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一天天過去,亂七八糟的事情也一天天在發生。
然而,李大帝的眼疾在婚宴那一天出現起色之後,就一直沒有再往好的方面發展。也就是說,這位天皇陛下能夠看到眼前模模糊糊的事物,勉強也能分辨出一些顏色,但是要讓他看奏章那就簡直猶如睜眼瞎。所以,在最初的狂喜之後,李大帝就又陷入了脾氣暴躁的時期。
而明崇儼常常入宮玩弄的幾個小把戲確實讓李大帝爲之開懷,偶爾碰見武后時,對於這位能以方術解丈夫困厄的人,武后也頗爲優容,甚至也在紫宸殿召見。除了觀賞對方層出不窮的“法術”,她也會問問外頭的情形,畢竟,她這個皇后不能往外走,一應情形都只能靠別人轉述。
不得不說,書香門第出生的神棍就是比普通的神棍強。明崇儼談吐風雅趣味盎然,最初絲毫不涉及國政,只說市井小事,漸漸又提到達官貴人家的種種家事紛爭,妙語連珠往往能逗得武后莞爾一笑。既然有人能夠做到這樣的高難度工作,又能討皇帝丈夫的喜歡,她也就不再吝惜官位,非但賞賜了勳官,又提議丈夫封明崇儼爲朝議郎。
但是,明崇儼的正官依舊是雍王府文學,這卻一直沒有動過。由於這一層關係,某人幾乎是三天兩頭出沒雍王第,風雅的談吐再加上神乎其神的本事,這所向披靡的兩手招數差一點征服了這裡三個最尊貴地女人,最後還是李賢把自己的三個妻子統統警告了一遍。總算纔沒在家裡多出三個明氏粉絲。
雖說提防着這傢伙,但即使李賢本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確實是最好的宮廷供奉,而且看這情勢的發展,似乎他和這傢伙不會發展出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甚至可以說,在外人看來,這個明崇儼就是雍王黨。
雍王黨這三個字如今在長安城擁有一定的市場,已經作爲專用名詞使用,這讓他很有些鬱悶。因爲這總能讓他聯想到遙遠後世那位赫赫有名的四爺。雖說他在王族之中行六,但前頭死了兩個哥哥,他事實上就是老四,這不得不讓他懷疑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什麼東西作樂。
與李大帝的眼疾比起來。倒是李弘的康復狀況令不少人驚歎。這位太子在六月初地時候還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到了九月,人們就開始常常看到他出入雍王第,雖說那身體看上去弱不禁風。但好歹是露面了。於是,原本立身持正的人就不說了,那些牆頭草之類的貨色就在暗地掂量,生怕關鍵時刻站隊站錯了。
只有深悉其中狀況地李賢才知道李弘的狀況究竟有多糟糕。
秦鶴鳴悄悄地上過兩次門。說是李弘的心疾不但短時間醫治不好,而且今後不能進行劇烈運動,情緒不能受到刺激。季節變換的時候更不能受寒……總而言之一大堆禁忌。就差沒說不能見陽光了。偏生這樣地話李賢絕不能對自己這個哥哥說。只能背地裡唉聲嘆氣,連帶着屈突申若她們三個一看到太子來。也全都是打點了全副精神插科打諢。
這一天李弘的到來也同樣是如此。然而,李賢準備好的妙語連珠還沒來得及用上,李弘就把話題轉到了一件嚴肅的事情上。因爲他今天不單單是來串門子地,還帶着李大帝轉達的一件重要任務。當他清清嗓子把整件事情一說,李賢愣了,屈突申若愣了,賀蘭煙和許嫣也在那裡面面相覷。
讓李賢代替帝后去祭昭陵?
李賢簡直認爲對面的李弘是在發燒。這皇帝老子只是病了又沒死,這天大地夙願怎麼會甘心不親手完成?還有,這就算李弘地身體吃不消,他老媽總不會放棄這麼一個露臉地機會吧?他算哪根蔥,這麼風光顯擺的場面也能輪得到他?
“五哥……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這是昨日我去蓬萊殿見父皇地時候,他親口所提,絕非玩笑!”李弘滿臉的正色,絲毫看不到一丁點彆扭的意思,“此次祭祀昭陵乃是今年最大的事,自遼東大戰之前父皇就開始令禮部準備,若不是父皇的身體實在不適合遠行,還有那麼冗長的典禮,他怎會委於你?你是父皇母后嫡子,又是此次東征的功臣,獻俘昭陵慰太宗之靈也是應該的!”
老大,這不是應該不應該的問題,而是這件事的象徵意義問題!李賢此時此刻終於頭痛了,不得不說,李家人都有些死心眼,就拿李弘來說,認定了一件事就不肯回頭,於是,李賢不得不改口問道:“父皇一
服遼東爲最大心願,這祭祀昭陵他真的不去?”
