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後夜,趙文睿明顯感覺身上的傷處痛感有所減輕。
那種難忍的銳利刺痛被火辣辣的痛感取代了,他知道這歸功於他的體質特殊。
說到這個,就他所知,在經歷了超喪病毒帶來的浩劫之後,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倖存人類,已經沒有純種。
作爲穿越者,他平時很注重收集信息,可由於時間久遠,再加上避難所統治者的刻意隱瞞,當年的真相已不可考證。
如今,被大多數倖存者們承認的說法,是當年有一部分人類,出賣自己的靈魂,從而換取苟活的機會,於是有了綠星。
綠星在3號拉格朗日點的位置,也在地球的公轉軌道上,但中間永遠隔着太陽,所以它對地球上的倖存者們而言,是不可見的。
但這並不妨礙倖存者們去恨它,以及恨那上面居住的人。
就趙文睿所知,倖存者的兩大宗教,都爲那些人打上了異端的標籤,而其他大部分倖存者,也稱其爲綠星人,而不將之當做流亡的同胞看待。
但在市井之間,仍舊有另一種說法流傳着,說旅行人並非背叛,而是應文明火種計劃而被選,從而離開地球,躲避超喪病毒的危害。
讓趙文睿在意的點是,至少有一部人,並非是爲了博人眼球,又或無腦跪舔,才相信這樣的一個說法。
當然,他們也不是多麼的尊重真相,而是‘真相’對他們有利。
他們表示,他們的祖上,是被‘文明火種’計劃選中卻執意留在這個世界,直面超喪病毒的人。
趙文睿心說:“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也只能說明你的祖上有風骨,跟你又有多大關係呢?”
這是題外話了,總之,趙文睿是更願意相信這種說法的,因爲他是穿越者,而這裡是漫威宇宙。
趙文睿是知道漫威喪屍宇宙的,但這個世界的相關歷史,顯然與之對不上號。他更傾向於這裡是某個被牛人玩壞的漫威電影宇宙的平行世界。
在穿越後的前18個月,他一直都期待遭遇輪迴者。因爲在他想來,能將漫威電影宇宙崩壞到這種程度的,最大的可能就是輪迴者的反覆介入。
對他而言,穿越發生了,漫威電影宇宙也是存在的,並且歷史線被改的一塌糊塗,那麼更離奇的事,也完全是有可能發生的。
比如說這個世界已經成爲某輪迴者勢力的後花園,那麼他或許有機會搭上這條線,結束這場令人蛋疼的末日生存。
更準確的說,應該是廢土生存。
末日指的是全面而徹底的喪失社會秩序,絕大多數人不再心懷希望,而是得過且過的混日子,那纔是末日。
而現在他面對的並非如此,秩序是存在的,只不過在殘酷生存環境的壓榨下,在公衆道德底線極低的背景下,比較黑暗扭曲而已。
當然,說起來就是相對輕鬆,讓他不堪忍受的,其實正是這種黑暗扭曲。
趙文睿輾轉反側,想睡卻缺乏睡意。
相比於眼前的困境,他更在意核心目標無法確立。
是的,現在的他處於迷惘期。
現實的種種際遇,生存的壓力,不停的磨耗着他的憧憬和熱情。
而他像大多數人一樣,並不是個善於堅持的人。
或者說,他是一個習慣了正常互動,在付出之後有所回饋的人。
如果得不到相應的回饋,他就無法有足夠的動力,長時間的相信一些事,做一些事。
比如說輪迴者,兩年多了,沒有任何情況證明輪迴者是存在的,哪怕是最微小的徵兆都沒有。
理智告訴他,輪迴者這個概念,多半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了。
這讓鬱悶了好長一段時間。
因爲他知道,他將被這個世界吞噬,在潛移默化中、在不知不覺間,被扭曲成廢土人。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塊掉進水裡的幹海綿,現在還是浮在水面上的,並沒有真正融入這個世界,可吸納了足夠的水後,他就會沉下去,再也出不了頭。
