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交鋒後的當天晚些時候,艾娃便取得了凱恩的資料。
當然,是凱恩冒充的那個假身份。
只是簡單的翻看了幾下,艾娃就將助手很辛苦整理出來的這份資料丟到了一邊。
還難得的安慰了下助手受傷的小心心:“不是你的錯,是那人扮演太不走心,根本就跟實際表現對不上號,假的很。”
若是凱恩在此,他多半會對這個評價表示很中肯。
他的個人特點的確鮮明瞭點,又嫌棄改變太多去扮演,束手束腳很痛苦,於是所有的角色扮演,都只是膚淺的一層皮,就像阿湯哥將所有電影角色都演成了阿湯哥一般。
艾娃的助手的八卦之火被點燃,問道:“這麼說,我們找到目標了?”
她在蒐集相關資料前,就被告知了這段時間頻繁泡吧的真正目的,雖然後知後覺,但仍舊感覺很興奮,美女特工嘢,光是幻想一下都覺得香,更別說真的參與了,一種‘我正在書寫一段會被載入相關史冊的傳奇’感油然而生。
結果接下來被艾娃一句話從天堂打落地獄:“你既然已經知曉了,下次只能充當後勤,只能是我一個人在一線行動。”
助手苦着臉一副哀求像,那意思‘給個機會啦!我會好好演的。’
艾娃白了她一眼,點評:“當你想着‘表演’時,就已經失敗了。沉浸度不夠,連專業演員演出來的都會顯得假,更不用說你。”
清楚艾娃性情的助手有些放肆的撇撇嘴,那意思‘只會說人家,就像你的表演是影后級似的!’
艾娃再度秒懂助手意思,點頭“不錯,我演的也瑕疵不少。之前因爲你的顏值高光吸睛,我大概率勉強混過去了。但下次只有我,再這麼演肯定不行。所以我得換角色,能本色演繹的那種,那麼,與之邂逅,也就不能再安排在酒吧那種地方了。”……
相比於艾娃的精細謀劃,凱恩對這事的態度就顯得粗枝大葉的多。主要是自恃有倚仗,哪怕真被揭破身份,也覺得無甚所謂。
畢竟若只是純粹的想顛覆現有文明,通過邪神細胞,打造出低配版的蟲羣體系,他自信是能夠跟那個UPL、乃至整個星盟一較長短的。
之所以選擇了一條耗時也相對崎嶇的道路,一個是有能力、任性,再一個則是提防着那位古神的黑手。
在他想來,就連黑暗HP世界,都能被那位古神在時光上游的步驟搞出那麼多事端,那麼在這個由其指定的世界,怕是貓膩更多。
他暴露的越多,反彈怕也就越大,由其是當他站立於明處之後,天曉得有多少種式樣的暗箭會射過來。
正因爲有這一層考量,他並不急着跳到前臺。
更不會像黑暗HP世界那般,擺明了一副‘老子就是要維護這個世界的人類社會的超凡秩序,使之不受超限的超凡力量騷擾而陷入動盪’的姿態。
但他也不會袖手旁觀。
所以選擇了相對曲折的路線。
偉人曾說過,人間正道是滄桑,外科手術式的社會階層大洗牌,太膚淺。結果要麼是‘興亡皆是百姓苦’,要麼就是羣衆一副與我無關的吃瓜衆嘴臉看‘黃世仁大戰周扒皮’。
只有讓人親身參與了,有了深刻的感觸,然後再加之引導,扭轉了絕大部分個體的思想,形成新的社會風氣,變革纔算是有意義的。並且這樣的新生勢力,也極難被顛覆。因爲休慼與共,每個人都會自覺維護他。
既然如此,那麼主體風格就是偏建設,而不是毀滅。嘴炮再好,不如讓加入者切身的感受新體制、新團體的優越性。
而且,凱恩也沒有急着邀買人心,大規模的收人。
具體的收人行動,早就展開了,但力度卻不大,甚至遠比許多同行更苛責。
是的,凱恩是有同行的。
不過據他觀察,他的同行都是掛羊頭賣狗肉,打着各種賑災的旗號,騙人籤賣身契。
什麼?已經是這個時代的奴隸,將能賣的都賣掉了?
