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識得重瞳?我不是隻能活到八十四嗎?”被秦半仙糾纏着,林一隨口反問了一句。
“當我半仙是浪得虛名?”秦半仙有些不樂意了,又帶着高深莫測的神情說道:“我方纔所說,乃是你八十四歲之後的運道。屆時,若是你壽有延年,凡事皆有可能啊!”
想了想,林一又摸出一大錠銀子塞到秦半仙的手裡,說道:“銀錢紅人眼,莫生出事端來,加之冬日天寒,你還是早些回家去吧!”
“哎呀,多謝道長!”這又是金又是銀的,秦半仙一時腦子有些發懵,只得連連道謝。對方卻是擺擺手,面帶笑容的問道:“從前此處有一個算命的先生,人稱洪半仙。不知他可有後人,現今住在何處?”
“道長說的,莫非便是秦城的洪仙祖?”秦半仙小心地揣好了銀子,隨口反問。見這個出手大方的道長愕然,他呵呵笑道:“據傳,此處便是洪仙祖發跡之地……”
指着自己看守的那個石墩,帶着幾分神往,秦半仙接着說道:“當年,洪仙祖便在此處與人相面算命,偶得仙人點化,以神乎其技的醫道與符籙之術揚名天下,被我等同道尊稱爲當家的祖師爺,予以仙祖的尊稱。他老人家成名之後,便仙蹤難覓……道長別走啊!我話未說完……”
看着那個道士離去的背影,秦半仙意猶未盡地擦了下清鼻涕,禁不住捂緊了衣袍。他臉上忽而現出喜色,心忖,昨夜觀祿星閃耀,今日便天降橫財,莫非我秦某人如當年的洪仙祖一般時來運轉?只是,我的仙人何在……
……
西城門外的河堤上,那片棚戶區比之從前,要大了不少。不過,原來洪半仙家的小院不見了蹤影。不遠處的碼頭上忙碌如舊,卻是多出一些兵士的身影,使得這個冬日裡的寒冷中,多出了異樣的陌生。
獨自往城郊走去,於無人處扔下了手裡的酒罈子,林一在原地失去了身影……
九龍山,車馬大院的門前,林一揹着手站立着,臉色呈現出追憶的神色。那人,那事,猶在耳畔眼前縈繞着,仿若昨日……
就在林一失神的時候,一個養馬弟子拎着褲子跑了出來,見門口有人,隨意打量一眼,說道:“這位師兄好雅興,莫非來瞧我撒尿……哈哈!”說完,他猥瑣而又自得地大笑起來,引得馬廄中傳來馬兒‘恢恢’的響鼻聲。
林一淡淡翹起了嘴角,轉身走向了後山。當神識漫過九龍山的幾座山峰之時,他的腳步稍稍頓了下,又繼續往前走去。
臥龍谷出現在了眼前,輕嘆了一聲,林一停下了腳步,擡頭望去。一片青雲自遠處的山峰上飛來,未至近前,一個熟悉的嗓音急急響起——
“林一,真的是你……”
青雲散去,一個貌美的中年女子出現了面前。話未說盡,驚喜難抑之下,她已是百感交集,淚涌如崩。
來人正是木青兒,只不過,昨日那個驕橫刁蠻的小丫頭,如今已是中年人的模樣,惟有那姣好的面容,還有着過去的幾分神態。
看着眼前之人,回想起昨日的一切,林一心生感慨,卻又頗感欣慰。他離開大夏的時候,不是沒想過去正陽宗,可這麼多年過去了,自身又禍事不斷,便捨棄了那個念頭。
未料想,舊地重遊的林一,還是在九龍山中發現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他深感慶幸,並傳音相告。還好,木青兒回來了,還有了練氣九層的修爲!
察覺到了失態,木青兒止住了淚水,又上下了打量着林一,好似看不夠一般。忽而,她雙手遮面,很是難爲情地說道:“我都老成什麼樣子了,怎麼見人呀……”
嬌羞中的木青兒,一如昨日那個女兒家,哪裡還像個近百歲的人。她想到了什麼,隨即驚訝地擡起頭來,問道:“你怎會如此年輕……?”
