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紐特人是格陵蘭島的地頭蟲居民之一。
他們抵禦嚴寒的法寶在於遵循熱空氣不會向下散逸的原理,並且注意密封效果,比如靴子和皮褲連體,連指手套上端像是套袖般包住小臂。
另外,他們在連衣帽的邊沿使用了狼獾皮或北極狼狼皮,原因是這種皮毛不會因呵氣而結冰。
因紐特式毛皮套裝,可以讓他們在零下50度的環境中輕鬆的待幾個小時而不被凍到。
這也成爲避難的英國人們努力追求的目標。
不過大部分人都不瞭解其中原理,以爲北極特產的皮毛纔是關鍵,不知不覺中將保暖衣物時裝化了。
凱恩是知道原理的,也明白頭部是人體最強的散熱源,沒有之一,頭部保暖要做到嚴絲合縫。
還有,在格陵蘭,由地面泛起的冰寒和隨處可見的深雪區都是需要留意的細節問題,腿腳保暖很重要。
所以他的皮套裝,極不缺乏風格設計,也照顧到了保暖原理。而用料和款式也遠比尋常之物更講究。
他的下身穿着一條海豹皮的皮褲子,經過多道工序處理,包括超凡手段,所以看起來似爲了美觀的暗紋,其實是具有魔法效果的。
長度接近膝蓋的筒靴,同樣低調而奢華,是麝牛皮製的。結實防滑,輕盈保暖,靴頭、後跟、腳踝部分,特別加護,防撞防扭,靴筒部分還能調節鬆緊,兼顧綁腿的效果。
上身的內裝比較時髦,高領呢絨質地的獵裝,緊湊跟身,外面半大衣的皮袍子,是以十二月份的白熊毛皮製作的。
白熊的皮是黑色的,而毛則是無色的空心管,陽光在其上折射後,看起來纔是白色,這種空心的毛放水隔熱,配合一身膘,是白熊在北極嚴寒中生存的法寶。
凱恩沒有反穿毛皮(絨毛的一面向外)的習慣,但配了北極狐的圍脖,有這一件,便足以彰顯貴氣。
緊嵌的狼皮小帽戴在頭上,看起來是有點傻,但配合風鏡就不覺得了。
總之,要帥,要有範,也確實做到了,看臉的世界嘛,越是缺乏硬實力,才越要裱臉。
駕駛飛艇向西南偏西大約行進了30多公里,凱恩被地面用石塊擺着的SOS字樣吸引。
無法確定是有人求救,還是以前用過的忘了拆。
最終他決定下去看看。
上了格陵蘭島也有段時間了,一個活人都沒見到,能找到一半個聊聊,也是挺好的。
飛艇降落後不久,凱恩就發現了一處洞窟,殘留物和氣味讓他意識到,這裡曾是處熊窩。
不過這個季節,白熊忙着解決飢腸轆轆的肚皮問題,以及交配,應該不在家。
很快,他就發現不需要小心翼翼了,洞裡確實有人,三個。
“哦,感謝上帝,總算來人了。”健全的小個子見到凱恩多少有些吃驚,但很快就轉驚爲喜。
凱恩暗自翻白眼:“來的是我,你謝上帝幹毛?況且,我又沒說一定會出手幫忙?”
跟小個子搭話,瞭解到他們三人打算去新利物浦,乃至霍普港。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從新利物浦逃出來的。”小個子湯姆解釋道:“我和一些人逃到了新劍橋,新劍橋的情況並不比新利物浦好多少,但大家吸取了新利物浦的教訓,嘗試同舟共濟,然而仍舊失敗了。”
“那麼你們想從新利物浦和霍普港獲得什麼。”
“我們覺得這麼長時間,或許有新的避難船隊抵達也說不定。我們急缺食物、藥品,最重要的是,我們缺少一位能帶我們走出困境的領袖。”湯姆說着偷看了凱恩一眼。
四旬大叔面貌的腦插傀儡,是那種能輕易辨認出其體面人身份的類型。說話的口吻態度,言行之間流露出的神態舉止,都能讓人感受到習慣了指揮別人的頤指氣使特徵。
凱恩心中嘲諷:“劍橋缺乏領袖,這個梗帶回本源世界,估計能讓英國之外的人們嘲笑一週。只是有夠諷刺。”
“你們應該多通過電臺瞭解下時事的。運輸鏈自從斷開就沒再恢復過。沒有船隊再肯穿越冰封狀況越來越嚴重的海域,未來幾年內怕是也不會有。”
湯姆聞言一臉絕望,喃喃道:“我們完了!”
凱恩嘿笑了一聲:“痛快的了斷的自己,也不失爲一條出路。又或者,能活一天是一天吧。我可以幫忙檢查下你的兩位同伴的情況。”
“哦,哦,謝謝。”湯姆閃到一旁,問:“您是位醫生?”
