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龍虎生死鬥

南方的人永遠想象不到“晝短”的味道。

每當枕上夢迴,看看天色仍然暗黑一片,每當夕陽剛剛消失,忽然發覺夜色籠罩大地,有時你會大吃一驚,至少麻木好一陣。

尤其當你被噩夢圍困,你當然更感到“長夜”漫漫,更希望曙光照這大地。

不過現在且別提“長夜”,單只是“短晝”已經很不幸了,白晝可以代表光明、溫暖、青春、快樂、希望以及無限燦爛,無盡憧憬。

這一切如果消逝得太快,誰能不爲之悲哀嘆息呢?

笑塵和尚與呼延逐客、西門雙飛燕約定於東校場見面。

聽起來這不過是印證武功,無需大驚小怪。

但如果你知道呼延逐客的雄心以及他刀法特色,你一定會加以深思不肯妄下結論。

--呼延逐客的雄心不是獨霸天下號令武林,也不想要財富權勢甚至美人。

他只想擊敗“血劍”嚴北。

但血劍嚴北亦只不過是踏腳石,他真正目的要擊入“刀王”蒲公望。

血劍嚴北和刀王蒲公望孰強孰弱,世上絕對無人知道。但呼延逐客卻敢肯定敢保證,任何人如果能擊敗血劍嚴北,一定也可以擊敗刀王蒲公望。

--呼延逐客刀法特色說來簡單,但做起來卻不容易,簡直極之困難。

因爲他的刀一出鞘,不論是立刻攻出或者站了三天三夜纔出手,他一定能夠在這一招當中知道“勝敗”。

知道勝敗之後,又一定能在三招之內結束拼鬥。如果他刀法功力勝過對方,此三招之內能結束一切已經很不容易。

如果他知道贏不了對方又如何呢?難道也會在三招之內結束一切?

老實說連身爲少林七大高手之一的笑塵和尚也不知道這些幽微隱秘之事。答案是來自另一個人。

他告訴笑塵和微塵,呼延逐客的刀法就是這麼邪。雖然他自知不敵,也能夠三招之內結束戰事。

因爲他把自己生命投入刀招之內,所以結局非常慘烈可怕。他與敵人都同歸於盡。

既然交戰雙方都死了,戰事當然立即結束。可惜笑塵微塵知道呼延逐客刀法之秘奧時,已經約好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所以除非笑塵食言背約,除非他肯把少林寺千載威名從此斷送,否則他非依約應戰不可。不過你用不着太擔心,因爲少林七大高手絕對不會失約失信,最大不了也不過賠上笑塵性命而已。

順便要交代的是那呼延逐客的刀名稱相當奇怪,叫做“悲魔之刀”,刀刃極爲鋒利不在話下,特徵是最靠近刀尖處,兩邊都有一滴“眼淚”。

當然不是真的淚珠,而是兩顆眼淚形狀的鑽石閃耀千萬光芒,只要刀尖到了你面前,你一定可以看見象徵“悲痛”的眼淚。

曙色來臨時,水雲寺總算恢復平靜。

受傷的廣安被救活之後,不敢不盡力替中毒之人解毒。

還有六人死亡,私下及官方都有些麻煩手續,所以直到天亮,笑塵纔有機會講話。

微塵換上了俗家裝束,瀟灑而又俊美,連笑塵也不覺讚歎一聲。

但他們馬上展開一場激辯,微塵極力想赴呼延逐客之約,但笑塵卻堅持不許。

微塵雖然列舉種種理由,甚至使笑塵無法反駁,但笑塵最後使出殺手鐗。

他以師兄的身份要他聽從命令,這一來微塵即使不聽命令,也不便公然駁回了。

他們來到水柔波住處。一個婢子揉着惺鬆的睡眼告訴微塵道:“山大爺,小姐吩咐過只要看見你,就請你趕快到她房間裡去。”

微塵很灑脫,到她香閨也不算一回事。

但當着師兄總不免有點那個,只好乾笑一聲道:“你去告訴她還有客人。”

殘坍荒廢的將臺上,呼延逐客挾刀屹立,秋風中錦袍的袂袖拂動,獵獵有聲。

而他卻有如石像,沉默無聲而又雄偉挺拔。

十年潛修苦練,摒絕繁華聲色,如今眼看秋日下連天衰草,忽然泛起陣陣蒼涼之感。

人生最鼎盛的壯年無聲無息地在刀光練功中度過,這一生所剩的還有多少日子呢?

但無論如何,今天已邁出第一步。

但以少林寺武學的博大精深以及人才之衆,能夠名列少林寺公認的七大高手,任何一個都絕不好惹。

退一萬步說,今日就算贏不了,但能找一個如此對手同歸於盡亦沒有什麼遺憾了。

有人踏過茂盛野草大步行來,西門左翱已攔住去路,毫無表情地瞅住他。

來人是個中年商賈打扮,穿着甚是光鮮。

左手托住一個銀盤,銀盤裡有十二顆龍眼核般大小的明珠,色澤勻潤而圓,一匹翠玉馬高達一尺,雕工精美。

西門左翱縱是未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一望而知明珠翠玉俱是稀世之寶,價值連城,不覺一愕。

中年商賈和氣笑道:“借光借光。”

西門左翱冷冷道:“你找誰?”