還有一句話他壓在心裡頭沒說——這孝道他還是懂的,一天至少去蓬萊殿逛一回,要是老爹真的有這個意思,幹嘛當面不說要李弘轉述?他這個太子哥哥甭是假傳聖旨給他找麻煩就好!
“父皇……”李弘猶猶豫豫吐出兩個字,一副難以啓齒的樣子,也不知道沉吟了多長時候,他方纔解釋說,“昨晚我去見父皇的時候,正好秦鶴鳴來爲父皇診治,結果,說是這眼疾暫且緩轉並不代表就能漸漸康復,父皇因此很是發了一通脾氣。而秦鶴鳴說父皇如今的身體不適合鞍馬勞頓,否則會加重,父皇這才勉強答應不去昭陵。”
李賢聽了這話頓時鬆了一口大氣,他就擔心李弘一嗓子說皇帝老子的眼睛會持續這麼失明下去,如今看來總算還保留了那麼一線希望,雖然只是很微小的希望。於是,他只得定定神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這事情母后答應了嗎?”
聽到這個問題,李弘的表情頓時有些古怪,彷彿看西洋鏡似的在李賢臉上瞅來瞅去,他忽然笑了起來:“若不是知道你膽大包天的時候什麼都敢幹,別人還會以爲你是個事事看母后臉色的傢伙!若不是母后也認可了,父皇又怎麼會那麼爽快地答應,我這個說客也就不用當了!你放心,就算你不在,我這身體勉強也能幫上一點忙……”
“免了免了!”李賢趕緊擺擺手,隨即認認真真一拱手道,“五哥你如今只要好好養病就是天大的幸事,至於公事……政事堂剛剛增加了兩個宰相,還會缺人?”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祭祀昭陵這麼大的事情,上官儀當然會陪着你過去!”
天哪,他還得帶上老上官?李賢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額頭,心中懊惱不已。老上官如今沒什麼別的毛病,但大約是人老了就免不了嘮叨,這成天東拉西扯能說上一大堆,尤其是一說到上官婉兒,老上官就會氣不打一處來,看他的目光也會變得很奇怪。
天知道這公主伴讀上官婉兒阿韋當得其樂無窮,再說了,這大唐有幾個真正的淑女和大家閨秀?大家閨秀都難以制止丈夫納妾貪歡,倒是那些個彪悍如房玄齡夫人的才能夠霸佔自己的男人!大不了以後讓上官婉兒來一個當街拋繡球選夫,還愁嫁不出去?
“對了,七弟八弟和令月也跟你一起去!”
如果說聽到老上官隨行,李賢還只是有些懊惱,那麼當聽說自己這幾個弟弟妹妹也會跟着同去的時候,他頓時感到自己接了一個燙手山芋。老七老八都是被他訓得服服貼貼的人,問題是太平公主這麼一句,那麼買一贈二還得附贈上官婉兒和阿韋。這要是老小上官湊在一起,他的耳根子絕對不得消停!
一大串的打擊之後,唯有聽說賀蘭煙她們三個還能陪着同去,只是不能在祭昭陵時出現,李賢方纔高興了一下子。等到送走了李弘,賀蘭煙和許嫣立刻高興了起來,要知道,大婚之後李賢就跑得無影無蹤,有了這不良前科,她們怎會不提防着?結果,賀蘭煙拉着許嫣一溜煙地去準備路上的行李,單單留下一個皺眉發呆的屈突申若。
李賢很快發覺了屈突申若的不對勁,遂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申若,想什麼呢!”
“我想,祭昭陵我就不跟賀蘭她們去了!”
此話一出,李賢不禁愣住了,這大姊頭平日恨不得他走到哪她跟到哪,今兒個怎麼變性子了?正當他琢磨着這一位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屈突申若忽然笑着上前來,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笑吟吟地眨了眨眼睛。
“這幾天馬上就要到焱娘亡夫的忌辰了,往年都是我陪着她,這一次少不得也得費點心思。這麼多姊妹,如今幾乎都嫁了人,我好歹也得留着安慰她一下是不是?放心,你此去最多也就個把月,若是焱娘無事,腿長在我自個身上,不能去找你?”
李賢知道屈突申若我行我素的脾氣,再說李焱娘幫了他不少忙,想想也就答應了,只是想到這一別又得好些天,少不得趁機求歡。
於是,這一天晚上,四人又是大被一張胡天胡地了一番。這男歡女愛之間道了多少情話,許了多少念想,落下多少似悲似喜的淚珠,那就不足爲外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