼問題,可時而開口卻有尖細如針的利齒若隱若現。
這幅形象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常人。看得朱志濤這個還算膽大的傢伙,心肝俱顫,幾欲昏死過去。
“你們爲禍人間,自當受誅,老道也不過替天行道。只是你真的以爲憑藉這麼一處天然幻陣就能對付的了老道?”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
白衣女子奇特的語調中還帶着陣陣磨牙的聲音,有着躍躍欲試之感。
場中靜滯了片刻,老道士長長嘆了口氣,略有惋惜地道:“原本還想送你們超生的。”
他這句話如冷水入油鍋,場中本就緊張的氣氛瞬間被點燃,“嗞啦”聲響中,無數銀白電蛇在天空亂躥,織成一張彌天大網。
雷獄鎮魂,可鎮壓一切魂體,乃至人之三魂。
即便是邊角處的朱志濤都有一絲眩暈感,就好像靈魂即將離體而去一樣。另外他看着眼前如此玄幻的一幕如墜夢中,更增強了這種恍惚之感。
而直面其鋒的白衣女鬼觀感更甚,在這張雷電大網下,它的身體就像收到了干擾一樣,變得有些虛幻,極不穩定的閃爍着。
看着天空緩緩壓下的雷電大網,它面色冷厲。當然以它這幅尊榮是看不出冷厲之意的,但肉身對鬼物來說,不止是衣服還是面具,失去肉身,它的一切情緒都會直接暴露,它們的貪慾色根本無法遮掩,比爲人之時放大了何止倍許,因此纔有戾鬼一說。
此時的白衣女鬼就是這個樣子,她的冷厲瘋狂都不用看臉上,就能被直觀的感受到。
無盡的黑色煙霧,從地板上升騰而起,起先是絲絲縷縷,緊接着就是一大股一大股,它們逐漸匯聚一處,形成濃濃黑霧屏障,屏障猛然一漲,直接將雷電大網給撐了起來,使得後者怎麼都不能落下。
老道士面色不變,從袖中撤出一柄木劍,他將木劍豎在面前唸唸有詞,他每念一句,木劍之上就長出一寸金光覆蓋劍身,待得白衣女鬼用黑霧將雷電大網完全撐起後,他這柄木劍已然完全被金芒覆蓋。
“呵呵……嘻嘻……哈哈……”
就在老道士拜完金劍持之高舉,將要衝着那鬼物斬下之時,忽然耳畔響起莫名笑聲,或如少女含羞,或如花信吐露,總之令人心猿意馬,不能凝神。
老道士似早有準備,左手往眉心一點,一點精芒逸散,老道士眉心處竟又生出一眼,這眼神威赫赫,普一出現,就將一切雜音淫聲盡數鎮壓,保他靈臺清明。
由是他再次舉劍意圖盡之前未完之事,將那白衣女鬼斬於劍下。
可直到這時他才發現那白衣女鬼不知何時竟完全失去了蹤影。
對此他也不慌,與這二鬼糾纏良久,彼此知根知底,眼前的不過是一些常規手段而已。所有他不急不躁地把劍背在身後,又拿出一個羅盤來。
他拿出這個羅盤卻不是要用,只是往前一拋,這羅盤脫手化虛,直接消失在了半空中,隨即半空中有一支綠色的箭頭顯現,一陣轉動就轉到了他側前的一個方位。
老道士半點也不猶豫,中間豎眼中立時射出一縷神光,正中那處。
噗呲一聲,濃霧似被扎透,白衣女鬼如泄氣一般,從中泄了出來。
它表情大狠,徹底撕破僞裝,搖身一變就成了一隻通體漆黑的紅睛妖鬼,它體態還如人形,四肢如細爪,胸前的漆黑肌膚上有無數怨恨面孔隱匿浮現不定。
同時它身量一時拔高,見風就長,呼吸之間就長到了三丈高下,到了這個高度它並非不能再長,之所以停下是因爲,再長就要頂到頭上的雷電大網,但就是這個高度也已經足夠駭人。
白色長衣被撕破,如裹屍布一般掛在它黢黑的身體的上,同樣漆黑的鬼爪遮天蔽日般地抓下。
老道士不爲所動,手中金劍正好遞上,可卻恍惚了這麼一下,劍尖刺點由對方手掌心,不知怎麼變成了心口。
鬼物大駭,連忙收爪止勢想要護住身上要害。
可老道士瞅這個機會已經許久,哪能讓它擋下。
金色木劍在這一刻脫手而出,化爲一縷金線,以極致的速度從那鬼物身上一穿而過。
“吼……”
淒厲的鬼叫聲,響徹天際,顯然這一擊給它造成的傷害不小。
事實上從頭到尾,兩人的戰鬥就沒有什麼懸念,老道士一應手段都極其剋制它,它即便有諸多手段都施展不開,之前它們靠着種種詭異能力方纔可以逃出生天。現在擺明不跑了,自然難以招架幾招。
只是它的不跑,卻讓老道士有些心中有些打鼓,一時之間都沒有再進一步給予對方致命一擊打算。看對方剛剛的樣子,明顯底氣十足,現在卻是這般不堪的模樣,莫不是在詐唬於我。
此時的老道士一反剛剛一副得道高人的形象,眼神略有些閃爍地思考着。
另一邊那鬼物被金光一紮,如漏氣一般體量急速縮小,瞬間就成薄薄一層趴伏在地。
它在那不斷“喘息”着,或者能叫喘息吧,總之就是一副苟延殘喘的樣子。它對自己現在的這幅樣子卻完全沒有自覺,只是笑着對老道士道:“老雜毛,你竟也有害怕的時候,來呀,來給我最後一擊,送我去超生啊。”
老道的確略有遲疑,不過很快他就從這種情緒中掙脫出來,口中喝道:“煌煌天道哪容魍魎叫囂!”
隨之向着天空一指,一道金色雷光包裹着先前的那把木劍破除濃霧,似從天邊飛來,正落在那鬼物殘軀之上。
“啊!”
如人臨死時,如釋重負的慘叫,那鬼物被這一擊徹底斬滅,直到這時都沒有任何異樣變化發生。
老道眉頭緊鎖,心道:莫不是虛張聲勢?
只是他剛有此想法,就見那鬼物殘骸上升起了一縷青煙,老道眉梢一跳,下意識地伸手一壓,天空中的雷電巨網,一時間電光大盛,對上無人操縱的濃黑霧氣屏障,佔據了絕對的上風。
幾乎是瞬息之間,霧氣就被突然強盛的電光撕裂消弭。
雷電光網籠罩而下,對着整個天台一撈,就將那鬼物所化的青煙網羅在內,同時還頗具靈性地避開了朱志濤和老道士所在的位置,似乎它只誅陰邪,不縛善類。
可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青煙似乎並非陰邪之物,直接從其網羅中漏了出來。
老道士臉色陡然一變,一絲不好的預感在他心中產生。眼見漏出的青煙並沒有逃出生天,而是在天空盤旋一圈,一個猛子扎入了樓下,連穿數層樓板直往整棟大樓的最下層而去。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