“可以是。我是史蒂芬?霍金,有七個學位,包括臨牀醫學博士。”凱恩說着迅速檢查了下兩人的病情。
一個感冒,一個骨折,本來都不算什麼大病,但無醫無藥,飲食跟不上,再加上差勁的條件,這麼一拖,就拖成危及生命的程度了。
“這裡治了也沒用,先運回避難所。”
格陵蘭島即便是苔原地域,也只有矮小的樺樹、柳樹和榿樹叢,做擔架什麼的就不用想了,凱恩和湯姆用防寒墊兜着,將兩個重病號搬上了飛艇。
湯姆對飛艇並不吃驚,很多避難地基本都有,新劍橋的飛艇是因爲沒有煤油了,才無法使用。湯姆擺下的求救圖案,也就是給空中的飛艇看的。
接近中午的時候,飛艇來到距離深冬城50多公里的新利物浦。
看的出,這地方原本是像好好建設來着。人們利用已有地形,硬是擴出一個大致爲圓形的天坑。
如此一來,從天空俯瞰,就是一條蜿蜒的峽谷冰河上挖了個大圓坑。
冰河早就沒有水可流了。人們在其接近圓坑的位置架起鋼架橋,並安裝了提升機。
不過看樣子這裡的物資多是通過飛艇運送過來的。
後來估計也是用同樣的方法搶走的,但有一部分因爲當初管理不善,被挖掘天坑時的融化的水給淹了,凍結在那裡,得以留存。
新劍橋的整體情況看起來跟當初的新利物浦差別不大,都是建了一半散攤子了。凱恩估測,新倫敦那邊應該是突發了大變故,然後才搶奪資源。實際上就等於是拋棄了東部的避難地,讓這裡的人自生自滅。
飛艇降落時,凱恩留意到了能量塔旁的控制檯上,有一名男性冰雕。這人留着翹八字鬍、穿着織錦長衫,胳膊被左右撐開弔起,光腳站在能量塔的解壓閥噴氣口上。
就着裝和扮相,應該是名貴族,看起情況,凱恩認爲這人死前享受了冰火兩重天。過分充足的蒸汽浴,以及徹骨冰寒。
清蒸+冰凍,死的算是很慘了。
看到這人,凱恩也就知道劍橋爲什麼缺領袖了。
說的好聽點:讓你上臺的是人民,讓你下臺的也是人民。
說的難聽點:沒有槍桿子護駕的領袖,可是很不好當的。
感冒引發肺炎,骨折處理不當導致感染。在這個時代都可以提前宣判死刑了。
可凱恩有深冬城的地下種植基地,不光是蔬菜,藥用植物也是能培育的。
比如說青黴素,某種甜瓜上就能獲得可供大量提取青黴素的黴菌,而這種黴菌用玉米粉調製的培養液就能培養。
另外就是專門對付各類感染的磺胺家族,它需要化學合成,而凱恩擁有山下城。有心經營、提前準備,本來是爲了應對信仰借貸的。
眼看着信仰\神力的收支狀況嚴重失衡,凱恩不甘心束手待斃,他考慮實在沒有超凡力量支付,就用青黴素和磺胺頂一下,也是個辦法。
然而德內斯灣那邊在最難熬的那段歲月,只遭遇了一次暴風雪。而牧師自發前往冰島佈道,則意外的大獲成功,信仰之力日入量激增。
情況一直沒有糟糕到需要用應急手段。
藥物製造項目既然已經啓動了,那就完成他。結果這次用到了,現在的史蒂芬?霍金,基本就是個強壯的有些過分的普通人。攜帶着的藥,成了爲數不多的讓其顯得有能力的手段之一。
凱恩覺得霍金大約能在這裡混個醫生噹噹。
結果人們希望霍金當領袖。
“霍金先生,您看起來很有能力,請帶領新劍橋人民走出低谷吧!”
這話聽的凱恩蛋疼。“看起來很有能力,你們還真是以貌取人,這種玩法真的好嗎?”
