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仍然是漆黑一片,蘇小舞從和趙清軼兩人所站立的對岸看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夜色中對面的樂山縣仍有幾盞風燈在碼頭靜靜亮着,隨着夜風搖搖擺擺,猶如夜空中閃閃發亮的星辰。
“蘇蘇,和我回京城吧。”趙清軼平靜了一下心情,再次出聲邀請道。
蘇小舞抿起脣,她能去嗎?雖然在古代,她還沒真正去過京城,但是她回家的希望就在眼前。再說,她就算去了京城,能起什麼作用?她神棍的能力就僅限這些啊!
“小王爺,”蘇小舞潤了潤脣,嘗試着開口說道,“這些年來,朝廷所做的改革,小舞也有耳聞,不如說出一些看法,小王爺有時間,就聽聽可否?”在中國的歷史上,強唐弱宋。宋朝的軍事上從屢戰屢敗到未戰先輸到委屈求和;政治上從銳意改革到意氣用事到私慾橫行;朝廷從寬厚仁慈到自感平庸到自暴自棄。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在差不多這個年代開始走下坡路的。
趙清軼鬆開一直握着欄杆的手,揹負在身後,仰起頭看着夜空裡的繁星,語氣平靜地說道:“請講。”
蘇小舞嚥了咽口水,從剛纔的那一刻開始,趙清軼便已經不再是那個玩世不恭的公子了。而是在用王爺的身份和她對話。這也是她改了對他的稱呼的原因。
“變革的要求由來已久,而變革的意義。就是在於一反陳規、掃除弊端。可是變革地關鍵應該在於,它對以前舊有的制度能改變道什麼樣地程度。對人們習以爲常的規定帶來多大的衝擊。過小,則無用,不如不改;過大,則反彈,將引起更加嚴重的後果。”蘇小舞清了清嗓子,徐徐說道。
趙清軼被她引起興致來,轉頭問道:“蘇蘇。你說的這些話,以前也聽我皇兄說過。你是想說他改革太過了嗎?皇兄一直在控制這方面的舉措,我想應該不會。”
蘇小舞微微一笑,苦笑道:“皇上被太后束縛那麼長的時間,一旦大權在握,怎麼可能忍得住?”她記得趙煦在高太后死後才真正掌握實權。而這大概也就是幾年前地事情。“而且改革這東西,講究的是循序漸近,如果小舞所記不差,新黨舊黨輪流執政的情況,已經不是很短的日子了吧?”
趙清軼臉上現出深思的表情,並不沒有出聲。
蘇小舞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記得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壞人,只能幹些小壞事,因爲他們是心虛地。世上的一些大壞事。往往是由擁有高尚理想的空想家幹出來的。一項決策。往往會害死好多人,但偏偏這些空想家卻自認爲是問心無愧的。認爲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趙清軼身軀一震。想來是深有感觸。
但蘇小舞的話還沒有說完,她仰起頭。直視着趙清軼的雙眼,毫不退縮地沉聲說道:“而更要命的是,無知與權力一旦結合,災難,就降臨了。”
“你是在暗指我皇兄決策有誤?”趙清軼眯起雙眼,隱含怒氣地問道。雖然她地話說到他心坎裡去了,但是他絕對不承認她所指地是他的皇兄。
蘇小舞緩和氣氛地笑了笑,道:“不是地,小舞只是聽師傅說地,我怎麼會說出這麼有深度的話呢?可能指地是之前新舊黨交替的時候吧。”
趙清軼哦了一聲,挑高了音調問道:“師傅?沒想到峨嵋派的孤鉢師太這麼有見地,看來本王要請她出山當客卿了。”
蘇小舞聽得他自稱本王,右眼皮不禁跳了一下,連忙說道:“不是孤鉢師傅,是黃泉先生說的。”蘇小舞連忙擺手解釋道。上帝啊,如果這趙清軼要真請那個孤鉢師太出山,就搞笑了。幸好還有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黃泉先生給她救急用。
趙清軼眼中的墨色更加深邃,若有所思地看着蘇小舞,許久都沒說話。
蘇小舞被他看得發毛,但是仍然直挺挺地站着,臉上帶着若無其事天真爛漫的神色,看着他。
“蘇蘇,說了這麼多,你就是不肯隨我回京城麼?”趙清軼終於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他本來就很少做出這類表情,此時在夜空的映照下,那漆黑溫潤的眼神伴隨着他話語中的深意,曖昧不明地徐徐勾撩着她。
蘇小舞覺得耳根有些微微發熱,再也無法直視他的眼神,低下頭爲難地咬了咬下脣。帥哥這麼樣要求,她是很難拒絕啦,只是……確實覺得去京城的時機不對,只有推脫道:“小舞和皇甫少俠有些舊賬還沒有算完。如果,我是說如果,小舞去了京城,一定會去找你玩。”蘇小舞深吸口氣,揚起頭,淺笑道。
趙清軼藏住眼中的失望,嘆氣道:“好吧,一言爲定。那我就先走了,後會有期。”他匆匆說完這些話,臉上的表情彷彿疲憊至極,一下子頹廢了許多。
蘇小舞終於不忍,在趙清軼和她錯身而過的時候,伸出手抓住他的,緊緊握住。
趙清軼從心底升起了一點希望,停下腳步,靜靜地和她並肩站着,區別只是一個人面朝南方,一個人看着北方。雖然眼睛看着不同的方向,但是身體的距離卻離得很近,感受得到彼此的氣息與呼吸。
“保重……”蘇小舞從脣中艱難地擠出這兩個字,她知道他這一走,面對的將會是怎樣一團亂的攤子,可能再也找不回現在這種快意江湖的心情了。
趙清軼重重地答應了一聲,緊緊回握。
蘇小舞覺得眼前的景色好像忽然間模糊了起來,再去找一個可以這樣能把她的手憐惜至極地握在手中的男人,恐怕難了。趙清軼雖然城府深沉,但是不失爲一個好男人,但是和他擁有婚約的是傅晚歌。說實話,趙清軼配傅晚歌實際上並不遜色。蘇小舞心裡想對他說好好照顧傅晚歌,可是話到嘴邊,說什麼也說不出口。
“再見。”蘇小舞的複雜心情,最終還是化爲兩個字,狠了狠心,把手從他的掌心抽了出來,閉上了眼睛。
趙清軼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去。
蘇小舞忍住回頭看的慾望,爲什麼她心裡這麼突然這麼難過?爲什麼?
江風忽然大作,捲起她的長髮四散飛舞,直到趙清軼那一輕一重的足音在風聲和水聲中再也聽不見了,蘇小舞才緩緩轉身,面上已經控制好了表情。
皇甫非墨仍然站在凌雲寺和大佛閣之間的廣場上,背後靠着那個大銅鼎,神色甚是悠閒。
蘇小舞一看他臉上的表情就來氣,惡狠狠地走到他面前,咄咄逼人地問道:“說!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