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打了勝仗,除了錢糧上的犒賞之外,這官職自然也了下來。在京城來使宣佈了一系列加官進爵的旨意之後,全軍上下可謂是皆大歡喜。當然,這錢糧上的犒賞因爲李賢上書的緣故,都是從此次的戰利品中支出,這也開了如是犒賞的先河。
衆將之中,契苾何力升了鎮軍大將軍,行左衛大將軍,遷封涼國公,回京之後照舊檢校右羽林軍;獨孤卿雲升了左驍衛將軍,忠武將軍,加封開國縣男;辛文陵同樣升了左驍衛將軍,壯武將軍,開國縣男。除此之外,黑齒常之希榮順利從中郎將進入了將軍的行列,而盛允文亦一躍成爲了郎將。至於程伯虎和薛丁山,一個正經中郎將亦是輕鬆到手。
至於李賢的親兵團和此番擒得贊婆的一衆家將,則各自賞賜了副尉到司戈不等的官階,霍懷恩一下子成了致果校尉,這名副其實的校尉到手,他自是喜出望外。於是,從上到下對於打仗的熱情空前高漲——畢竟,就連戰死的同伴也得到了一筆豐厚的撫卹以及官階賞賜。
樹敦城原王宮現如今成了涼州道行軍大本營,但契苾何力等人只是佔了前頭,後頭包括幾間還算像樣的宮室,連帶着一個小花園在內,都成了李賢的私人所有。這軍務都有契苾何力經手,除了程伯虎薛丁山阿梨盛允文,其他人沒事根本不會去打攪他的兩人世界。
“此次是大勝,自然有犒賞;若是敗了,就是死再多人亦是白搭。主帥的方略不但可決定這些士卒地榮辱。而且還能決定他們地生死,所謂上下大約就是這樣的分別了!”
聽到李賢靠在新鮮出爐的躺椅上,在那裡大發感慨。屈突申若忍不住在他地頭上輕輕拍了一記,面上露出了動人的笑容:“打了勝仗還那麼多唏噓,若是那些將軍都像你這般想,那些兵丁的日子就好過多了!人家都加官進爵,你可別告訴我,你什麼都沒有!就是我和阿梨。這次皇后娘娘亦派了人賞了不少東西!”
“真的沒有!”李賢無辜地轉身一攤手,見屈突申若一幅不相信的模樣,那目光更是鎖定了他不動彈,他只得乾咳了一聲,“我已經是親王,這官職加的再多也是白搭,這一次地旨意也就是加了個左衛大將軍,尚書左僕射。”
左衛大將軍也就罷了。可這尚書左僕射……屈突申若略一思忖,隨即差點沒被李賢輕飄飄的語調氣得背過氣去,此時再也忍不住了,將手中拿着的匕首掉過頭來。用刀柄重重地在李賢頭頂上敲了一記。
眼見李賢抱頭呼痛,她纔沒好氣地斥道:“當初江夏王爲大唐東征西討立功無數。在實職上也就得了個禮部尚書,你這傢伙得了好處還賣乖?就爲了你這尚書左僕射,只怕羣臣之間就鬧得不可開交了!”
這又不是我自個開口要的!李賢很想直接開口頂一句回去,但想想屈突申若又不是那些麻煩的朝廷大臣,遂聳了聳肩。如今大唐雖然依舊不曾斷了打仗,但比起當初李唐立國時候,他那位便宜祖父李世民的東征西討可就差得遠了。即便是李世民,這賞賜方面的問題不是讓李淵傷透了腦筋,最後更鬧出了玄武門事變麼?
這皇子落地就是親王,而他又是嫡子,封無可封,賞無可賞是很自然的道理。
“我已經上書,受了左衛大將軍,把尚書左僕射辭了!”李賢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長長舒了一口氣,“反正如今是中書門下最重,尚書左僕射也就是個榮職,沒來由當人家地眼中釘幹嗎?太子五哥就算沒什麼想頭,誰知道東宮別人怎麼想?”
聽李賢如此抱怨,屈突申若不禁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雖然仍是一身男裝打扮,但這笑容卻顯得異常嫵媚。
自打李賢開口說出那番話之後,兩人的關係便近了許多,再加上軍中有男無女,李賢成天看那幫大兵看膩了,再加上屈突申若明擺着不肯走,呆在一幫大男人當中他又不放心,就索性把人留在了身邊。
此刻,看到那熟悉的明豔笑容,他爲之心神一蕩的同時,又想到了千里之外地小丫頭,還有等在涼州的阿蘿,心中又涌起了一股思念。
而笑過之後,屈突申若便忽然面色一肅,旋即換了一種異常鄭重地口吻:“六郎,我且問你,你是真的對東宮那個位置沒興趣麼?”