中年商賈道:“老兄你一事實上沒有看見我拿着東西,你最好看清楚一點。”

西門左翱道:“看清楚又怎樣?”

中年商賈道:“那就快點讓路,我是送東西的,絕不是來搶劫的,這一點你老兄涼可相信。”要是有人託着無價之寶去搶劫,除非瘋子才幹。

西門左翱覺得很有理,側身閃開,問道:“東西送給誰?”

中年商賈漫聲應道:“當然誰贏了就歸誰,老兄你的腦子有點問題。如果輸了性命,就算貴重十倍之物送給他也沒有用呀!”

西門左翱又愕一下,喃喃道:“這話說得也是。”

中年商賈一邁步就“滑”過他老遠。

因爲他一步足足跨出十五尺,整個人簡直是滑過空氣而不是走路。

另一邊的西門右翔也從草叢中現身,攔住一個俊美青年和一個十一二歲小和尚去路。

他認得那青年正是陶正直,眉頭略皺道:“你似乎是很空閒。”

陶正直陪笑道:“二俠別生氣,小可正是閒得發慌,所以跑來瞧瞧。二俠你想想看,今天這場盛會哪一個練過武的人肯錯過呢?”

西門右翔的確無法說他不對,目光轉到小和尚身上。

只見他眉清目秀,但身上那件僧服卻因爲太大而縫綴多處。例如雙袖太長,雙肩下垂,所以拉疊起來用線草草縫住,腰身以及下襬也一樣,所以看起來很滑稽。

“這小和尚是誰?”

小和尚應道:“我從少林寺來的。”

西門右翔道:“就算你來自少林,但此地不是嵩山。”

小和尚道:“我聽說笑塵師叔要來,而且要跟一個人較量武功,是不是真的?如果不假我當然要來替他吶喊助威。”

西門右翔忽然感到頭痛,因爲至少這小和尚絕不能攆走,而陶正直也頗有道理。

這時他忽然看見一個熊腰虎背的大漢從正面中路大步走向將臺,所以他舍下陶正直和小和尚,迅速飛身攔截。

那邊的西門右翱也象燕子凌空飛到,但兩兄弟的落腳點居然在大漢背後,所以那大漢可以繼續行去全無攔阻。

陶正直不覺瞧得呆了,以西門雙飛燕的輕功居然會落後一步?那大漢究竟是誰呢?

西門兄弟有如燕子雙飛,身子沾地立即飛起,他們仍然一左一右側掠繞截,快得宛如電光石火齊齊落在大漢前面擋住去路。

但這對兄弟冷漠呆木的臉上忽然露出驚訝神色,因爲那大漢居然連瞧也不瞧他們一眼。

那大漢面龐略略仰起,神色嚴肅,眼光銳利如刀,望着將如上的呼延逐客。

將臺高度只有四尺,卻甚爲寬廣,就算擠上四五百人亦不擠迫。

呼延逐客站在臺邊俯視那大漢,眼神也一樣冷漠鋒利。

西門雙飛燕回頭看見呼延逐客神態,頓時知道一件事,這個大漢就是他“等候”的人。

但他們約好的本是笑塵,何以忽然變成這個軒昂豪雄的大漢?呼延逐客何以一瞧便認得出?西門雙飛燕無法解得此謎,只好躍回臺上。

臺上霎時已多出三人,一個是託着那盤明珠玉馬的中年商賈,另一邊卻是陶正直和小和尚兩個。

呼延逐客退後數丈騰出地方。那大漢一躍而上,銳利目光掠過陶正直以及小和尚時,沒有任何表示,其後卻凝注那中年商賈的面上。

中年商賈泛起和氣笑容,道:“我只不過是個不速之客,這十二顆明珠和翠玉馬也只不過表示一點敬意,希望你准許我參見龍爭虎鬥。”

那大漢微微一笑,道:“雷老闆好說了。在下少林弟子山凝之,只學過粗淺功夫,怎敢當得舉世無雙的名家法眼?”

陶正直甚至西門雙飛燕兄弟都不覺呆住。“山凝之”之名雖然當真不見經傳,但他能代替少林七大高手之一的笑塵赴約,而呼延逐客居然亦毫無異議,可知此人非同小可。

但他對那中年商賈老闆竟然如此客氣敬重,雷老闆是誰?又何以帶來極貴重值錢的珠寶?他是不是想收買勝方之人?

雷老闆陪笑連連躬身道:“山大俠言重了,你們兩位都是當世無雙高手。在下有幸目睹兩位出手印證武功,實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呼延逐客聲音嚴冷,道:“雷老闆,你肯來此,當然是我們的光榮。但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是不是陶正直泄漏的消息?”