不,不!一定還能榨出來一些,只要人活着,就還能壓榨……
在這樣的背景下,第一秩序以‘勞動者互助會’爲名的帶有同好性質的義工團體,吸引力就顯得有限的很,絲毫不顯出挑,甚至門可羅雀。
畢竟參加這個社團,哪怕只是臨時興起,轉腳就退出,想要獲得些實在的好處,諸如餐食什麼的,都是需要付出勞動的。
其中一些勞動,以設備來幹,絕對可以更高效,可這個組織就是要靠人力,並扯什麼‘勞動是神聖的權力,勞動是值得誇耀的美德。’硬是弄出了宗教儀式感,這讓不少人嗤之以鼻。
但反過來,該組織的人員粘度比較高,大部分抱着試試看,又或有一定好奇心,想知道在玩什麼花樣的參與者,都選擇了從短期變爲長期。
用某參與者的話說:“幹活兒確實累,但苦卻談不上,因爲有專人帶動氣氛,甚至表演節目,工作氣氛挺好,不知不覺時間就打發掉了。而且幹活之後,感覺吃喝什麼的,更香甜,不光是因爲餓了,還有一份理直氣壯。我付出了,我也得到了,這是我應得的,就是我的,不是因爲誰的施捨……”
說到這個,自尊心的滿足,也是很多參與者願意留下的原因。
用另外一位參與者的話說:“這裡的組織者說的話不漂亮,但實在,也利落,不忽悠人,不模棱兩可,我感受到了他們的誠實,以及對我起碼的尊重。”
所以說白了,目前該吸納人的窗口,就像它‘勞動者互助會’的樸實名字一般,是吸納願意勞動的人的,這就是同好會特徵。
那些習慣吃白食的閒漢懶婦,不會登門,即便來了也呆不久。而無論是第一秩序,還是凱恩,也都沒打算在初期就養這種被這個社會搞廢了的廢人。
當然,人家也有人家的去處。
世情有時候就是這樣,作爲旁觀者,你覺得人家可憐,可當事人未必覺得。
或者當事人自己的也覺得自己可憐,但跟你覺得的可憐之處,並不相同。
這也導致你認爲的好,別人未必覺得好。別人的痛點,在你看來也就稀鬆平常。
說什麼沉淪、無可救藥,就算都是真的,敗的也是其自身本就微薄的家底,就像那些不斷通過出售原裝器官而混日子的,也是一種人生,也有樂呵的時候,也不需要拯救。
凱恩有時候就喜歡逛這類人生活的區域。會給他造成一種精神上的幻痛,讓他清醒,不至於在高高在上的狀態中迷失。
這天,他就又一次聚會式的跑去低層區品味幻痛了。
他穿着一件自然舊且破損的皮革大衣,大頭靴,戴着窄檐帽以及將整個耳朵都包住的破耳機。
這樣的一身行頭,是花了一些心思的,能讓他融入這裡而不顯得扎眼。這也是他想要的,他就是來走走看看,並沒有當街頭英雄的打算。
礦坑鎮的貧民區很符合賽博朋克的特質要素,陰冷、昏暗、總是下着雨,以及各色豔麗但爛俗的霓虹燈造成的光污染。
在這裡,沒人會擡頭看,因爲那會很掃興。畢竟看到的只是巨構建築那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的黝黑身影和線條,以及宛如星辰的燈,從而讓自己明白在這裡兜轉,宛如被打落井底,一文不名。
而不理會這些壓抑的東西,只追逐豔麗的色彩,這裡倒總是有能讓人感興趣的事物。
哪怕是凱恩這種流浪漢打扮的,也照樣有人過來搭訕,其中又以賣肉的和賣藥的居多。
在這裡,傳統意義上的毒品早已絕跡,致幻劑的主流是電子毒品,其次纔是化學合成藥劑,畢竟在這個區域活躍的主羣體,有着能用到化學合成藥劑的血肉之軀的,只是少數。
除了賣的,還有搶的。
在這裡,搶劫不侷限於下道弄巷或角落,一般只要落單的,就有人過來搭訕,或者說,那些賣的,就已經負責收集情報了。他們在推銷東西的同時,會較爲細緻的辨別目標,比如是不是血肉之軀,是否是陌生臉,生理狀態如何,身上的着裝如何等等。
這些信息綜合一下,就能判斷出是不是值得打劫的凱子,然後消息賣出去,就有專門吃打劫飯的人買。
總而言之,這裡是跨行業聯合,整個區域一盤棋,一個人自打進入其中,就相當於跳入了一個無形的口袋,會遭遇什麼,很大程度上看這裡的人的認知,以及心情,而不是自己的選擇。
凱恩就遭到了打劫者,模式相當有趣,不是那種拿把槍往腰間一懟,然後來句:“嘿,哥們兒,跟我走。”
而是後面跟着一個,迎面過來兩個。迎面來的這兩個就像是尋常路人,一左一右分別挽住目標的胳膊,使之無法反擊,而後面的趁機上千,照着腰椎就來一針。
