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大大小小的鬥場不計其數。
在小老頭引路往前的時候,路過一些鬥場,那裡面駁雜,有人與獸困鬥交手的身影交映。路過的時候,李瑤之無意間一瞥,卻見裡面有帶着面具的人坐在金主的席位上。
倒不是這人多有特色,足以吸引了李瑤之的目光,倒是他身上懸掛着的黑玉物件,引起了李瑤之的注意。
玄機覺察到李瑤之的目光,沿途看去,卻沒覺得有哪裡不對的地方。
李瑤之知她疑惑,也不吝於解惑,小聲道:“朕記得朝中有哪位大臣也佩戴過這紋飾玉佩,只是記不大清楚了……”
他們已經走過了,但玄機聽到這話的時候,不免多回首看了那邊一眼,而後道:“此處魚龍混雜,天子都能駕臨,臣子如何不能!”
李瑤之一笑,“倒也是。”
李瑤之同樣被引到金主的席位上去,小老頭爲他做賭注介紹,每一場鬥械,可由金主下注,地下城照例抽成,而下場的械奴可由金主決定,是來這裡買,還是用自己帶過來的械。
小老頭說的時候,不忘多看了身邊的玄機一眼。
有此可見,像李瑤之這種自己帶械人來地下城的,並不少見。
“那賭注呢?”
小老頭呵呵笑道,彷彿接下來纔是重頭,“賭注則是客官看上的任何一物,可與在場其他金主作賭,可與地下城作賭,至於結果嘛!無論幾場下來是輸是贏,下場的械奴,最終歸地下城所有。”
“如此說來,要贏一場,去掉每場抽成,還得賠一架械人,穩賺不賠的生意。”玄機嘲諷着道。
小老頭面不改色,仍舊是那迎來送往的笑,頗有意味,“有些注是不划算的,有些注……可就潑天的富貴了。”
“也是,看來你們這,莫說是尋人賭物了,怕是連爵位勳貴,都能尋得,好大的能耐。”說着的時候,李瑤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剛纔來的方向。
他甚至都開始在懷疑,自己的朝堂裡,有多少個大臣,是從這裡贏了官爵,再由地下城暗中操作送上去的。
這地下城的幕後之人,非同一般哪!
“還是客官通曉。”小老頭如此,便是李瑤之說對了。
每場配些籌碼,再賠一架械人罷了,沒了再從地下城買一架便是,但如若贏了,不管是殺人買命,還是富貴登天的結果,那可真是潑天的划算了。
難怪,地下城如此霸道的抽成條款,都有源源不斷的客人過來。
介紹完了玩法,小老頭便詢問:“敢問貴客,下幾場?”
李瑤之瞥了玄機一眼,道:“按照你們規矩,我只帶了一架玄機,無論輸贏她都必須質押給你們,可她要……四架械人,加上她自己最終也得質押給你們,嗯,總共五架械人。”
李瑤之也不明白,怎麼本來只尋“霍青魚”而已,現在變成了四架,不,是五架。
玄機豈會不明白李瑤之的言下之意,想要回齊齊整整的四架械人,玄機就必須連贏幾場,最終還得將自己搭進去。
這麼一算,玄機忽然暴起了,“這都什麼破規矩!!”
“這不難,貴人要是心疼,出了鬥場前往機樞店再買上一架就是。”小老頭說得輕巧,“地下城別的不說,械奴管夠。”
聞言,玄機驚喜地望向了李瑤之,能花錢的事,如何能難得倒這個當朝天子。
然而,李瑤之卻是悠悠地坐下,而後轉頭直視玄機,頗爲嚴肅,“想來,我有必要重申一下與你之間此行的最初允諾了。我幫你找回霍青魚,並重新將他的基因序列復刻完善,你則幫我解決宣姬在上陽京畿埋下的禍患。”
所以,就是說,就連第一場玄機贏了被質押下來,她都得想辦法自己出來的意思了,更別說贖回葫蘆和花花他們三人了。
玄機咋舌,壓根沒有想到李瑤之竟是這麼現實的人。
“於你而言,還缺多買幾架械人的錢嗎?”玄機陰陽怪氣地道。
李瑤之卻不理會她的怪氣,“頭領不好當!你可知就我質押在外面那章,照例抽成,可得痛失半壁江山,心痛着呢!”