雷老闆還未回答。

那邊的小和尚忽然“哎呀哎呀”地叫嚷,又尖聲叫道:“喂,喂,你爲何捏住我脖子?

我又不認識你?”

只見陶正直從後面捏住小和尚脖子,笑嘻嘻道:“對,我們不認識。但你剛纔不是說過是從少林寺來的麼?”

小和尚全身已不能動彈,只可以叫嚷,他道“對呀,我從少林來的,誰說不是?”

陶正直哈哈一笑,道:“但可惜連少林山凝之大俠也不認識你,我瞧你八成是冒牌貨,我不知道是誰指使你來,但你必定存心搗蛋,所以我先抓住你,免得大家以爲你是跟我一道的。呼延前輩,小可有沒有做錯?”

呼延逐客揚聲問道:“你有沒有泄漏消息?”

陶正直忙道:“沒有,絕對沒有,小可未得前輩指示之前,怎敢隨便亂講出去呢?”

他那副曲意奉承的樣子和聲調,連呼延逐客也皺皺眉頭。

雷老闆道:“呼延先生,實不相瞞,在下得知這消息的經過很曲折,來源卻是少林方面。”

山凝之“哦”一聲,消息如何泄漏他並不在乎,但那個小和尚卻很奇怪,明明看來很眼熟。

但少林寺千餘僧衆他都熟稔之極,卻又明明沒有這個小和尚呀!

雷老闆道:“呼延先生,當世武林中盡多異人高手,但‘強人’卻很少很少,我希望你是強人而不僅是高手而已。”

呼延逐客露出訝色,道:“武林近年出現有‘惡人譜’。惡人的意義很簡單明白,但‘強人’是什麼意思?武功很高也不能算是強人?爲什麼?”

陶正直謅媚地插口道:“呼延前輩一定可以稱爲強人,因爲武功最重要。”

雷老闆向他微笑,仍然極爲和氣,可是眼中卻含有鄙夷不屑之意。

他轉回頭向呼延逐客解釋道:“武功高明不一定是‘強人’,因爲世上很多事情往往不能憑武功解決。換言之,‘命運’常使人啼笑皆非,常使人有力無處使。我的意思你一定十分了解明白。”

呼延逐客點頭道:“我明白。”

雷老闆道:“強人的意思是指命運不能夠或者很難擺佈支配的人,不論從事那一種行業,亦不論年齡性別,一定會出現這種‘強人’。不過修習武功的人卻比較容易顯現這種特徵,尤其名家高手,抗爭命運之跡更顯著更尖銳,你同意麼?”

呼延逐客道:“我同意。”

雷老闆道:“你呢?”他眼睛轉望山凝之。

山凝之道:“既然我是山凝之,我同意你們的看法。”

呼延逐客道:“那麼,你究竟是不是山凝之?”

山凝之道:“如果我不是山凝之,我是誰呢?我爲何是山凝之而不是別人?”

呼延逐客道:“喂,你究竟是誰?”

雷老闆笑笑道:“他就是山凝之。”

呼延逐客道:“你看他腦子沒有問題吧?”

雷老闆道:“一點沒有,只不過,凡是鑽研佛理的人,多多少少總有點奇怪想法而已。”

山凝之道:“這種評論很主觀,不過姑且存而不論,我只要講一句,凡是真正皈依我佛希求般若智慧的人,都是不甘被命運擺佈而力圖抗爭的強人。”

雷老闆道:“這問題討論至此暫時結束好不好?因爲我講了這麼多話,其實另有用意,而現在已達到目的,所以不必再談論下去。”

呼延逐客道:“你還有什麼用意?”

雷老闆道:“我怕你們馬上動手,以至有些人來遲而趕不上。”

呼延逐客和山凝之一齊皺眉,流露心中的不悅不滿。

因爲這一場拼鬥關乎生死,跟普通印證武功以武會友完全不同,而雷老闆居然邀人來觀戰,居然還替那些人設法拖延時間。

陶正直一隻手捏住小和尚後頸,另一隻手揮動加強語氣,道:“雷老闆,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生死相搏的大事,你卻還邀請朋友來看熱鬧……”

他越講越激忿,聲音也嚴厲很多,道:“如果不是怕攪亂呼延前輩他們兩位,我非教訓教訓你不可。”

雷老闆笑道:“我做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絕對不會跟你打起來。但當然我也不是好欺負的,我會找朋友出頭要回這個面子,就算呼延先生支持你也不行。”

陶正直仰天大笑,道:“如果呼延前輩支持我,你找任何人來都沒有用。”

呼延逐客雖然不作聲,卻也板起面孔,顯然對雷老闆非常不滿意。

陶正直嗤笑作態,道:“雷老闆你找得出什麼朋友替你撐腰呢?不是我陶正直誇口吹牛,你的朋友只怕連我這一關都過不了,更別說呼延前輩那一關了。”