一般來說,目標直接就被這一套放癱了。然後這三人會假惺惺的好心攙扶,甚至還會視情況有臺詞:“哥們兒,怎麼了?要緊不,來,到邊兒上歇歇……”然後攙到哪兒,怎麼處理,就是人家說了算了。
凱恩自然不會被這種套路陰到。
他離着還有數米遠,就已經看出迎面走來的這倆不懷好意,儘管他們的穿扮既不是飛車黨、也不是殺馬特,而是很樸素,像是一般人,但卻無法瞞過他的觀察。
所以他及時而又自然的就轉彎了。
於是迎面走來的這倆和凱恩背後跟蹤的那個相互一使眼色,就追了下去。
以背後跟蹤者爲首,因爲這人一針直扎腰椎需要手藝。
儘管在這個世界,這個時代,所謂的手藝很多時候指的是更先進的義體,可切入位置的判斷、下手時機的判斷等,還是需要經驗老道者,才能幹漂亮的。
因此捅針的這位,的確更有能力,同時也是三人的頭。
凱恩進了一家‘肉店’,進門先對迎上來的幾位小姐姐來句:“我先去趟洗手間。”
其中一個小姐姐立即嬉笑:“我陪你去。”
“不急,給我準備最大的包間,要能玩遊戲還能唱歌跳舞的。”說着摸出一根小金魚給了中間明顯是爲首的小姐姐。
這是一種私幣,不走主流的信用體系,在這種地方反而很受歡迎。
小姐姐接過小金魚稍微辨了辨,便眉開眼笑,咋咋呼呼的叫姐妹,還給凱恩指了去洗手間的路。
不過前腳凱恩離開,後腳三個洗劫者進門,這位小姐姐就換行了另外一副面孔,冷着臉指明瞭凱恩的去路,便閃退到了一旁。
整個地區的下九流行當是一體的,可不是白說。是誰的菜,這裡邊自有說法,這些賣肉的也不會抱怨搶劫的太大膽,壞了他們的生意,但吃進嘴裡的好處,卻也不會輕易吐出來,搶劫者若是幹成了這一單,自然會有一份贓是屬於他們的。
當然,搶劫者今天遇到了閻王,剛進洗手間就遭遇了開門殺。
凱恩不在側面,也不在正面,更不在門背後,而在門的上方,這個位置就算是普遍使用義體的這個世界的人,想要上去且藏妥也不容易。
但對凱恩這不算個事。
更難的把握出手時機同樣不算是事。
三個搶劫者兩個進入,一個把門望風。第二個進入,門差不多自動關閉時,凱恩出手,探手就拿住了這人脖子,一勒,一拔,身首分離,連合金的脊椎都給拔出來一截。
當下那人也算是機警,聽到身後聲音不對,反手就是一擊,可惜他的動作幅度太大,也不夠快。
凱恩直接就拿住了他的手腕,鐵箍般鎖死,讓他手中的噴吐着光焰的能量匕首無法傷人。
緊接着,凱恩就用將人頭拋進一旁洗臉池中的另一隻手,捏住了對方的脖子正面。
這人還懂得‘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一手被擒腕,另一手探指直插凱恩雙眼。
然而還是不夠快,他的喉嚨,脖子,已經先一步被凱恩一把扯爛,藍色的人造血液噴濺。
凱恩卻步法風騷、一點都沒被濺到。
隨即他便同樣將其頭顱拋進洗手池,徑直開門,一把將看過來的望風者拉進洗手間,對方只來得及呼出小半身,就被凱恩摘下了腦袋。聲帶自然也被破壞了,叫聲尚未抵達高音區,就戛然而止……
三分鐘後,洗完手的凱恩一臉平靜的從洗手間裡出來,路過那羣小姐姐時,平板無波動的道:“幫我招待好洗手間的那三位朋友。”
然後便離開了,小姐姐都訥訥的說不出話,類似的殺神,她們偶爾也見過,她們知道,那三個傢伙踢到鐵板了。
離開‘肉店’,連百米都沒有走出去,凱恩就見迎面就走來位笑的讓人感到很舒服的男人。
這男人不僅笑容迷人,透着親切,還穿着板正的正裝。
這個世界沒有西服,正裝有些像是軍裝,很挺括,面料也很有科技感,而穿戴在眼前這人身上,稱得上是穿出了範兒。
這人迎上來後,向着凱恩頷首並微鞠躬,然後笑着道:“剛纔的事,給您帶來的不便,我在這裡向您道歉,歡迎來到光彩街。”
說着,帶着白手套的手,雙手奉上一個小盤子,內中放着兩枚私幣,一枚是凱恩之前給‘肉店’小姐姐的那枚,另外一枚則是礦坑鎮的私幣,大致與凱恩的那枚等價。
凱恩面無表情的探手拿過兩枚私幣,輕飄飄的道:“我想我會在這裡找到想找的樂子。”
正裝男仍舊保持着微笑:“那麼,祝您玩的愉快。”
兩人就此分開。
而不久之後,某處在熒屏前看過相關影音資料的艾娃放下酒杯,站起身,整了整衣服,道:“那麼接下來,該我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