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峰,那麼關於她的身份呢?你們這裡有任何線索嗎?她自稱叫小鹿,我懷疑這不是真名。”林曉東關切地追問着。
“林隊,這就是弔詭的地方,她好像不存在於這個社會一樣,我們找不到任何和她有關的身份信息,身份證、戶籍、學籍、就診記錄……什麼都查了,就是沒有。”嶽健峰說道。
林曉東沉默了,也許,小鹿,真的是她留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名字。
“就好像,唯一和這個世界有關係的,就是她的樣貌,和許杭君非常相似,僅此而已。”嶽健峰說起這個,繼續說道,“哦,對了,法醫發現她有整容的痕跡,不過我們沒有在正規的醫療記錄裡找到和她相關的信息,估計也是在地下診所進行的。”
“整容?爲了和許杭君更像?”林曉東心情複雜,不知道小鹿這麼做,是自願還是老陽迫使的,無論是哪種,都有些可憐,“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那枚指紋,和她偷竊的那些失主了。”
“我們現在正準備對這些失主作個回訪,不過初步聯繫下來,大多數都不是很配合。”嶽健峰頗有些頭疼。
“因爲失竊的物品還是沒有找回來。”林曉東說道。
“不僅如此,這些人都很忙,好像不願意爲了這點事情花費太多時間。名字我沒法和你說,不過你就參考當時咱倆調查江萬潮那會兒的難度吧,這個助理、那個副總的,而且,這次還不是去調查嫌疑人,他們都是受害者。”
這會兒,花嶺療養院周圍山中的蟬開始聒噪了起來,太陽西斜,樹枝透過的斑斕的光,變成了撩人的金色。
只是這熱浪,讓站在門口打電話的林曉東覺得頭頂冒煙,絲毫不覺得這樣明麗的夏日風光有什麼迷人之處了。
炎熱的工作日下午,這個山林深處,似乎沒有什麼人惦記着療養院裡的老人。
林曉東戴上頭盔,跨上自己的摩托車,車座被太陽曬得發燙,最近真是幹什麼都覺得不得勁。
他深吸了一口氣,踩下油門,摩托車轟鳴着離開了花嶺療養院。
經過山路旁那個不起眼的入口,他無意瞥了一眼,上一次從這個入口與江絮跋涉着走入那座廢棄的陵園,彷彿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事情,彷彿是在解決着,又彷彿越來越一團亂麻。
不管了,他繼續朝前看着,摩托車加足馬力,向山下駛去,並沒有看到,入口附近的地面上,那些原本應該完整的青苔,被車輪和腳印碾壓,露出光潔的地面。
廢陵的陰氣似乎很好地衝抵了夏日的炎熱。
兩個不怎麼健朗的男人,一老一少,並排坐在還有些涼意的石臺階上。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老陽還是那樣,抱着自己的柺杖,坐在江絮邊上,帶着在別處不曾有的鬆弛狀態。
“我和林曉東同時受傷那次,我看到了化驗單。”江絮說道。
“你,心很細。”老陽對他讚許道,只是語氣依舊平平的,彷彿就是陳述一個事實。
“呵,多謝誇獎。”江絮嘴角笑了一下,多有些苦澀,“我瞭解蘼蘼,你不能殺我。”
“我曉得的。”老陽說道,“要不然,你已經不在這裡了。”老陽說着,拿起柺杖輕敲了一下臺階,意思江絮已經在地下了。
“關於這件事,你得聽我的。這是我和你交易的前提。”江絮說道,“你知道我必須是自願的。”
“挺好。”老陽轉頭看着他,“你是唯一一個。”
“唯一一個什麼?”
“和我談條件,我不生氣的。”老陽說着,那種鬆弛,讓他歪斜的嘴看起來都不那麼古怪了。
江絮悽然一笑:“我是不是得謝謝你,不和一個垂死的人計較。”
“我也一樣的。”老陽說着,“我做過醫生的,知道人不能長命百歲的。”
“所以,林曉東就變得很重要。”江絮一針見血地說。
“蘼蘼,也變得很重要。”老陽說着只有江絮能聽懂的話。
“我不會讓她變成第二個你的。”江絮彷彿只是隨口一說,只是那語氣綿裡藏針,帶着誰都無法動搖的堅決。
“可以的,你盡力了。”
“看來,我們倆是得拼這最後一口氣,誰比較長了。”江絮也轉過了頭,和老陽對視着。
老陽並沒有覺得被冒犯了,而是雙手放在柺杖的頭上,用力一按,顫巍巍站了起來:“這個地方很不錯的,我還蠻喜歡和你聊天。”說着,又一次,拄着柺杖先行離開了。
寂靜的深山裡,柺杖落在石臺階上,發出那熟悉的“咚、咚、咚”的聲音。
江絮看着他老邁的背影,消失在鏽跡斑斑的鐵門之外,低下頭,身邊留下了一個不起眼的小玻璃瓶,他毫不猶豫地抓起來放進了口袋。
坐得有些久了,起身變得都難。他手抓着邊上滿是青苔的石欄杆,攢了許久的力氣,慢慢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沿着剛纔老陽走過的地方,朝陵園外走去。
……
萬安小區樓下的咖啡館,林曉東一臉疑問地停好了摩托車,摘下頭盔走進了店裡。
江絮就等在那裡,咖啡已經點好。
“你找我?”林曉東詫異地說,他印象中,自從江絮從雪域回來之後,就深居簡出,從來沒有主動找過他,當然,他覺得江絮是除了葉蘼蘼,隔絕了和所有人的見面。
他剛從花嶺療養院到自己家樓下的時候,收到江絮的短信,還挺意外,二話不說騎車趕忙來了星天地了。
畢竟是做過警察的,林曉東看了一眼江絮的鞋子:“今天竟然出門了?”
江絮笑了笑:“趁着身體還行,多走走。”
“別說這種話,跟個八九十歲的老頭似的,我看你狀態比上次好點了。”林曉東故意大咧咧地說着。
江絮一副瞭然的樣子,用吸管攪動着咖啡杯裡的冰塊,說道:“我讓阿若做了蘼蘼的司機兼助理,在江南醫藥,她需要有個完全信得過的人。有些事,我想了想,除了阿若,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