他話聲忽然嚥住,好象被人突然扼住脖子。

因爲他驀然感到不妥,而且是非常嚴重的不妥。

那是一股極可怕,會使人全身毛髮豎起的“殺氣”。

陶正直回頭轉眼望去,喝,寬廣將臺上忽然變得十分熱鬧。

首先有四個人散開站着,看樣子好象不是一道來的,全是中年人。

兩個沒有帶兵刃(可能慣用隱藏衣服底下的軟兵器),另兩個其一壯碩高大,左脅挾着一把長刀,濃眉下那對眼睛象豹子一樣,站的姿勢很平常普通,然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威風氣勢。任何人一望而知縱然千軍萬馬潮涌殺到,亦休想將他衝退半步。

另一個站在對面三丈遠之處是個高瘦個子,腰間佩着一口劍。

外表很斯文,相貌清秀,但那陣使人股慄的殺氣竟然是他發出的。

陶正直只碰到那高瘦中年人眼光一下,便不由自主地咚咚心跳,掌心也沁出不少冷汗。

他暗暗叫聲“我的媽”,發誓絕對不可以惹上這個人。但心中又禁不住忖想道:“這人不知是誰?看來並不兇惡,但何以懾人心膽至此,何以如此可怕?”

他總算把眼光挪到後面的地方。

只見一頂珠圍翠繞的錦緞軟轎,仍然懸空架在兩個精壯轎伕的肩上。

轎子兩力各有一名白衣女侍,都年輕而又美貌。軟轎簾子已掀開,裡面一個高髻宮妝少婦像仙女一樣。

看過這許多人之後,陶正直不覺眼花繚亂,心中也一片迷亂。

他很希望能夠定下心神想一想,但偏不行,因爲他一轉眼又看見呼延逐客的神態大大不對。本來很威風的人,現在卻變成垂手肅立,換上一幅規規矩矩的樣子。

既然呼延逐客是靠山,而這一座靠山卻忽然崩坍或消失,當然會出現很令人恐慌的不知所措的後果。

雷老闆和藹的聲音傳來,道:“陶少爺,我的朋友你已經看見,依我看那個佩劍的最斯文,一定最容易對付,就請他出頭幫我要回面子好不好?我完全是爲你着想,所以纔看上他。”

陶正直最怕就是這一個人,雷老闆偏偏選中他,所以當然“不好”。他面色變得很蒼白,訥訥道:“他……他是誰?”

雷老闆道:“他只是一個小人物,我只希望他就算過不了你這一關,也不要送了性命就上上大吉了。”

陶正直忙道:“我……我……我也是小人物。”

雷老闆道:“不,你用嵩陽大九手的變化手法,拿住小和尚後頸要穴,而你的手腳配合的姿勢居然修習的是武當正宗內功,而且火候很不錯,如果你是小人物,我都變成螞蟻啦……”

陶正直臉色大變,自從闖蕩江湖三年以來,曾經擊敗過不少名家高手(用種種手段方法),但從無一人能瞧出他的手法,他的武功來歷。雷老闆究竟是什麼人?

他怎能有如此駭人聽聞的眼力。

雷老闆笑道:“我可能看對,也可能看錯,但這一位朋友,不是佩劍那個,而是這邊矮矮瘦瘦貌不驚人的這一個,他的眼經我的好,因爲他比我年輕,現在我請他看看你的出身來歷以及武功等等。”

那人雖然矮瘦,雖然貌不驚人,卻有一股使人不敢多望一眼的尊嚴氣度。

但雷老闆居然敢這樣對他說話,可見得一定是老朋友了。

矮瘦個子馬上用平淡而清晰的聲音說道:“陶大少爺出身望族大戶,自幼受慣寵愛,所以養成自私性格。但其後家道中落,寄居別人籬下,所以很能適應冷酷人世。這是講得好聽而已,如果不好聽,就叫做……叫做……”

雷老闆提醒他道:“是不是卑鄙或者無恥呢?”

矮瘦個子接着道:“正是,正是,雷老闆果然比我行。陶大少爺口音已告訴我們,他是川陝交界人氏,至於他的武功,無疑扎基於武當俗家高手華人望門下,因爲華人望‘公劍山莊’正是在陝川交界的大巴山腳,離巫山兩百餘里。”

後面這兩句話不知道說給誰聽,不過大家看見陶正直那種驚心動魄,面青脣白樣子就足以忘記很多其他小事末節。

矮瘦個子仍然用平淡卻十分清晰的聲音說道:“不過陶大少爺所學相當博雜,除了武當正宗內功心法之外,還學會嵩陽大九手,兵器使的是‘霹靂錐’,這種外門兵刃世上知道的人不多,我是從他斜系背後的角度以及胸前繫帶特別的繩結看出來的。”

陶正直面上簡直找不出一絲血色,蒼白得驚人,任何人如果被陌生者一眼就看穿看透這許多隱秘,能夠不昏倒已經是奇蹟了。

雷老闆和藹的聲音(其實陶正直覺得可恨萬分)說道:“陶正直,現在是不是輪到我這個佩劍朋友呢?”

