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大唐已故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都是精力充沛的男人位留下了衆多子嗣。而出於管理和防範上的考慮,這麼一大堆皇家的男人當然不可能留在長安城,畢竟,這年頭還沒有像宋朝那樣,養成像防賊那樣提防宗室的長效管理機制。
從太宗皇帝在位直到如今的李大帝在位,因爲造反而死的宗室大概算算已經有兩位數了,人丁凋零的同時,剩下來的那些宗室子弟們自然是老實本分的居多。當初喜歡拿皇親國戚開刀的長孫無忌雖然已經死了,可如今手握大權的是更加厲害的武后,作爲宗室子弟,俯首貼耳自然比作立仗之鳴強。
這天晚上的芙蓉園夜宴上,除了文武百官番邦使節以及功臣國公,還有兩位非同一般的人物,那就是太宗皇帝李世民那麼多庶子當中,以才華聞名於世的兩位——越王李貞和紀王李慎,號稱紀越。曹王明那手飛白雖然赫赫有名,可要是比起這兩位還是要遜色不少,再加上曹王李明年前赴任蔡州刺史去了,所以李治同一輩的兄弟此時只有這兩位恰好出席。
說來也巧,在太宗皇帝十四個兒子當中,越王李貞行第八,李治行第九,紀王李慎行第十,正好擠在一塊。然而,如今李大帝身體不好,這兩位看上去反而都比他年輕些,在下首的位子上那叫一個談笑風生語聲洪亮,完全一副年輕人派頭。
紀王李慎和臨川長公主一母所生,兩人的母親韋貴妃在世地時候就和武后的關係不錯。而臨川長公主更是常常進出宮的人,所以這回武后爲母親做壽時,考慮再三就把紀王一併請了來,也算是讓兩姊弟能夠重聚。至於越王李貞,這既然當世都號紀越了,也沒有厚此薄彼的道理,於是李治做主也就一併邀請了來。
酒已經喝開了,歌舞的高潮也已經過了。李賢當然不會一直呆在席上。自然開始四處串起了門子。而既然伯父和叔父來了。他少不得也去那裡坐了坐敬了兩杯,轉了好一陣子方纔來到了慕容復那一席,一屁股就在人家旁邊坐了下來。
“師……師傅!”
“最近都沒怎麼顧得上你小子,怎麼樣,崇文館的日子還好過嗎?”
“有太子照拂,陛下和娘娘也曾經賜過物件,沒人敢欺負我。”
當然。有一句話慕容覆沒敢說出來,這李賢兇名在外,連帶他都被人高看一眼,人家見到他不躲着走就不錯了,誰敢上門惹他?如今,他連找人對練都有些困難。
李賢一面問一面四下裡瞧,待得到回覆之後,他便提起旁邊的酒甕。把慕容復面前的酒碗斟得滿滿地。這裡全都是歸順大唐地異族人士。唯一地共同點就是身份都不算太高,質子的意味很濃,所以招待他們的酒菜也多半是以當地習俗爲主。比如慕容復面前就是一隻羊腿。不得不說大廚的功夫很不錯,那羊腿烤得金黃酥脆,讓人相當有食慾。
李賢拿起旁邊的刀子割下了一大塊往嘴裡一送,又自來熟地斟滿了一碗酒自己喝上了,這酒一入喉,他忽然咦了一聲:“這酒怎麼這麼烈?”
慕容復低聲答道:“這是可賀敦剛剛命人從吐谷渾送來的酒。”
可賀敦?弘化長公主?李賢先是一愣,見四周有不少人也在悄悄打量這邊,他便指點道:“你以後稱呼別那麼生分,你受封一來是因爲我的緣故,二來因爲你是弘化長公主地養子,第三才是因爲你是吐谷渾王子。這以後改口,不能叫孃親,叫一聲母親也行!”
對於這種吩咐,慕容復着實愣了一愣,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李賢接着便東拉西扯了兩句,最後關照等御駕回宮讓其上雍王府找他,這才起身離開。然而,這一位前腳一走,沒過多久,慕容復旁邊的空位上忽然又一左一右坐下了兩個人。
“蘇盧末王子,能夠得到大唐雍王殿下庇護,你還真是運氣不錯啊!”
雖然在大唐寡言少語,但不代表慕容復就是傻瓜,這話語之中濃濃的譏誚之意當然聽得出來。左右打量了一下兩邊的人,揣摩了一下他們的服飾,他立刻認出這是西突厥的裝扮。雖說由於西突厥兩廂可汗的相繼死亡,這西突厥作爲一個國家,從整體意義上已經不存在了,但這不代表西突厥的人就都死絕了。
“你們是爲了李遮匐而來地?”
