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在雄獅的刀鋒底下,破碎撕裂的小小如同玩偶般掉落下去,在廢墟之間,只消殺戮者一腳踩下,她就徹底散架了。
一陣天旋地轉,霍青魚將她朝着懸崖壁上一踢,她這次連動彈的資格都沒有,任憑散落出來的彈簧懸掛,正好勾住在石子縫隙中。
破碎玩偶,風沙吹過,她的身子就蕩呀蕩!
這一次,她連的轉動眼球都不行,眼周裡的彈簧將眼球往外送,目光只能強制着看向紅崖客棧的方向。
那邊的方向,正好是玄機和霍青魚的所在。
兩人,對峙三架殺戮械人!
“三架殺戮械人!”霍青魚抵擋開殺戮者的刀鋒,連連往後退,和玄機兩人並肩而對,“不好對付。”
玄機瞅了懸崖那邊一眼,紅崖裡的械人們像是掛在上面似的,有的利用自身機械的優勢順利往上,有的程序植入太深,還在那裡害怕着哭號。
械人的衆生百態。
“不能讓殺戮者活着踏出紅崖。”在說話當間,玄機已然先聲奪人,蓄勢而發,衝身過去的同時,經過亂石堆的時候,上面有誅邪司的武器,她順手一拔,劍如寒霜,去勢如箭。
“否則,死的就是我們。”
玄機話音與劍鋒同去,劍鋒極快,不見刀身,唯有虛影落下,在與殺戮者那刀刃接上時,劍花左右蕩去,連續兩下劍身便斷裂。
普通武器,根本難以抵擋殺戮者的一身精鋼,玄機早有所料,一身躍起躲開那火光噴涌的刀刃,順腳踢起倒地的客棧木柱。
木柱上尚且有一盞殘碎的燈籠,燈籠遇火,便熊熊燃燒,連同木柱也一同。
“一人之力,如何與之對抗,你們太小看機械之力了。”殺戮者或許是在廢墟的堆壓下聲帶受損,說話的聲音像八缸發動機似的,帶着渾厚的氣泡音,更加粗獷粗糙和怪異。
“今日紅崖,不會有活着走出去的械和人。”殺戮者話語落下,再度進攻。
然而,在殺戮者動手的那一刻,其餘兩架械人也聞聲而動,霍青魚一人一刀,一左一右已然十分吃力,卻見還有殺戮械人要往懸崖那邊去。
它們的目標,是殺盡!
見那架殺戮械人往上去,玄機抽不開身,霍青魚也難以制止,玄機踢過腳下的亂石,亂石傾軋而去,砸在那架械人的背上,械人轟然傾倒,再爬起,暫時阻了它的去路。
玄機的取鱗丟在上頭了,現在手上沒有什麼趁手的武器,這邊還有殺戮者要對峙。於是,有什麼順什麼,一路和殺戮者來回,木柱,斷牆,就是連地上的亂石也翻飛打去,迷亂沙幕之間,雖說吃力,卻也將殺戮者死死的堵在客棧門前。
另外兩架械人,霍青魚一人抵擋吃力,玄機邊打邊與霍青魚將它們重新堵回到紅崖裡面去,最好……永遠別出來了。
紅崖下面是滾滾熔漿,如果拼死一戰的話,或許還有機會。
“你死守懸崖,”玄機衝霍青魚說道的同時,已然再度出手,“一架殺戮者,也別想越過去。”
可是,殺戮者也似乎怒了,從它的聲帶中發出呼嚕嚕的聲音來,應當是怒極了,手做刀刃,雙腿也如武器,手腳同時並用時,隨着它體內的機能運轉下,竟將原本摺疊在雙腿間的零件抽拉起來。
這一抽拉,殺戮者則是更加靈活了,轉動的零件刀鋒如同轉動的扇葉,一路碾壓過來,就連身邊斷石也全部切割成碎。