陶正直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另一隻手仍然捏住小和尚後頸,似乎駭得忘記放手),道:

“雷老闆,我跪下道歉,都是我不對。”

雷老闆怔了一下,轉眼向“那些”朋友望去,只見人人都對陶正直露出鄙夷不屑神色。

他嘆口氣道:“陶大少爺請起身,我們的過節一筆勾銷。”

陶正直連連道謝之後才起身,他的“無恥”又救了他一命。但是不是值得呢?

雷老闆又道:“你能夠學到‘公劍山莊’華人望嫡傳正宗武當武功,另外還有嵩陽大九手,更學會了外門兵刃‘霹靂錐’,你已經算是不世奇才,如果你多注意多修養人品志節,一定可以有驚世駭俗的成就。”

陶正直看見小和尚轉頭向他吐舌頭做鬼臉,一時倒也想不到這個小傢伙何以還能動彈?

而反大吐苦水,道:“你裝什麼鬼臉?你懂什麼?你又懂得什麼?你如果死了還談什麼人品志節,還能談到成就麼?”

小和尚道:“我不很懂得這些問題,但我卻知道如果卑躬屈節可恥地活着,倒不如拼着一死希望有所成就,死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活得卑微低賤更不值得……”

陶正直一怔,道:“這話怎說我不明白?”

小和尚沒有理他,因爲真正的主角此刻已經取回應有的地位。

所有目光都集中於呼延逐客身上,因爲他忽然恢復威猛自主的氣概。

他神情沉鷙聲音平靜,道:“山凝之,請準備出手。”

山凝之微笑一聲,抱拳道:“請。”

所有的人似乎都因料想不到的情勢而愕住,因爲山凝之一說出“請”字,便跟着一拳打出去。

老實說山凝之這一拳絕對不能形容得如此簡單馬虎。只因他這一拳雖是忽然打去,但拳風呼嘯震耳,使人覺得他的拳頭簡直好像一座“山”,就算不是山,也至少是一塊重逾萬斤的大岩石或大鐵錘。但另一方面,那呼延逐客也同時掣出長刀,作勢欲劈。

他雖然不過“作勢”而未曾劈出,可是那種無堅不摧的威勢,居然能抵消對方拳頭的驚人威脅壓力。

山凝之拳頭只打出一半就陡然煞住去勢。

呼延逐客的長刀則豎立作出揚斫架式,亦沒有真個劈出去。

陶正直聽到小和尚喃喃道:“好刀法,真了不起。”由於他自己感到緊張得透不過氣,所以心中甚是氣惱,叱道:“閉嘴,別擾亂人家。”

與此同時,其他的人表情雖不盡相同,卻只是驚訝程度大小之分而已。

然而雷老闆卻忘形地大叫道:“等一等,等一等,你們先別打,我要瞧瞧呼延老兄的刀。”

此時,日光已偏斜而略覺無力(深秋的太陽往往如此),卻足夠照出刀尖兩邊的那兩顆“淚珠”,還閃出七彩光芒。

山凝之(微塵和尚)退後一大步,收回拳頭。

呼延逐客刀勢緩緩垂下,冷冷道:“雷老闆,難道‘物’比‘人’還重要麼?”

雷老闆道:“在我的立場來說,是的,有些物比人還重要,請你不要見怪。”

呼延逐客想一下,點頭道:“普天之下,只有你一個人有資格講這句話。”

他們的對話人人都聽見,陶正直吃驚道:“哎呀,這傢伙敢情就是‘海龍王’雷傲候?”

小和尚應道:“唉,天下名人之中還有哪一個姓雷的?當然是雷傲候了,他開的那一家當鋪‘龍藏大押’連皇帝的寶物也要送來給他鑑定。”

陶正直訝道:“你一個小和尚怎知道這許多事情?”

小和尚道:“你記性真壞,我既然從少林寺來,而少林寺連雜工都知道天下有哪些出名人物,我當然知道啦!”

陶正直斥道:“胡說,少林寺都是和尚,他們出家人怎會整天討論這些事。”

小和尚道:“那一定是我記錯了,對了,是別人告訴我的,不是在少林寺聽到的。”

陶正直頗有怒意,罵道:“你下次再敢順嘴胡說八道,老子先捏死你。”

小和尚扭頭回顧向他齜牙而笑道:“千萬別捏,你瞧那雷老闆拿了人家的刀左看右看不肯放手,八成見寶起意打算吞沒那口寶刀。”

陶正直道:“呸,你真是胡說八道的專家,他就算是見寶起意,也不能現在就下手啊!”

說到這裡,他忽然大吃一驚,連手也有點發軟發抖,又道:“喂喂,小和尚,我的拇指和中指拿住你左右‘天窗’穴對不對?”

小和尚笑着點點頭道:“對呀!”

陶正直又道:“我食指頂住你後腦風府穴對不對?”

