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遲疑了下,將紫金葫蘆從腰間解下來。不待他有所動作,女子已輕聲道了謝。隨即,小葫蘆悠悠飛起,轉而易手。
“這紫金葫蘆的煉製者,當有元嬰後期的修爲,且侵淫此道多年,手法嫺熟!不過……”女子饒有興趣地拿着葫蘆仔細端詳,稍作忖思又道:“……煉器之道,淬鍊之法,無外乎去蕪存菁,破而重立,致用爲要!而此物內嵌陣法,凝勢有餘,卻失於大巧!此法用於煉丹,當爲絕世高手!用於煉器嗎……尚須斟酌!”
這一番話娓娓道來,聽得林一暗暗驚歎不已!紫金葫蘆可不是由百草先生煉製過嗎?這女子不僅猜測出了老人的修爲,還能從葫蘆的煉製手法看出他所擅長的丹道。窺一斑而知全豹,不外如此!
這女子着實厲害啊!煉器之玄妙,由其借物論法,寥寥數言,便使人耳目一新,受益匪淺!
“……令師若是健在,煩請轉告一聲,便說百安門織娘,有心與其結交一番……”女子輕輕擡手,紫金葫蘆飄飄悠悠飛向了幾丈外的林一。她含笑說道:“承蒙借紫金葫蘆一觀,當略表謝意!你那髮簪粗陋,我可幫你將其煉製成法寶……”
林一雙眉一豎,神色一冷,腳下往後退了一步。他淡淡看着那女子,不容置疑地拒絕道:“不必了!”
“咦?這小子莫不是傻了……”親眼目睹這匪夷所思的一出,明見連連搖頭。多少人想求師姐出手煉器而不得,竟然還有人將這難遇的一樁好事兒拒之門外。這小子不是傻了,又是什麼……
織娘只是淡淡一笑,說道:“既然無從知曉你的身份,倒不好自作主張致謝,以免貽笑大方!告辭了……”
兩道微弱的光芒一閃,轉瞬之間,那一男一女不見了蹤影!林一獨自皺着眉頭,若有所思!
據《九州仙志》中略述,百安門,乃九州盟九大門派之一,陽州第一仙門。其門主百里川,爲化神初期的高人!
除此之外,林一對百安門所知甚少。故而,雖獲悉那一男一女的名諱,他還是弄不清對方的來由!
從織娘與明見的話中不難得知,這二人雖看不透隱匿修爲的幻靈術,卻還是猜測出了自己的修士身份。不過,這對師兄妹並未就此作難,反而於言行舉止中透着善意。
亦罷!改日見到百草先生時轉告一聲。一個煉丹的宗師,一個煉器的高手,湊至一起,應有許多話說,呵呵!
這麼多年過去了,尚不知那對師徒的求藥煉丹如何了,但願諸事順遂吧!
林一回頭看了看那小城,抄着雙手循着山徑往前走去,漸漸于山林中失去了身影。
……
兩道人影凌空而行,未至一時半刻,其中一人身形一頓,驚訝道:“我想起那人是誰了……”
另一人好奇問道:“師姐想起了什麼……”
“八、九十年前,我曾於玉簡中見過一人的相貌,正是方纔那年輕人!事過太久,未作留意,一時之間竟是未能想起……”
“師姐是說……”
“天震門林一,乃金丹修士,好似與道齊門有所糾葛……”
“呵呵!那小子隱瞞修爲的本事不小……”
“他並非有意隱瞞,只是不湊巧遇上你我二人……”
“一個金丹修士,混跡凡俗……倒也有趣!”
“你我不亦是如此嗎?……”
“是否回頭去尋那小子……”
“林一與我百安門並無干係,又何須節外生枝呢!此次外出遊歷多年,不無所獲,是返回山門的時候了……”
“呵呵!師父命我前來尋師姐,正是此意……”
……
又是半年過去,正值春花爛漫時節!
大道兩旁青草吐翠,綠樹鬱郁,生機盎然!一陣和風送爽,使得路人忘卻了勞頓,腳下亦隨之輕快了許多!而有人卻是駐足路口,去意躊躇,好似爲這春色所牽而流連忘返!
此處是何所在?應是來至陽州以北的某個地方吧!是就近尋一傳送陣去戎州走一走,還是即刻返回夏州?
林一抄着雙手,緩步離開路口,往着一處集鎮走去。置身於凡俗間,少去了諸多的麻煩,享受這許久未有過的悠然,使他的心境有了些許的不同,便是那金丹、龍丹與魔丹,亦多了幾分異樣的靈動。
冥冥之中,好似有一種渾然而成的東西,且不管它是仙,是魔,還是妖,仿若先天地生,早已存在於混沌之中。它無聲無息,又無形無狀,運行不殆,不以修士的執着與懈怠而有所改變。而這來自虛無,又衍生萬物的,莫不是天道嗎……
神遊物外的林一,昂着腦袋半閉着眼睛,循着路邊慢騰騰往前走去。於這懵懂之中,有絲絲縷縷的金光在他眼前晃動着,好似有一扇門觸手可及,卻又朦朦朧朧難辨究竟。
腳下一頓,林一猛地瞪圓了雙眸。金光頓時傾瀉而下,而他卻猛地垂頭回避。心忖,這春季的日頭可真是晃眼!