玄機當即被噎住,心想你回頭不帶兵讓人端了這地下城就算仁慈了,還真打算兌現承諾,照例抽成?!
開玩笑呢吧!
可李瑤之這話也言之有理,換回葫蘆他們,是玄機自己的事,根本就沒法強加在別人身上,李瑤之不願意,玄機也之恩那個自己想法子。
於是,玄機當即決定,“那行,贏回霍青魚,餘下的……我自己解決。”
李瑤之見她如此利索,倒是詫異,“怎麼解決?”
“打!”玄機颯爽開口,“我這人除了能打,沒別的能耐。”
此時她站着,李瑤之坐着,這一高一低之間倒是讓李瑤之有些驚詫,她竟有如此氣魄。
李瑤之目光躊躊,後又從她身上移開,沒有多說什麼,朝身後小老頭揮了揮手,道:“問清楚沒有,我要的械人在不在你們鬥場?”
“泗水渠興堯所賣那一架。”玄機添了這一句,她不信地下城會不知道這裡買賣家的真實身份。
小老頭聞言一怔,卻沒想到在這裡居然有人敢將身份明擺了起來,“興家小子那一架呀,有是有……只是……”小老頭說着,卻猶豫了起來,“那架械人賣入地下城,第一時間被愚者大人提走了,這如若要這賭注的話,恐怕……”
小老頭的話還沒說完,外頭卻有另外一個人過來打了聲響哨,小老頭聽到,欠了欠身走出去。
那人附耳在小老頭耳邊說了兩句,卻將小老頭驚住了,連忙再問:“當真全由他?”
“愚者大人吩咐,不敢誤傳。”那人說完就離開了。
小老頭怔了一瞬,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裡面那人,越發地覺得貴客身份不得了,地下城二十年來,不曾有過此先例。
小老頭再入席邊,又換上了那笑顏,“經由確認,興家小子那架械人可下場做注,貴客想怎麼賭都行。”
又行了?
李瑤之似乎不意外。
玄機卻再道:“其餘三架,機樞店送來的。”說罷,玄機伸出手從自己的後頸處,隔開了一道口子,將嵌在自己後面的那道芯片取出。
“這是我身上最貴之物,加在他的註上。這一場除了他要霍青魚,我還要賭機樞店那三個人,贏了就再加一場我賭我自己,贖回質押。”
小老頭再次被驚住了,他在這地下城多年,見到的械人全都只能依靠芯片才能行事,哪裡見過將自己芯片抽出來,還無半點影響的械人?
這……外來的械人,有所不同?
“哪有這麼玩的?再說,要……要是輸了呢?”小老頭虛虛地問。
“我不會輸!”
玄機轉頭目視他,有種他敢再問就殺了他的錯覺,然後,玄機又將目光轉回李瑤之身上,只等他點頭答應。
李瑤之也多瞥了她一眼,沒有開口。
卻見小老頭訥訥地應了聲,因得了愚者大人的吩咐,金主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李瑤之沒有制止,便是應允了。
於是,接下來一場,是地下城的械奴與玄機的對峙。
玄機被人領着前往,孤身一人下了那偌大的鬥獸場。
李瑤之看着她走去的身影,孤零零地最後站在那場中央,素手寒槍,孤身靜立的模樣,卻不知在想些什麼,只將背往後靠,一隻手下意識地抵在脣邊。
默着聲道:“宣姬,這是你的另一面嗎?”
她曾是宣姬的載體,身上即便衍生了自己的數據出來,也是依託着宣姬的底色做衍生。在宣姬的身上,李瑤之所看到的都是隱忍收斂的深沉,卻從未見過她如此張揚的一面。
意識到自己走神了,李瑤之深吸了一口氣抽回神來。轉過頭來看到那小老頭手上拿着的那塊芯片,“她下的注,算我頭上,就不勞她自己剜芯片作賭了。”
說着,他伸手過去,將那塊芯片取回。
場下,歡呼聲逐漸飛揚,伴隨着這圍場特殊地勢,也不知道風從哪裡來,吹灌得玄機衣角和墨發飛揚。
隱隱中,一聲不像是人類所能發出的低吼從場外傳來,伴着腥風拂過玄機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