小和尚道:“對呀,爲什麼問呢?”

陶正直駭得眼睛直眨道:“我制住你三處穴道,你何以還能動彈?還能夠回頭衝着我笑?”你一定以爲陶正直是個傻瓜,因爲他可以問天下任何人卻不應該問小和尚。

但事實上,卻是因爲武學中挪移經穴的功夫最是艱深難練。

而且任是最天才傑出之士,亦非有苦修三十年以上的極深厚內功不可。

小和尚連頭帶腳也沒有三十多歲,此其一,何況三處穴道都絕對沒有“挪移”的跡象,此其二。

陶正直修習的是武當派正宗內功心法,所以敢肯定小和尚沒有挪移經穴。

正因如此,陶正直才更加驚駭疑惑,難道他抓在手中已抓了半天的竟不是人而是鬼?如果不是鬼,他使的是什麼功夫?

小和尚笑道:“你真笨,這是因爲我個子太小而已。你試用過這種手法抓小孩子沒有?”

陶正直一怔,但覺這話似乎有理,應道:“沒有,當然沒有。”

他們說話之時,正是“海龍王”雷傲候鑑賞寶刀之際。所以除了雷傲候之外,人人都有空閒聽他們對答。

雷傲候反覆審視此刀以及近刀尖端處兩顆眼淚形狀的巨大金剛鑽,面上的神情一片肅穆尊敬。

但絕對不會有人誤會,以爲他是一輩子第一次看見最貴重的寶物。

人人都瞭解他只不過投入全副心神鑑定和欣賞這一值得他鑑賞的寶刀。

雷傲候外號“海龍王”,意思不是說他水底功夫好,而是說他藏寶之多如海龍王。

在傳說故事中,海龍王的水晶宮裡寶貝之多冠甲天上人間,而且水晶宮裡就算隨便一塊石頭也是無價之寶。

他在武林中的聲句既大而又秘密。“大”的意思是說天下名門大戶的主腦人物都知道他,還有就是真正高明厲害的獨行大盜也知道他。原因就是他鑑賞天下寶物那眼睛,這對眼睛二十年來天下典當行業任何老朝奉都尊他爲第一,所以他也是典當業之王,連皇宮內的奇珍異寶也往往要送來讓他鑑定。

由於雷傲候這種本事很特別,所以大家都自動幫他守秘密,以免他因藏寶過多而遭受無謂侵擾,而使大家失去這對眼睛。

雷傲候武功當然也極好,秘傳“七尺飛虹”乃是武林一絕。所以,他其實也並不握有人打他主意。

而他的眼睛鑑賞武功時也跟鑑賞奇珍異寶一樣永無差錯。

所以他不出手便罷,一出手必定能教敵人沒有招架之力,因爲他一眼就找得出對方武功弱點之故。

沒有人知道雷傲候對呼延逐客那柄寶刀評價如何?亦不知道他還要鑑賞多久?

但也沒有人催他,因爲他這樣看法必有原因,講出來就算不大有趣也一定可以增長見識,所以人人都很想聽。

但如果催他的話,他就可能不講一句話了。這一來,催他的人必犯衆怒。

此地的“衆”,每一個都很可怕,如果有兩三個聯手出擊,誰也抵擋不住。

就算天下武林公認武功第一的少林寺方丈鐵腳神僧恐怕也不行。

陶正直忽然發覺人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面上,但顯然不是欣賞稱讚他長得俊美(他的確長得很俊很漂亮)。所有眼光都含譏笑甚至憐憫的意思。

你如果試過跟一個很愚蠢無知的人談話,你對他所說的話,根本連“愚蠢”兩字也懶得評論,也懶得對他說。你只微微而曬瞧他一眼,對了,就是這種眼色表情。

陶正直本非愚蠢無知之輩,所以他能夠立刻知道人家眼光中輕視的含意。

但問題是什麼原因使他們都輕視自己呢?難道仍然爲了剛纔跪下求饒之事?難道因此他講任何話都會遭受如此輕視?

他最覺得受不了的是稍遠處那個坐在轎子裡的宮妝美人。

她很雍容華貴,好象神宮仙闕里的美人。

陶正直忿然想道,我一眼就瞧得出你不是什麼好貸色。你表面上很華貴高高在下(她的轎子仍然架在轎伕肩膀上),但其實是個任性**的賤婦罷了,連你也敢輕視我瞧不起我?

好,很好,你們這些老王八蛋小王八蛋賤婦都瞧不起我。

我卻一定要做一件你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我要殺死你們,我要你們禍延子孫。我用我最尊貴的母親發誓……

誓詞提到“母親”,使他不禁想起母親。陶正直覺得想哭,因爲他居然不知道母親的樣子。

有些自稱是他母親或者別人(例如他父親)要他這樣稱呼的女人,都是賤貨,只值得痛恨。

陶正直心中又暗暗吃驚!