亂石滾滾,拋起一片塵障,在殺戮者雙腿伸出的扇葉刀鋒逼走下,玄機連連避走。
最後在撞上身後傾斜着卻不倒塌的客棧圍樓時,無路可退,她鑽入圍樓二層,將那勉強支撐着圍樓的支柱一撞,再撞……
圍樓本就搖晃了,在玄機這麼奮力的撞擊之下,一排燈籠搖搖晃晃着,在殺戮者碾壓過來的時候,圍樓也傾勢而倒。
將殺戮者傾軋在下。
可也只是一瞬,殺戮者很快就衝破這壓頂的圍樓,破土而出的那一刻,玄機卻已然將那根被燈籠纏繞燃燒的木柱一端舉起,凌空一掄。
掄動的火花帶出一道長長的弧度,隨着木柱落下,生生砸在那光禿禿的機械頭顱上,震得火花四濺,震得玄機手臂生疼,震得站在廢墟之上的殺戮者生生矮下了半截。
但緊接着,殺戮者一手握住那根砸在自己頭上的木柱,只見那根木柱一半已被燒成黑炭,另一隻手則是橫起手刃,從木柱中心劈開,嘩啦啦一路,竟是快速地朝着另一端的玄機破去。
“一掌破可破城牆,一刃可斷精鋼。這就是殺戮者的強度,你們這種尋常得再不過的械人,哪裡能想象得到這樣的力量,受死吧!”殺戮者的聲音和他的手刃同時而至。
玄機咬緊了牙關,並沒有被殺戮者的來勢所嚇倒。不但沒退,反而更是足下蓄力,雙足一前一後更加站穩當處。
在殺戮者的手刃劃破那根燃燒的木柱時,鋼刀鋒刃的銳利徹底破開了木心,迎面而來。在鋼刃即將朝着她的正面鼻樑破開的那一刻,她張開右手,任憑着手刀鋒利,一把抓住了那刃口。
刃口刺破掌心的皮肉,劃拉開的口子有鮮血濃密的滴落下來,鋒利切入她的掌心骨,切割入那同樣的金屬中。
刀鋒刻劃鋒芒,利器嵌入掌骨。
在這一刻,玄機竟然反笑了起來,眼裡有着狡黠與得意,她擡眼看那面毫無情緒與痕跡的平滑面容,“再強,也是一臺機器。”
話語未落,玄機蓄下的所有力道隨着一聲暴吼聲出,這一刻的爆發是殺戮者始料未及的,手刃被玄機指骨嵌刻的那一刻,便已經抽刀不及了。
隨着玄機爆喝聲出,玄機拖着殺戮者,拔腿往客棧的方向衝去,一路猛衝,與殺戮者一路掙扎斡旋之時,衝去的路線蜿蜒曲折,上了圍樓,一層接着一層的圍樓房屋,衝過那些亮起的燈籠。
直至最後,兩人在圍樓的最高處,俯瞰而下,廢墟不過巴掌大。而在殺戮者手刃轉動時,鑽裂了鉗制主自己的指骨。
掌心被切斷貫穿的痛感連上心脈,玄機一聲痛呼貫出,卻仍舊笑道:“且讓你看看,皮囊之下,你與我有何不同。”
“我埋葬千年雪,我登過萬仞山,山河輪轉我亦未死,區區殺戮者,算得了什麼!”
未明地,能夠感受到殺戮者那沒有無關的臉面一擡,眼前這個牽制着住自己,同爲械人的女子,體內似有驚人的爆發力,這種爆發,是它們所沒有的。
殺戮者不禁驚呼出聲,“你是誰?”
玄機擡起自己那隻被嵌斷了的掌骨,上面都還有殺戮者卡折在裡面的一根指骨,殺戮者的指骨如刀,死死的嵌在玄機的骨骼裡面,難以掉落。
玄機也不顧殺戮者一身的磨礪鋒芒,也不顧自己生與死否,破掌直劈它的臉面,掌鋒劃下的那一刻,玄機大聲呼喝。
“殊死的文明,蒼生無一倖免,世有多少兒女,將功名裹枯骨。吾名……”擡眸那一刻,她眉峰似有落雪飄過,似有罡風凜過。
“玄機!”