相比於成爲一個廢土山大王,他更願意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在一個跟他有相近普世價值觀的社會環境中,可惜現實總是那麼殘酷。
他感到孤獨,也感到迷惘,沒有目標,也就談不上希望,渾噩的活着一天又一天,外在環境又是那麼的苦逼,這讓他不止一次的有輕生的念頭。
實際上這次受傷,在那一剎那需要作出抉擇時,輕生的念頭就曾一閃而過,並且給予他不小的影響。
他在另一個世界時,曾說過這樣的話:“我的人生充滿失意,卻仍舊有些自尊,自殺這種事太顯懦弱,我做不出來,但如果能有一個體面的死法,比如捨己救人……”
必須說,在上一世,想要捨己救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正想碰還碰不上呢。
但在這個世界,類似的機會就很多。
可如今,這個念頭也基本被他打消了。
親身試過才知道,他的‘輕生’方式也是非常的想當然的。在事發的剎那,求生本能纔是最爲凸顯的意識。
結果很可能導致這樣一種結果——沒能犧牲,只是殘了。
這就比較蛋疼了,自作自受,將人生切換到地獄難度,這得是多恨自己才能幹出的事?
趙文睿並不恨自己,前半生也沒有做過什麼自認爲需要拼命作賤自個兒從而達到贖罪目的、獲得心靈山的一點點慰藉的爛事。
他只是感到孤絕,以及害怕,害怕自己變得面目全非而不自知。
這與他對這個世界的倖存者們完全看不上眼有直接的關係。
就連艾瑪,他也不過是想其成爲牀伴,可要讓他與之確定超友誼的親密關係,並且負起相應的責任,他是不幹的。
然而有些好笑且諷刺的是,之所以能組建起這個求生團隊,並且以他爲首,跟他‘比別人多一份善意,多一份責任感’的人設有直接的關係。
更直白點說,正是因爲他演繹了一個人品還不錯的實誠人,才混到今時今日的地位。
對此,他自己也是有一定的意識的,甚至略微刻意才達到現在的效果,否則以他的本來面貌,‘聖母值’絕對達不到現在的水平。
緩慢的翻了個身,讓自己睡的更舒服一些,趙文睿檢索起自己的金手指。
像大多數穿越者一樣,他有金手指,但他並不滿意,這一點也跟空大多數穿越者一樣。
尚未得到的總是會被想的很好,已經擁有的則往往覺得就那麼回事。這算是人的共性,趙文睿也沒有跳出這個思維的藩籬。
就說這金手指。
類遊戲系統。
這樣的金手指對一肚子駁雜知識的他而言,只能說是爛大街的創意,毫無新鮮感。
他也知道小曲好唱、唱好難,所以一度還是有相當的期待感的。
期待他的這個系統能與衆不同,有什麼讓人眼前一亮的特性。
但這個期待感就像他臆想輪迴者的存在那般,隨着推移,慢慢減弱,現在已經基本不再報以幻想了。
不得不說,C凱恩關注的一個點,就在這裡。
他很清楚,自身對於‘指揮官’體系的渴求、習慣、甚至是依賴程度。
但他不知道爲了得到,到底可以做到什麼地步。有沒有自創造的主觀能動性。
當初本尊在這個問題上,可以說是跳過了。
萬象門體系雖然想盡辦法虐輪迴者,但同時也提供了超乎想象的後勤支持,尤其是技術支持。
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我這裡沒有的。在絕大多數輪迴者眼中,萬象門體系就是這麼的高山仰止,以至於根本不需要在這方面操心,路就在那裡,耀眼的明珠在遠處的山巔熠熠生輝,像要摘麼?注意腳下,將每一步走好,注意左右,防範來自任何人的惡意使絆,堅定不移的走下去,只要不死,就能成功。
另外,身爲輪迴者,有競爭的同時,也有互助,這裡邊還有那麼點混起來吃飯吃的香的味道。
而趙文睿,這兩者都沒有,沒有明確的道路,沒有競爭者,在這樣的背景下,還能遵循心中的意願,披荊斬棘,走上自己願意走的道路嗎?