這個發誓的人真是他陶正直麼?他早已習慣了卑微屈辱只求活下去的生活(雖曾殺死過一些名家,卻都是在百分之百有把握之下做的),他何以突然不能忍受“輕視”呢?

尤其是這些人無一不是當代最厲害最可怕的人物,就算被他們奚落輕視甚至打罵又有什麼關係?而且憑他這塊料豈能殺死他們?

但“誓”已經發了,並且是用“母親”之名發的誓,後悔已來不及,也絕對不能違背誓言。

他忽然又發覺根本已沒有人注意他。

在這些當世武林第一流人物眼中,他大概連一隻螞蟻也比不上吧?

所有的目光都回到“海龍王”雷傲候身上。

這個天下古今無雙的鑑賞大家腰肢挺得筆直,雙手捧住寶刀,整個人散發出一股說不出醉人的神采。

你只看見他的樣子,就絕對會相信他口中說出每一個字。

雷傲候的眼睛終於離開寶刀,緩緩掃過呼延逐客以及其他人。

人人都知道他要開始品評那刀了,所以更聚精會神,可惜這時候人人都聽到一陣很不尋常的聲響。

那是馬車馳騁的聲音。本來很平常不過,但正在此時而又對正此地駛來就變得不尋常了。如果是普通人絕對不會前來這種荒寂的地方,但若是武林人物尤其是有資格曉得這一場拼鬥的名家高手,又絕不會乘坐馬車以致弄出驚天動地的聲音。來者究竟是什麼人呢?

雷傲候說道:“看來咱們只好等一下了,不過我要提醒各位一聲,現在白天很短,一到黃昏,轉眼天色就黑了。”

馬車越來越響,其實一點不算響,只不過這些人個個耳朵太尖,極細微的聲音都聽得見,何況馬車馳驅?

大家靜靜地等了一會,馬車終於出現,一直駛到臺邊。

跨轅趕車的居然是個小和尚,這就使得很多人都感到詫異了。

馬車簾子早已敞開,所以人人都看得見車內有個妙齡女郎。

由於每個人的眼力都比平常人好一百倍不止,所以這個女郎的美麗立刻震撼每個人。

她的眼睛不特別大,眉毛不特別長,鼻子不特別挺,嘴脣不特別鮮紅小巧,可是配合起來卻閃耀出眩目光輝。

雷傲候首先舐了舐嘴脣,大聲讚道:“絕無瑕疵,真個是國色天香絕世紅顏,你一定是‘溫柔鄉’水柔波了?”

他的眼睛不但鑑賞奇珍異寶或武功是當世無雙,連鑑賞女人也很行。這句話評語簡直說到每個人心坎裡。

馬車裡的女郎當然就是武林第一美女水柔波,她很自然地微笑一下,便算是回答。

因爲這種阿諛讚美之詞她已聽了八年,已經不知有多少人說過。

其實每一個能夠當面跟她說話讚美她的人,都比雷傲候說得更動聽。

所以她全不在乎,亦知道應該如何恰到好處地作出一種表示,她的眼中只有一個人,就是軒昂而又瀟灑的山凝之。

這一點是人人都能立即看出來的,所以一方面在這些男人心中引起不同反應。

而另一方面山凝之走近臺邊跟她說話時,也就無人覺得奇怪以及不必胡亂猜測了。

水柔波的絕豔芳姿使所有的人都疏忽忘記了趕車的小和尚,可見得她顛倒衆生的魅力是何等厲害了。

趕車小和尚就是悟真,他居然搶先說話,笑道:“嘻哈,師叔別怪我,水姑娘非迫着我駕車送她來不可。”他口中“嘻哈”之聲,居然像極了“笑塵”。

他接着跳上將臺,奔到一個穿醬色錦袍的人面前笑道:“嘻哈,李老前輩你也來了,你的藥真是靈驗如神,你說水姑娘幾時會醒,幾時想吃東西都不差分毫。”

相距不遠的另一個人,就是雷傲候請他觀察陶正直武功的那一個矮瘦個子說道:“當然啦,大自在天醫李繼華是當世第一神醫,如果他連這些小小事情都說不準,怎當得第一神醫的美譽。”

他停一下,接着又道:“但照我看法,水柔波恐怕還有問題。她耳輪以及眼眶下面顯現少許暗黑色,這一定是中了某種奇毒。何況李繼華兄好象不大敢接受小和尚你的讚美,更證明水柔波大有問題。”

悟真怔了一下,望住“大自在天醫”李繼華問道:“真的麼?他是誰?”

李繼華嘆口氣道:“一點不錯,他就是天下第一名捕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他眼睛一掃鼻子一嗅耳朵一聽,就能夠知道許多任何人都不知道的事。”

悟真駭然伸伸舌頭,道:“要不是你老告訴我,我絕對不敢相信,嘻哈,做他的朋友一定很倒黴。任何事情都瞞不過他,一定很不好玩。”

中流砥柱孟知秋居然點頭道:“你說得對,所以我沒有朋友。”

他那對眼睛大概因身份已泄漏,所以顯得特別銳利。四下一轉,又道:“這裡的人多數都沒有朋友,蘇東坡說‘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就是這個意思。任何太尊貴的人,太有錢的人,太有名氣太有本領的人,都很難有真正朋友。”

悟真茫然問道:“嘻哈,這卻是何緣故?”

