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寵和晉升之事,禾青並非針對耿氏所言。
至少事後這幾句話,也不只耿氏一人所知。
風吹草動,都能吹到書房離去。四貝勒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面無表情,再聞是禾青所言,更是冷笑兩聲。
禾青說過這些話,見耿氏還要說什麼,便推辭回院。見四貝勒幾日沒有動靜,不由得肯定,若是李氏沒有落敗,只怕這不就就要晉升側福晉了。因爲什麼?弘昐還是國子監的事情?此刻禾青才恨自己在外的人手不足,置於今日抓襟見肘的局面。
李氏得寵的時候,禾青也見過,四貝勒對她都是淡淡的。向來情分不多,不過是殷勤小意伺候的好罷了。可越是這樣,禾青越不敢如玩笑似的把自己想得太高,心裡端着幾個念頭,反而抓心撓肝的想要弄個明白。
只是禾青一人苦於如此,終究不敢開口和四貝勒證實這個事情。忖度了幾日無果,不得不把這事放下。反之,西院之中也起了爭執。
禾青來不及管這些,收拾一番如以往般去正院合計賬目。四福晉瞧着禾青執筆記賬,有些好笑,“你這樣挑開話,不怕有人青出於藍,勝過你?”
“都是實在話,我不說也有人懂。”禾青不以爲然,只是驚愕的擡眼見四福晉溫言莞爾的模樣,不由搖頭,“論來,我還是要和福晉學一些好。處事不驚,以不變應萬變。”
四福晉微垂眼瞼,略有些苦澀,“這都是嫡福晉應該做的,只是你有這份心意,也實在難得。”
“福晉又是挖苦我了。”禾青抿脣,誰不知道府裡都說她小氣,四貝勒去了東院少有不留宿的。若說出門去了別的院子,那從禾青得寵初時,就不曾有過。德妃娘娘在宮裡說她,府裡也有些女人聽了是幸災樂禍的。
只是禾青在外人前,自來是對德妃陽奉陰違,從不捨得這份寵愛。
四福晉卻是略挑眉,湊近一些,壓下聲色,“可是你聽說了什麼?”
德妃娘娘是不能爲四貝勒尋一門好的側福晉,可很難說皇上無心。也吃不準禾青是知道什麼,藉着這些新人上進的心思,想要借刀殺人,也無不可。禾青矜持的勾着淺笑,低頭對着數目,撥着算盤。半響,才道,“也沒什麼。只是覺得四貝勒辦事妥當,日漸沉穩,少不得日後要加官進爵的。不過是爲自己多留個心思,免得來了個嬌滴滴的厲害人,可要吃苦頭了。”
禾青不知道,四福晉卻很難說。禾青作着記賬的模樣,眼睛卻細微的瞄了四福晉幾眼,驀地心底一沉。
四福晉盈笑的神色,微微淡下,微扭眉透着一股不喜。
這模樣,好似是想到了什麼人。
不會是有什麼紅顏知己吧?
禾青低下頭,若有所思。只是有了存了心思,整個人也不如方纔輕快。四福晉沒有再說話,禾青撥着沒了心思,只當是累了揉着額角,匆匆和四福晉告辭回院。
“主子如今算術越發厲害了。”鏡兒擡頭看着高空烈日,估摸着又早了一些回來,兀自喟嘆添上兩份驕傲之色。
春夏淡淡笑意的讓鏡兒去那點冰鎮的水果來,轉身跟着進去。
禾青納悶了半日,終是忍不住對三兒小聲問道,“你覺得,四爺待我如何?”