話音落,一掌將它那平滑無痕的鋼板臉面劈開。
眼前,似乎回到了萬仞雪山下,她攜帶着任務一路艱難前行,回首時颯颯風入骨,刻在了靈魂深處,哪怕萬仞雪山崩裂,哪怕埋骨人間千年,萬載……
她仍舊記住着自己上一世的使命。
可是,這一世她是在這稱械爲邪的世界裡的一架械人,掙扎着,活着。
風雪被遮天的沙幕替代,眼前不是那萬仞雪山,也不是那滾滾血崩,而是這紅崖客棧前的廢鐵成墟。
殺戮者臉面上那鋼板斬落,露出底下錯綜複雜的零件紋路與脈絡骨骼。
赤裸裸的機械!臉面上更加精細的齒輪與轉帶,此刻一覽無餘。
玄機這一掌破開下,殺戮者也迎起一掌,扣在玄機的臉頰上,用力一捏,“轟”的一聲,殺戮者往圍樓下塌去。
玄機則被殺戮者用力一捏,它最後爆發的這一力,扔向了紅崖的懸崖峭壁上,也是“轟”的一聲,撞在峭壁上。
前方,紅崖客棧原本還勉強支撐着的層層圍樓,此刻也全部倒塌。
而紅崖山壁邊上,玄機撞擊這一下將山壁撞塌了一個偌大的坑。這一擊,只讓她覺得內在中樞零件也在這震盪之下零散碎裂,甚至她連伸出手去抓石縫的力道都提不起來。
伸出手的那一刻,破碎的指骨凌空一抓,本該什麼都抓不到的,本該就這麼從懸崖上再掉下去,直接震碎了她整架骨骼。
可是,這凌虛一抓,卻有一股熟悉的冰涼傳來,她擡眸望去。
只見眼前是風沙掠不過的容顏,白花花一襲紅衣如夢似幻般出現在眼前,而玄機此刻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把她曾不見了的長槍。
取鱗!
玄機睜眼看到取鱗的另一端抓着的白花花,一臉驚慌與擔憂,張嘴不斷的喊着什麼,她已然無暇去聽了,只覺得此刻心裡有一股暖流滑過,空落落的心瞬間被塞滿。
原來,有些東西是能失而復得的,有些人,也是!
可這失而復得只是一剎那的事,玄機這隻手皮肉破裂,掌骨斷裂,握住銀槍的手滿是鮮血,這黏膩的感覺握着銀槍的冰涼,正在一點一點的悄然滑落。
白花花驚壞了,“機姐,你撐住啊,曹猛下去托住你……”
而在此刻,玄機根本沒有發現自己到底有多狼藉。她的肩胛至耳後頸邊有被殺戮者抓破的劃痕,皮肉破綻翻開,鮮血遮掩不去裡面鋼鐵骨架的顏色,甚至有齒輪和軸承從肩胛處暴露開來。
觸目驚心。
而她的下頜被殺戮者那樣捏着,即便容貌沒有變形,表皮也如崑山碎玉般,自下頜處斑駁裂開的了一道痕跡,從左邊臉頰開裂到右邊臉頰。在那裂開的仿生皮下,泛着黑金的碎影。
這一刻,饒是誰都很清楚一件事,玄機……不是人!
可白花花仍舊是和身後那幫土匪們着急忙慌,誰都沒有去在意這一件事。
崔探花指揮着曹猛下山壁,尤葫蘆遣出他的獨門戰車,計劃着將玄機往上拉。只是,在他們所有的動作行到一半的那一刻,玄機手中的冰涼抓不住,整個人直直往下墜落。
這一摔下去,只怕是粉身碎骨。
最後一眼,她竟然看到的是的這羣歪瓜裂棗,還真是……蠻不錯的。
耳畔風聲呼呼響動,玄機從峭壁上掉下時,從峭壁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伸出一根鋼鐵的掛鉤,死死的勾在了她的肩胛骨骼縫隙間。
玄機擡頭看去,卻見到掛在上面已然沒了下半身,甚至連眼珠子都被彈出彈簧的小小,那個少女,原本就亦正亦邪,現在這麼看去,更加的猙獰鬼畜。
而且,小小伸出的掛鉤,卡在了玄機的骨縫中,她終於是忍不住痛呼,切齒道:“你非得用這麼痛苦的手段,拉我一把嗎?”
這卡骨縫的感覺,可真他孃的痛啊!
“你看我全身上下,還剩個什麼?知足吧!”小小的聲音帶着脫離世俗的厭棄感,她那隻爆出的眼珠唯一能看到的就是紅崖客棧。
破碎蘿莉不屑的冷哼出聲,“看,你把我們的紅崖,全燒了。”她的語氣中,有無盡的蒼涼。
玄機才反應過來,殺戮者倒塌下去的時候,身上纏滿了燈籠,而此刻那些燈籠燃燒起來,紅崖客棧也冒起滾滾濃煙。
而她們兩個,此刻就這麼不上不下的吊在這峭壁上,宛如被人丟棄的機械玩偶,宛如……智障!