“那當然!”李賢異常直截了當地揮揮手,眉頭擰成了一個結,“你看看,五哥纔多大的年紀,就成天被政務壓得喘不過氣來,成天要正襟危坐應付那些官員,就這還得被人挑刺。親近一個臣子,會被別人勸諫太子要一碗水端平;喜歡一個女人,也會被人
雨露均沾不可造次;行有止舉有度,也就是五哥有那子,如果換了我或者七弟,大約要一堆人追在後面,苦苦勸諫太子要守規矩,煩不煩?”
聽李賢那心有餘悸的口氣,屈突申若終於無語了,深深懊惱自己居然問出這麼一個毫無疑問的問題。和這小子廝混了那麼多年,早該知道他這憊懶的性子纔對,怎麼會對東宮儲位感興趣?只不過,當初郭行真可是信誓旦旦地說出了那句話,就連袁天罡亦是隱晦地提過。
除非天霆鉅變,否則無人可配——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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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賢見屈突申若好端端地忽然發起了怔,而且那面色一個勁地變幻,似乎有些疑難,不禁愣了一愣。就他了解而言,大姊頭似乎對名利這種東西並不怎麼熱衷,絕對不會因爲他對東宮沒興趣就生出什麼別念,如今這情形是怎麼回事?
正疑惑的當口,他的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不遠處的門口似乎有人影,心中不禁一動,隨手撿起旁邊的一顆石子,瞅準了方向猛地扔了過去,口中喝道:“誰在那裡鬼鬼樂樂的!”
他本以爲是有心偷窺的程伯虎或薛丁山阿梨,誰知道緊接着出來的人影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是別人,正是弘化長公主幾天前剛剛送來的慕容復。見那少年略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裡,他不禁有些惱火。
他剛剛和屈突申若的私語,不會被這小子偷聽了去吧?
屈突申若一看到慕容復先是一驚,旋即想起李賢曾經說過這檔子事,便施施然站起身來走上前去。她身材極爲高挑,又因爲一直練武而顯得英武挺拔,此刻居高臨下地打量過去,那炯炯的目光立時看得眼前的少年面色一變,但仍是毫不畏縮地仰着頭。
“有意思。”
她一下子來了興致,猛地伸出手去抓慕容復的肩膀,卻不料少年極爲滑溜,左肩猛地一沉一閃,只是一瞬間便脫出了她的掌控。眼見那張猶未脫稚氣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狡黠,她不禁啞然失笑,右手收勢左手變肘,一個肘錘攻向其胸前,左腳無聲無息地向前劃過一個弧度,疾攻其下盤。
慕容復雖說滑溜,也曾經和族中武士練過武藝,但終究因爲弘化長公主怕二子猜忌,並未讓其接受過系統訓練。先前的得意過後,他立馬感受到之後那種壓迫人的攻勢,卻仍是不閃不避地探出手臂格檔。只聽咔嚓一聲,他眼睜睜地看着屈突申若便肘錘爲手抓,旋即感到手臂傳來一股劇痛,左腳小腿被人大力一勾,竟是不可避免地被絆倒在地。
“服不服?”
早在屈突申若驟然動手的時候,李賢就在那裡興致盎然地看着,此時愈發覺得大姊頭童心未泯。別說這樣的少年,就是三五個成年大漢,若是不經系統訓練,又怎麼會是這一位的對手?因此,見慕容復雖然因爲手臂脫臼而連連抽氣,卻想爬起來再戰,他終於乾咳一聲走了上去。
“志氣可嘉,但要是戰場上,就剛剛那一下你就沒命了!”既然屈突申若代他震懾了這小子,李賢自然毫不客氣地數落道,“既然要打,第一件事就是確定雙方的實力,若是實力不足可以耍詐,可以暫時退卻伺機而動,卻不能傻呆呆地硬抗!”
教訓過之後,他便一手把慕容復拖了起來,右手在其手臂上捏了幾記,找到了那個軟軟脫臼的地方,遂雙手一扭一合,就只聽少年一聲憋不住的痛呼後,那關節終於重新復位。
剛剛的兩下爭鬥撕裂了慕容復的袖子,而李賢這一救治,那袖子終於斷成了兩截。此時此刻,他一下子發現慕容復的手臂上竟是有好幾處猶未散去的瘀青,還有幾道淡淡的傷痕。
“這是怎麼來的?”
“是我當初和大哥二哥比武的時候不小心摔倒的。”
比武?這小子分明就是有點力氣,什麼招式章法都沒有,還談什麼比武?李賢心中冷笑的同時,亦對弘化長公主的兩個兒子,他那兩個便宜表兄鄙薄不已。旁邊的屈突申若發現那少年崇拜似的看着李賢,卻忘了剛剛是誰真正給他苦頭吃,面上頓時露出了又好氣又好笑的神情。
“六郎,橫豎你在洛陽也收了兩個小徒弟,這小傢伙看上去有些靈性,索性你收了他當徒弟完了!藩王子弟在大唐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憑他的脾氣必定沒個好結果!”
李賢正琢磨屈突申若這話是開玩笑還是當真時,就只見慕容復忽然直挺挺跪了下來,竟是直截了當地叫道:“拜見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