自嘲地搖搖頭,林一還是不忿地暗啐了一口,再次慢慢擡頭直視那刺目的日頭。未幾,他聳聳肩頭,繼續往前走去,兀自胡思亂想不已。
月有虧盈,日有升落,路有坦途與溝塹,凡事同理也!
《洞真經》有云,月盈日盛爲陰陽之強之大,漸逝漸遠,謂之反!最終還須從頭開始……而金丹圓滿之時,當有元嬰之始……
不知不覺之中,林一心頭一陣明悟!
此時,路邊有人喚道:“春日正好,這位道友何必急着趕路,不妨小憩片刻呀……”
這是一個簡陋的草棚子,一方石桌前,有一男兩女三位練氣修士於此歇息。出聲相邀者便是那三十出頭的男子,有着練氣九層的修爲,膚白瘦弱,留着短鬚,滿臉的笑容。而同桌的是兩個模樣俊秀的年輕女子,有着練氣四、五層的修爲,分別一身紅裙與綠裙,如兩朵花兒一般好看,皆好奇打量着道上的年輕人。
老遠便見着這麼一個年輕人抄着雙手走來,這茶棚中的三人不由得心生好奇。
這人是誰呀?身着道袍卻看不出修爲,路上還不時的搖頭晃腦,嘴上不住的神神叨叨,如同是犯了癔症一般。左近家族中未見過此人,莫非是尋仙訪道的一凡人?
於這三人猜測之中,來人臨近。眼看着這位走路看天的奇怪道人即將路過遠去,那男子與兩個女子使了個眼色,忙出聲相喚。
林一停下腳步,淡淡翹起了嘴角。
那三人見來者神色並無異狀,不免稍有失望。這道人沒病……
含笑與三人點頭打了個招呼,林一擡腳走進了草棚子,尋了個石凳坐下。
“這位道友看着面生,可是第一回來我方家鎮?”男子拈着短鬚,神情矜持,話語中已無方纔的熱乎勁頭。
一旁的綠裙女子年紀稍小,十六、七的樣子,好奇插話道:“你是修士嗎?我爲何看不透你的修爲呢?”另一紅裙女子年紀稍長些,頗有見識地說道:“英妹有所不知,師伯曾說過,看不透修爲的只有兩種人……”
林一莞爾一笑,不緊不慢的解下紫金葫蘆灌了口酒,自得地長舒一口酒氣,這才說道:“你有三人說話,容我一一作答……”他轉向那男子說道:“原來前方的所在便是方家鎮,多謝相告……”其又衝着那綠裙女子說道:“這世間看不透的東西多着呢,豈止修爲……”
話語一頓,林一看着那紅裙女子笑問:“令師伯如何說?”他神態輕鬆而隨意,言談舉止中自有迥異於常人的氣度,使得對方不得不斟酌了下,說道:“我師伯說過,看不透修爲的只有兩種人,一爲凡人,一爲高人……”
“呵呵!那你說我是何等樣人?”那綠裙女子神情謹慎起來,林一輕笑了一聲。見其如此說話,那男子神色微變,忙起身拱手道:“你……您莫非是築基前輩?在下方家鎮方天,與師妹藥兒、小蘭有禮了……”
見狀,兩個女子亦慌亂站起來,一時不知所措。
林一很是果斷地搖搖頭,又詫異道:“幾位這是……”他話音才落,對方三人面面相覷了會兒,皆是神色一緩,各自放下心來。
虛驚一場,叫作方天的男子自感無趣,重重落座之後,禁不住衝着林一哼了一聲。
綠裙的藥兒作出恍然的樣子,說道:“你這人分明是修士的裝扮,卻不料竟是個凡人,沒來由地嚇人一跳呢……”
紅裙的小蘭,則爲方纔的失態而面生赧然。她伸手挽着師妹雙雙坐下後,白了一眼林一,低聲道:“你這人並非修士……故弄玄虛!”
看着眼前三人的神色各異,林一啞然失笑,又呷了口酒,搖頭說道:“我不是高人,卻是個正兒八經的修士,爾等不可妄言……”
方家鎮的那個修士方天,本想將這犯了癔症的陌生人喚來取笑一番。消遣之餘,還能博取兩個師妹一笑,又何樂而不爲呢!誰想事與願違,反倒是自亂方寸,着實讓人顏面無光!見對方不僅沒有凡人的覺悟,還大言不慚,他不屑地嘲笑道:“你算哪門子修士?你有修爲在身嗎?莫以爲拿着個酒葫蘆便是方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