懸崖下面,還有兩架殺戮械人,和一個霍青魚。霍青魚一個人還在苦苦支撐着,撞擊、刀鋒交錯的聲音參差傳來。
小小聽到聲響,想也不想的說:“他一個人在下面,遲早被碾死。”
然而玄機看去,霍青魚一人難以對峙兩架械人,她忽然一身的無奈,沉下聲問:“有沒有辦法下去?”
“有辦法,我還會在這裡蕩嗎?”這種被風一吹就晃盪的感覺,上一次還是在紅崖世界裡,被冼雄獅釘在鋼爐前的時候呢!
現在,只有眼前滾滾濃煙,還有霍青魚一人在苦苦支撐。
“他撐不了多久。”玄機開始着急了起來。
小小卻依舊是那副厭世的語氣,“可你下不去。”
像是爲了印證她這句話似的,風吹來,兩人連着一起晃盪,的確,無能爲力。
懸崖下,霍青魚已然被打到山壁下來,可以看得出他已然很拼命地站起來,玄機衝着下面喊:“霍青魚找機會上去,白花花她們都在想辦法。”
聽到玄機的聲音,霍青魚有一剎那的恍惚,擡眸看到她和小小一上一下的身影時,不禁一笑,伸出手擦了下自己脣邊的血跡,霍青魚應了聲,“好!”
緊握着手中長刀,霍青魚似有一口怎麼也用不完的氣,拼命劈砍間,將冼雄獅最後的招式全部復刻了一遍。
玄機正在沉吟間,正想着如何上去,或者下去也行。
卻在此刻,紅崖客棧側面的山坡上,那是一條長滿了芥地草的小道,唯有以前識途的老馬能走u,此刻,卻一道身影姍姍從那邊山坡上爬出。
寇占星一路避着芥地草,行走得小心翼翼,他手裡揣着那塊的從熔爐底下掏出的玉牌,小心翼翼的行走着。
這一路,寇占星奉行父命都是如此過來的,努力地避開械人和誅邪司的廝殺,朝着自己的目標前行。
可是,現在前路一片狼藉,寇占星從後面虛高的山坡避開了熔漿的滾滾,又從捷徑處爬出了紅崖地底。
當寇占星第一眼看到這個倒塌成一片廢墟的紅崖客棧時,終難免一怔,“這是……世界毀滅了?”原本鱗次櫛比的圍樓,徹夜輝煌的燈籠,此刻全然只剩濃煙升騰。
然而,在寇占星站立的身後,升騰起的火光處,又是一聲震天的聲響,震得寇占星從廢墟上滾落了下去,嘴裡罵罵咧咧。
“這又是怎麼了?”
玄機循着聲音放眼望去,只見在燃燒起的火焰處,那架被燒得燻黑的殺戮者,沒了臉頰的鋼板,也沒了那一身泛着金黃的金屬色,只有一身燻黑破廢,卻不知怎麼的,這副模樣的殺戮者,更讓人心寒。
只見那殺戮者從廢墟中走來,帶着一路的火光,一路迤邐。每踏一步,便扯開後面的火堆,星火被風吹起,散落在各處,零零星星,等待燎原。
寇占星被滾落在地,幸而被揚起的廢墟壓住,堪堪避開了殺戮者的鋒芒。
而殺戮者此時前行的方向,也十分的明確,玄機甚至能夠清楚的感受到,那架燒得燻黑的機械人,沒有臉面,甚至連遮擋頭顱的鋼板都沒有了,只有赤裸的機械骨骼,此刻站在懸崖底下。
擡頭望她。
對,玄機徹徹底底的感受到了一股寒意,自那架連臉面都沒有的殺戮者身上傳來。
而下一刻,不待玄機多想,殺戮者以手作刀朝着懸崖快速插入,一路推進,竟從懸崖下方生生切開石壁,直朝玄機而來。
殺戮者有自己的思想,它這是……真的怒了。
非殺她不可。
這殺戮者的爆發力與生命力,難以絕殺的程度,超乎了玄機的預料太多,太多。
玄機被小小勾住後肩胛骨縫,拼了命地左右搖動都掙脫不開,唯有眼睜睜地看着殺戮者手刀切山壁如切豆腐那樣,朝自己切來。
此刻,就連小小也不禁一動,似乎想把玄機甩開一點,哪怕一點,躲開這致命的一擊也好,可她無論怎麼動,都無濟於事。
手刃切來,玄機拽不動的身段,擡起頭來,朝着見不着頂的懸崖上方,孤注一擲。
“取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