這是C凱恩想知道的。
他想看看自己,究竟是因人成事的比例高些,還是因事成人的比例高些。
於是趙文睿原本成體系的閃耀系統金手指,如今被砍成了單兵級別的,並且簡陋到只有一頁圖形界面顯示的系統。
力量12
敏捷13
智力 13
體質 14
這就是趙文睿的四圍,9-11,是成年倖存者的常量,少於9,就相當於過去智商低於70已經有那麼點明顯的弱智味道一般,屬於比較嚴重的短板了。
這四圍是之前的趙文睿在完成了‘完人計劃’第一層的全面改造後的。
C凱恩取樣打造新的趙文睿,就是以那個時期的克萊文?趙的身心狀態爲藍本而進行的。
奧博寧人從百年前就受到超喪始祖之一的喬治血脈的庇護,沒遭什麼大罪,但靈肉的綜合指數也沒有提升,還是普通人水平,平均值是9,要比倖存者全面低最少1的標準單位。
而以之爲參照物衡量,現在的趙文睿,差不多就相當於首屈一指的運動健將水平。比如說世界級鐵人十項賽的冠軍,甚至精神力和體能、恢復力方面還要更強一些。
趙文睿的系統是一個圖、文、數字相結合的界面。
四圍數據的下面,各自有一個可以理解爲經驗槽的玩意。其內部的綠色小豎條就是更具體的經驗值。
趙文睿記得,兩年多前,這些小豎條要比現在粗壯很多,也更容易獲得,一旦攢夠了,就會重新清成空管兒,而數值則上1。
現在的小豎條細密且增加不易,這讓趙文睿漸漸喪失了勤修苦練的熱情,要知道當初看着一份辛勞一份收穫,綠條明顯增加,然後數值提升,還是很有些成就感、甚至癮頭的。
除了四圍數據,另外一個較爲重要的顯示,同時也是佔據整個系統版面最大的,是一幅虛人圖形。
這幅可360度旋轉,以淡淡的發光輪廓勾勒的圖,代表的就是他自己。
通過這圖,他可以檢查自己的狀態,尤其是傷勢。
在受傷昏迷前,他就檢查過一次,按照系統提示,他當時最大的問題,並非是血肉模糊的肩胛傷,而在於腿傷斷了血管,流血不止。
最終,他選擇了燃燒體質的經驗值,將體質的經驗槽中的近乎滿格的經小豎條消耗了一多半,才換來了這一致命傷勢的自行治癒。
因爲他清楚,歐文搞不定這種級別的傷,尤其是條件不佳的情況下,強行治療,局部壞死、感染的風險成倍提升。
他是見過那種用前端燒的紅彤彤的火把頭子燙死傷口的野蠻做法的,就算僥倖救了命,也會留下永久損害,甚至就此殘廢,避難所並不缺少因殘疾而困頓潦倒的拾荒者,趙文睿很清楚,他沒有那份堅強,過不了那樣的日子,真要淪落成那樣,多半連個自尊的死法的最後體面都不可得,那可就太慘了。
按照虛人的顯示,他的傷現在基本已經沒有大礙,不過肩胛的傷標識仍舊是黃色的,並且有一個倒計時的顯示,這意味着該處的傷勢還沒有脫離中等傷勢的範疇,如果他不夠重視,強行活動,倒計時就會無限延遲,甚至惡化。
毫無疑問,有了這樣的一個系統,哪怕簡陋,也比尋常的倖存者強太多,它極大的提高了自我情報的瞭解和掌控,並且有提升的可能,還能通過消耗平時的積累,來解除有可能致命的威脅,在這個危險的世界,等於多了若干條命。
這對趙文睿而言,這也僅僅是勉強彌補了他與土著們在心靈堅韌度上的差距。
相比於土著們,他是敏感的、脆弱的,多思而導致憂鬱常伴的一個人。他想被丟進荒野的溫室花朵,與這個世界,與倖存者們組成的社會格格不入。
他不知道那些穿越到類似廢土世界的同類們是如何迅速適應這一切的,他適應不了,也不想適應。