林一搖搖頭,說道:“我亦不知……”
“你呀!還是那個德行……”不忿的說了一句,木青兒話語一頓,又低下頭去,抿脣笑了起來。林一的目光掠過臥龍谷,停留在了一片山坡上,淡淡的笑容沒了。
察覺到了身邊的異樣,嬌羞頓去,木青兒恢復了常態。她隱去了淚水,輕聲說道:“我陪你去看看師姐,如何?”
轉而看着氣度雍容而風韻猶存的木青兒,林一點了點頭,略帶歉意地說道:“當日一別,乃情不得已,誰想竟是七十三年過去了……”對方的眼圈又紅了起來,扯着他的衣袖示意了下,說道:“你生死不明,我亦是無奈……去師姐那邊,慢慢說來……”
當年,木青兒隨着天龍派的海船返回後,天龍派得知大夏的木家生出了變故,九龍山十年一次的出海遠遊,便到此爲止。十餘年後,太上喬長老與朱長老壽元耗盡,分別道消人亡。之後,二師兄季湯與俞子先閉關數載,終得以踏進武道巔峰。而當年那些傷筋動骨的大小門派,紛紛熄了作亂的心思,埋頭休養生息。如此一來,實力強大的天龍派,依舊是一枝獨秀,笑傲江湖。
元風尋至太平山的玄元觀之後,九龍山便派人來聯絡示好。有了天下第一大派的鼎力相助,不幾年的工夫,仙人頂的玄元觀便名聲大作,拜師求藝者絡繹不絕。令人意外的是,遙遠的京城裡竟傳來了皇帝的旨意,封其爲皇家道觀。
於是乎,玄元觀的風頭一時無兩,隱隱有了江湖第一的勢頭,而天龍派樂見其成,並與其結成了兄弟之盟。此事,在當時傳爲奇談,大商江湖亦是呈現出一片和睦景象。
風風雨雨中,便是數十年過去了,太多的事不足道哉!待那些相知相熟的人與事漸漸逝去,木青兒成爲了九龍山唯一的太上長老。她說,曾用修煉來打發時光。當修爲止步不前的時候,她每日都會來這片山谷中……
“這草,枯了又青,青了又黃,師姐已去了二十載……我沒人說話,門中的小輩亦不敢與我說話,我便來尋師姐,說大夏的事兒,還有你的一切……”
二人走至那處山坡上,在一座孤墳前停了下來。木青兒說:“天龍派自有墓地,而師姐臨終前要葬在此處,雖不知真正的原由,我還是答應了。師姐還說,不要忘了她的玉佩與兩顆螢石……”
墓碑上,刻有天龍派長老徐紫萱的字樣。
輕輕嘆息了一聲,林一併未說話。他拿出一罈子酒,輕輕灑下……那個地下山洞內,遠處螢石閃動,湖水靜謐無聲,有佳人孤立水邊,宛若一幅畫卷,美輪美奐,讓人爲之動容!
……此時不再有,人去不再留……林一,你會忘記這些嗎?那人話語很輕,輕得如夢囈一般:謝謝你!帶着我在黑夜中走這一程!此生足矣……
身旁忽有另一道酒水灑下,使得林一收回思緒,稍顯錯愕。木青兒的手中多了個小巧的葫蘆,以酒作祭後,竟是昂首輕呷一口。
此時的木青兒有着三四十歲的模樣,卻還是女兒家的腰身,舉手擡足之間,自有一番風情。那喝酒的神態有些怪異,倒是與林一有着幾分彷彿,頗有淡然出塵的韻味。
“別這麼看着我,還不都是跟着你學的。本以爲借酒澆愁,誰成想,愁未去,卻是成了酒徒一個!”說話間還是有着幾分羞澀,木青兒說道:“天下之大,惟有在你與師姐的面前喝酒,可不許笑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