孟知秋嘆口氣,道:“因爲他們首先就是提防每個人利用他。所以就算圍繞他的人很多,也很多隻是稱兄道弟在表面上是好朋友,但其實都不是真朋友。”

悟真道:“我寧可窮一點笨一點,多交幾個真正好朋友。”

孟知秋道:“沒有潛力資質以及運氣的人,想往上爬都不行,這就是命運。註定有人一生很寂寞,內心很孤寂。表面越強的人,就越寂寞。只不過他往往不敢真正去想這件事,更不敢承認而已。”

沒有人出聲反駁或者打岔,因爲孟知秋不是普通人,亦不是個普通的捕快。

他的話每個字都有份量,也可以說是“智慧”。

孟知秋話鋒忽然轉到別處,說道:“雷兄,咱們總算是半個朋友了,所以我不妨告訴你一件事情。”

海龍王雷傲候忙道:“什麼事?”

孟知秋道:“你已經給自己帶來很大的麻煩,因爲大自在天醫李繼華只有你請得動,連少林寺都不行,所以你不該請李繼華替水柔波醫治。”

連雷傲候也露出茫然不解之色,別人當然更加迷惑不解了。

雷傲候問道:“水柔波該死麼?她還不夠美麗,所以有人憎嫌她麼?所以我請李繼華救她一命也錯了?”

孟知秋道:“你真是聰明一世,懵懂一時。水柔波既不該死而又美麗,但問題正出在她太美麗了,她雖然美得能使別人女人都會欣賞她,愛惜她,但如果是你的女朋友就完全相反了。”

雷傲候的面色忽然變得很蒼白。

高高在上的那頂軟轎裡的宮妝美人發出銀鈴似的笑聲,道:“孟知秋,你小心我扯斷你的舌頭,我不是雷傲的女朋友啊。”

孟知秋也笑道:“雷兄,她嘴裡越是否認,心裡就越認真,你不可不知。”

他一邊說,一邊用極快手法,快得幾乎看不清楚的手法掣出一條金光閃閃的“鎖鏈”,就是常常見到公門捕快套住犯人脖子的那種鎖鏈,用其中一端揮掃旋舞。

等到他說完話,合起嘴巴,才停止揮舞金鎖鏈。

但當他說話時,人人都看得見一道極長極細的銀絲從轎中射出來,銀絲末端有一枚銀鉤,形狀釣鉤一樣。

那銀釣鉤如靈蛇葉信向孟知秋連攻七次,銀鉤碰在金鎖鏈上,發出清脆的“叮叮”聲。

那條銀絲遠達三丈以上,那麼細那麼長,卻又抖得筆直而且倏然收回,可見得操縱指法妙到毫巔而內功亦深厚得叫人難以置信。

如果孟知秋的金鎖鏈沒有及時封死銀鉤的七次攻擊,他的舌頭便不能留在嘴巴里了。

孟知秋把金鎖鏈收回腰間的手法也快得令人覺得奇怪之程度。

他高舉雙手錶示求和罷戰,大聲道:“好……算我不該多嘴,我向你道歉,如果你有時間,我在望江樓擺酒請客。”

宮妝美人哼了一聲,沒有答理。

孟知秋又道:“好啦,你別生氣,當你還是小姑娘之時我已經認識你,難道你真要拿我做活靶子?”

宮妝美人聲音不大和善,顯然心裡的氣惱未消。她道:“我還有八種暗器,你面子大,所以我只用兩三種好不好?”

孟知秋搖手道:“不好,因爲除了談談交情之外,我還有一個道理。”

宮妝美人訝道:“什麼理由?”

孟知秋道:“你這兩三種要拿東西最好留給另一個人,這個人的奇奇怪怪玩意兒,比你只多不少。我意思是這個人要對付我,如果你看我不行,你這兩三種暗器不但有施展機會,還可以救我一條老命。”

人人都露出驚訝之色,包括那佩劍和挾刀的兩人在內。

陶正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誰能使名震天下,跺跺腳使南七北六一十三省都會震動的孟知秋感到那麼傷腦筋呢?

其次,以孟知秋這等人物,在此地這些人當中,居然並不特別,至多不過是平等地位而已,放眼天下武林這種人物已經寥寥可數。

那宮妝美人是誰?莫非就是巫山神女宮宮主“風鬟雨鬢”南飛燕?

當然就是她,陶正直恍然大悟。除了這個可怕的“賤婦”外,誰能施展那麼惡毒厲害的暗器?那銀鉤分明就是傳說有十二個武林高手被她拔掉舌頭的“女兒愁”,無怪陶正直一時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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