比如一個細節,歐文和艾瑪爲了慶祝他的甦醒,跑到鄰室嘿咻去了。而他一想到這兩人至少120個小時以上沒洗澡,每天運動量不低,並且歐羅巴人種本身就汗腺發達體味重,立刻就有種吐隔夜飯的衝動。
這真不是吃不上葡萄說葡萄酸,他甚至懷疑長此以往,自己會習慣性的關聯,從而心理上導致生理上的無能……
類似的情況還有很多,真的不是心一橫、牙一咬,就能適應的了的。它不是一次性的,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反覆折磨。這一次狀態比較牛,胸懷激情,又或意氣風發,但下次就未必是這樣的狀態,下次很可能本就遇挫煩躁,又思念故鄉,然後再碰上這類衰事,心態很可能就爆了。
不爆,不發泄,結果就是忍出內傷,甚至一定程度的抵消了積極性。
趙文睿覺得自己就是這樣的,有時候他自己捫心自問:“你是想咋?就這麼個條件,也清楚不去積極面對的下場會是怎樣,這麼頹喪是給誰看?這麼矯情有用嗎?真的不活了?”
可道理雖然明白,但到了具體做,就太不易了。那種就連理想也失去了應有的色彩而提不起勁的頹廢感,越來越頻繁的出現,並且每次出現,作用時間也越來越長。
因此,瞭解他的人都說,他這個人本質不壞,但有點喜怒無常。
我是誰?
我在哪?
我要做什麼?
這三個問題,大多數時候,人可以一笑置之,懶得去掰扯。
可趙文睿的日子過到懷疑起人生時,就沒辦法灑脫的將這三個問題丟到一邊了。他甚至懷疑自己所經歷的這一切,都是虛假的。
最近他就經常做一個同樣的夢。
在夢中,他叫趙聰明,是一位年輕的將軍,生活在一個極具蒸汽朋克風格的國度中,作爲拓荒將軍,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打殭屍,像玩即時戰略遊戲那般,種田爆兵打殭屍。
他做的這個夢,細節逼真,合理性極高,甚至是連續劇性質的,唯一有問題的,就是沒有頭,也沒有尾。
他很早以前就聽人說過,區別夢境與現實的一個重要辦法,就是想想開始和結束,一般夢境都沒有開始,很突兀的就代入了,而且一些大的轉折也會比較生硬。
要這麼說,他確實在做夢,成爲趙聰明就很突兀,而仗打的好好的,他也沒打算背叛王國,突然就冒險將王國顛覆了,這就很生硬,並且十分荒誕,過於幸運、簡單、像是兒戲……
趙文睿並不知道,C凱恩這麼編排他的記憶也屬於無奈。因爲某些深刻的記憶,是沒有辦法說清洗就洗的乾乾淨淨,不留痕跡的。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誤導,一般人對自己認知思考分析得出的結論,總是深信不疑的,所以……
趙文睿是個成年人,並且以較爲理性而自得,這樣的他自然明白,胡思亂想終究解決不了問題,除非他這日子是真的不打算過了,準備放飛一把就死,否則最終仍舊是要回到當下。
而當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完成保底級的拾荒任務,然後看有沒有機會獲得些額外的好處,隨便是物質上的,又或實力提升,哪怕是比較有價值的信息也行。否則就等於浪費了一週的生命,而類似的浪費一旦多了,最終怕是連一個土著級的較好下場都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