三兒見禾青神經兮兮的,她秉着呼吸湊過耳朵,就怕聽到了什麼要緊事,腳下隱隱地扎着馬步,十分穩妥。只是禾青如此一問,三兒一是狐疑,二是臉紅,怔忪着側目禾青幾許,才恍然,“貝勒爺待主子是府裡,乃至宮裡都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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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賬本的時候,三兒和春夏都是在門外,並沒聽到禾青和四福晉小聲的話語。三兒想不明白,只是猜疑禾青在正院聽到了什麼?懵懵懂懂,想問又怕碰了禾青的忌諱,只能小心的端看禾青的神色,不敢隨意搭腔。
禾青不聽這樣規範好聽的話,搖了頭,喚了春夏近身。如此問題,又重複一遍。
春夏到底是嫁過人的,心裡更明白剔透,低下身拿了小錘給禾青捶腿。禾青坐着半日,身子沒有鬆乏,常常痠軟不適,“往日裡奴才們都避諱出去,只是奴才也瞧着,貝勒爺待主子是真心的好。主子出了門,若是見什麼好,多一眼貝勒爺都能準確無誤的讓人買了回來。主子懷着小主子的時候,夜裡不痛快,又是踢又是鬧的,貝勒爺再是氣,也會起身哄着主子睡下。”
“是呢,院子裡的事,主子要是偶有疏漏犯懶,貝勒爺也會疼着主子,不顧千金貴體親手捯飭泥土農物。”三兒連忙點頭,跟着應和。
“這麼些年,就算是貝勒爺再忙,只要主子叫一聲,多早多晚只要不是出京辦事回不來,貝勒爺總要頭一個過來和主子說幾句,這纔回去,可不是最心疼的。”春夏怕禾青聽了什麼,一時迷瞪瞧不見眼下的好,心裡一頓,又道,“奴才家裡的總有出門採買的時候,常常忙得不沾家。若是長了一趟,主子也要趕着奴才回去,多些相聚。奴才想,男人家到底不一樣,心裡是天下,有事業的。只要記得回來,捨得坐下說幾句話,這纔是心疼。”
禾青聽着春夏說着遠了,味道微變,但是主要的話卻很有用。更有些臉紅,兩人不說還好,一說禾青想着自己懷着孩子,周而復始的矯情鬧騰。四貝勒捨不得她涼着,或是夜裡胡思亂想,忙的時候也總會過來陪她半夜熟睡才離去。
至於什麼紅顏知己,禾青回過味來也鬆了口氣。若當真是未出閣就有了見面聯繫的紅顏知己,她大可在她進門後,難得的開口,問問她大家閨秀的好女子,如何能與外男相見?
禾青腦子裡天馬行空,又怕真是厲害人,看不得她這個舊人。又想她厲害抓了把柄,將新人踩在腳下耀武揚威。面上神色一時悲慼一時歡喜,讓人看得心裡嘀咕。禾青一時倒是忘了,四貝勒此人當真能瞧得上所謂的紅顏知己?
不論禾青晚了多年,纔有今日的兒女情長,嫉恨交加的複雜情緒。這個紅顏知己,好歹這會子是見不到了。
府裡有個滕妾有喜了!
這又是貝勒府中多年一見的喜事,還是個久不文明江湖之人。禾青瞪着眼,沒有反應過來。
“是上回貝勒爺吃了酒回府,不宜在後院歇下。路上遇到馮氏,這才領着去了偏殿歇下。”三兒不忍的道。
好像前不久才讓禾青羞怯怯的想着四貝勒多恩寵東院,如今她們這幾個人自己人只覺得是打臉似的,頭一回對旁人有了子嗣,多了許多晦澀難明的心緒。
禾青手下不自覺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停藥至今好幾年了,恩寵不少可還是沒有反應。怎麼這個馮氏在半路提着燈籠一朝寵幸,就有了?
這,這,這不醫學!
禾青自問自己調養的好,太醫把脈多年,從來都說她身子好。若不然,朝曦和弘昫都是她調理好後不久就有了。禾青心頭滾着火辣辣的,鼻尖說不出的酸,很是鬱悶,“我怎麼沒聽過這個人?好好地,半夜裡在外頭杵着做什麼?”
若說沒有別的心意,那是不可能的。可問題是,那麼多人小心思,就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馮氏殺出一條血路,真是個程咬金!
禾青想着恨得咬牙,三兒也是拳頭緊握,“要不,奴才讓人再問一問?”
春夏白了一眼,拍着三兒的腦袋瓜子,“問什麼?問了那肚子的肉就沒了?”還揪着這個話,也不怕主子添堵難受?
三兒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紅着臉哦哦兩聲。
國子監事宜落定,藉着四貝勒和誠貝勒又搭檔辦差事了。康熙令各位皇子參與政務,四貝勒越是厲害,連着索額圖等不安分,太子也漸漸有了堤防之意。
四福晉又做了老好人,撥了幾個奴才,正經的把馮氏安頓好,承諾馮氏若是得子,她也可提成庶福晉。滕妾的院子,都是擠着住的。馮氏大大方方的聽四福晉的話,又把行李一收拾,住到了正院偏房。
禾青本着自己不是嫡福晉,不必端莊做臉,從來沒有正經的看過馮氏。她正犯心事,很難做到四平八穩的善待馮氏。除非馮氏做了庶福晉,禾青也不必上趕着和她相見。只是禾青心裡犯擰不長,馮氏八月懷胎終是不幸,一屍兩命。
四貝勒的喜悅不多,見此也很冷靜的讓四福晉處理後事。
馮氏不過滕妾,四福晉不好大怒,只是不痛不癢的抓了幾人罰了一頓,表面上就過去了。爲此四福晉有些可惜,半年的功勞好不容易要開花結果,卻是枉然。莫非,自己真沒有兒女命?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駐蹕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