又一想:“玩玩就玩玩吧,你們都不怕被坑死,我這下雨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的老鳥,又有什麼好怕的,最多不過就賠了這個腦插傀儡,也就爲了方便遠程控制,而用神力強化的腦魔針有些價值。”
“去召集所有人到能量塔的控制檯前,我跟大家簡單聊聊。”
於是半小時後,人們在能量塔的控制檯前聚集,有人要將前任領袖的屍體擡下去,凱恩拒絕了,說就在那裡吧,挺好的,比任何警示箴言都實在,反正也不會臭。
在經歷了許多歐美式的狗血橋段之後,現在新劍橋已然沒多少人了,連男帶女100多個,50歲以上和10歲以下的加起來不足10人,這個人口結構就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
寒冷讓每個人都有這輕度凍傷、或被凍傷過,他們的臉蛋就想是土豆皮,髒兮兮的,乾燥開裂,偏偏那一身行頭又穿出了油膩的效果,結合在一塊兒,大約只有下水道的油老鼠能用來形容那種氣質,不用走過去聞,凱恩都知道這些人一個兩個都已經餿臭了。
或許是因爲經歷過太多激烈的、生死攸關的事情,這些人已經不再用激動來表達情感,而是麻木、陰鬱。
凱恩並不怯場,別說是百來個活人,就是都是魔鬼,他也能坦然自若。
“看到諸位這樣,我多少有點尷尬。”凱恩說着指了指自己:“乾淨整潔。”又指了指衆人:“骯髒破爛。”
沒人吭聲,彷彿在看小丑演戲,又彷彿在醞釀暴怒的情緒,凱恩也不以爲意,繼續道:“沒能跟諸位有着相同特色,而是差別明顯,讓諸位想起了那些貴族,想起了階級,凌駕於普通人之上。”
“沒錯,就是你們想的那樣,我是一名貴族。不過我要強調一點,我跟你們接觸過的大多數貴族都不一樣。”
“這話或許你們都已經聽過了,聽厭了,或許就是他上任時說過的。”凱恩說着指了指那具男性冰雕,笑了笑繼續道:“我直說這一句,爲的是立個Flag,具體有什麼不同,接下來的日子你們自己品,而不是我說。”
“那些統治者們當初是怎麼對你們說的?我記得有一種說法是這樣的‘我們爲了保護文明消亡於自身的混亂之中,先一步來到這世界的盡頭。’一個聽起來還不賴的理由不是嗎?當然,現在你們可能覺得這就是經典的謊言開篇,事實上它也的確是。”
人們的臉上有了些表情,憤怒、懊惱、悲傷,凱恩的這番話有揭傷疤嫌疑,讓他們回憶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有人以半是埋怨,半是控訴的口吻開腔:“他們承諾過,會及時把我的家人送過來。我沒日沒夜的苦幹了兩年多,接過只得到了一句‘抱歉,災害爆發的比預估的要早,你的家人在路上不幸遇難。’後來很偶然的,我才知道,我的家人根本就沒能離開家鄉,優先撤離的名額被人頂替了!”
“Sorry,請節哀。”凱恩指着那控訴者道:“這位先生的不幸遭遇,產生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信任危機。”
“諸位,對我們而言,這事上再沒有比‘信任’更重要的概念了。我覺得大家對此應該已經有所體會,我們每個個體,都有自己的苦惱,自己的訴求,我們每個個體,在這浩劫天災面前,又都格外的弱小,若是我們不能拿出多一點信任,我們就無法緊密團結,然後我們都會死,各種花樣死,一如新利物浦、和這裡也曾上演過的那些悲劇。”
凱恩大聲道:“信任是如此的難,尤其是被傷害過,被背叛過,並且等於是拿自己的性命去賭的特殊情況下。現在的局面真就是這樣。如果你們現在乘上飛艇,飛到高處,像南邊看,就能看到天際的盡頭有條黑線,那是烏雲和閃電,還是暴風雪和炸彈氣旋,它已經在蘭開斯特、德內斯灣一次性殺了幾百萬人。”
頓了頓,讓人們消化了一下這個信息,凱恩繼續道:“你們或許聽過這個消息,但我是親歷者,我用我的眼睛看過了幾百萬人被嚴寒屠殺的場面,我敢說那裡已經囊括了人類所能演繹的痛苦表情和悲傷景象。”
“所以,我其實不是很怕像他一樣。”凱恩指了指身後的冰雕。“我站在這裡,只有我站在這裡,跟你們一樣,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朋友,有冤情,有不甘,有痛苦,然後所有都變得不重要了。”
“你要問什麼最重要?統治者們當初冠冕堂皇的理由變重要了。很諷刺吧?可事實就是如此,新利物浦、新劍橋的資源被掠走,然後留你們自生自滅。你們憤怒,你們痛苦,你們覺得他們搶了你們,把自己鼓搗明白了,可以在浩劫中生存了。其實並不是,其實他們又一次的陷入了自身的混亂之中。”
“記住,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在那座建立於無數人屍骨上的避難城市中,活着的大多數人都是無恥之徒和向卑劣妥協的人。我們不用求上帝懲罰他們,畢竟這場浩劫上帝始終沒有出場,用行動證明他老人家其實指望不上。不過我們可以看他們怎麼死。死於自身的混亂。”
“要想看到這結局,要想看到這報應,你們得嘗試着相信我一次。代表死亡的極寒之線已經快壓過來了,如果我失敗,如果我們失敗,都會死。所以這是你們在搏命,也是我在搏命。我們擁有的是個爛攤子,我們需要創造一個奇蹟才能完成自我拯救,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那麼奇蹟怎麼來?當初那些統治者還說什麼來着?‘我們不得不爲了生存而適應環境,面對艱難的局面,面對沒有好而只有最不壞的選擇,我們只能忍耐,甚至需要犧牲小我。我們不知道這浩劫最終會讓我們的靈魂扭曲成什麼樣,我們做的只能是心懷希望。’”
“在大家看來,這或許正是統治者爲了事後毀諾而鋪墊的說法。但我要說,現在它已經成爲理所當然的說法。因爲這些代表超出極限的發揮,而超限發揮則是創造奇蹟的唯一辦法。”
“所以,你們推選我成爲帶頭人。你們無法得到安逸,無法得到輕鬆,只能得到一句儘量保證你們活着,活着去見證奇蹟,去見證那些坑害你們的人死於他們自身的卑鄙的景象,以及實現文明延續的偉業。”
“你們準備好了嗎?準備好接受這最後的挑戰,又或也充當悲劇的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