前
話地跳躍性相當大,因此慕容復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漢子全都愣在了當場,其中一個當即要發火,另一個卻伸手阻止,炯炯有神的目光在慕容復臉上很是打量了一陣:“自從我父親遭生擒之後,我就一直很想見見那位雍王,結果見到之後卻大失所望。聽說你是他地徒弟,看來,我是有些小瞧你們了。那都曼,我們走!”
兩個漢子來得快走得快,頓時又引起了周圍的一陣騷動。這邊雖然不是主席,但是,能坐在這裡就代表了非同一般的身份,而即便是當質子,也需要有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敏銳。就比如慕容復對面,身着紫色袍服的某個中年人就陷入了深層次的思索。而在另兩邊,先後有三四撥人悄悄離席,不知道跑到那裡商量事情去了。
李賢一路回到自己的位子,恰逢臨川長公主拉着紀王李慎給榮國夫人祝酒。這李慎雖說和今天的壽星不怎麼相熟,但臨川長公主是什麼人?三兩句活絡了氣氛不說,更把榮國夫人說得眉開眼笑,就連一旁的皇帝皇后也是莞爾。等到她和李慎一前一後來到李賢這邊的時候,李賢固然是蹭地站了起來,太子李弘也連忙拽起了李顯和李旭輪。
“你們十叔過幾天就要回封地了,我明天在府上置酒,你們誰要是有空就過來陪陪。對了,太子就不用勞駕了,否則若是被我灌出什麼事來,九哥那一關我就過不去!”
這無疑是說,除了太子誰都得去!此時此刻,除了太平公主滿臉興致昂揚,其他人都苦了個臉。在官方的褒獎和其他亂七八糟的賞賜時,臨川長公主一直被記錄爲溫恭儉讓,婦德婦功的代表,但事實上,只要熟悉一些的人,全都會知道什麼賢德都是空話。作爲李焱娘和屈突申若的前輩兼半師,這一位如果是模範纔有鬼了!
既然拒絕不能,那就只得答應,李賢本着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覺悟答應了下來,而李顯和李旭輪就更沒有辦法推搪了。而李令月更是撲在臨川長公主懷裡提出了一大堆要求,俱是被笑眯眯地答應了下來。整個過程中,一向伶牙俐齒善於待人接物的紀王李慎就一直在旁邊張大嘴看着,一點看不出世人稱道的賢明模樣。
好容易恭送了臨川長公主離開,李賢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順便擦拭了一把額上的汗珠。要說這畢竟是盛夏,雖說酒宴就在湖邊,甚至動用了數目龐大的冰塊用來降溫,但該熱還是熱。順手拿起摺扇使勁搖了搖,見李弘雖說滿頭大汗卻仍是正襟危坐,他便在背後悄悄拉了一把。
“好了,今兒個又不是你娶太子妃,也不是你過生日,用不着那麼硬挺着。逃席的似乎不少,我們也找個地方涼快去,反正好看的節目已經過了!”
前頭那句話讓李弘情不自禁地牽動了一下嘴角,而後頭那句話的說服力雖然不夠,但眼看別人的注意力確實不在這兒,這位循規蹈矩的太子也生出了一絲衝動。於是,在李賢鍥而不捨的勸說下,他終於借了一個最完美的藉口,和李賢一塊尿遁逃席去也。
離開了人多的酒席鑽入林中,耳邊的人聲鼎沸漸漸變成了鳴蟲不止歇的叫嚷。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點點灑落下來,柔和卻不刺眼,然而,那星星點點的月光卻不足以驅走林間的黑暗,因此李賢幾乎靠攙着,才讓李弘不至於被那坑坑窪窪的路面絆倒。
“真是奇怪,才隔了那麼一小段路,這裡卻這麼幽靜涼快。”李弘隨手一抹臉,那滿手的油汗讓他頗感無奈,乾脆學着李賢靠在了背後的大樹上,隨即低聲道,“其實,明天九姑姑請客,我也想去湊湊熱鬧的。”
李賢簡直認爲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五哥你不是傻了吧,我躲都來不及,你還想去?你難道不知道,九姑姑那一瘋起來,簡直是誰都攔不住,恐怕她也是擔心忘了你是太子這檔子事,纔不敢請你去的!再說了,明天紀王越王都在,你還是避避嫌好了。”
兩兄弟大眼瞪小眼,一時誰都沒有說話。良久,正當李賢琢磨着說點什麼的時候,忽然斜裡竄出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大唐皇帝真的一意孤行,要絕我們的所有後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