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外。
徐子陵和寇仲從一條暗渠逃到城外,一口氣跑到了七八里外,已經疲累得再難走動,在一處溪邊停下來。
“仲少,快看看咱們的武功秘籍有沒有浸溼。”徐子陵癱坐在溪邊,向同樣累得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的寇仲問道。
“放心,我已經用油布仔細地包裹好,絕對萬無一失。”寇仲一副大包大攬的模樣,不過還是利索地從懷裡掏出一個油布包裹,將其打開,取出了長生訣。
徐子陵湊過來,目光火熱地翻開冊子,看了兩眼,道:“仲少,你可認得這上面寫的什麼?”
寇仲一臉茫然的搖頭,道:“鬼才知道這上面寫的什麼,恐怕就是學堂裡的白老夫子也不認得這上面的字。”
徐子陵一臉苦笑,道:“咱們不會拿了一本假的武功秘籍吧。”
寇仲乾笑一聲,像是在努力說服自己一樣,道:“哈,你又沒見過武功秘籍,說不定這本鬼畫符纔是真正的絕世神功,練成之後就能天下無敵。”
徐子陵對他的習性瞭若指掌,哼道:“那也要看懂才行。”
寇仲用油布小心仔細地把《長生訣》包裹起來,道:“只要是人寫的,就總有人能看得懂。咱們可以找一個弔書袋的老學究,他來翻譯,咱們來練,哈,這叫分工合作,你懂不懂。”
“但願如此。”
徐子陵哼了一聲,道:“仲少,你沒發現自己渾身發臭嗎?”
寇仲道:“你不也一樣。”
兩人把衣服脫下來,在溪邊洗淨,掛溪邊的樹叢上,讓午後的陽光曬乾,跳進溪水裡嬉戲。
《長生訣》則被他們塞在了溪邊的石縫裡。
……
傅君婥來到揚州城外,遠遠的看見城門由禁衛軍把守,大量官兵在附近盤問,搜查格外嚴密,便知城中定然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轉身向城外的樹林而去。
剛走出三四里,忽然一道有些清冷但卻十分悅耳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你就是來自高麗的羅剎女?”
傅君婥大吃一驚,倏地轉過身來,手掌握在劍柄上,向來者看去,精緻的臉容上首次出現如此凝重之色。
只見一位穿着絳紅色衣裙,像是冰玉雕成的女子出現在她的身後丈許外,目光平淡,如一片汪洋深不見底,讓人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緒。
此女正是蘇荃,她一直暗中監視着徐子陵和寇仲,出現在這裡,也正是要阻止傅君婥和雙龍見面。
“是我!”傅君婥的目光如利劍一般緊緊地盯着她,言簡意賅地說道。
“聽說你是傅採林的弟子,看在你師父的面子上,暫時饒你一命,從哪裡來,回哪裡去。中原武林之事自然由中原武人解決,不是你這小小的蠻夷女子能攪風攪雨之地。”蘇荃淡淡地說道,有一種目空一切的氣勢。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傅君婥沉聲道。
說話時,“嗆”的一聲撥劍出鞘,聲音未落,劍光已然綻開,化做萬點寒星,又如一片白色的雨幕般向蘇荃罩去。
蘇荃意態從意地隨手一拍,劍光化成的雨幕卻驀地倒卷而回,彷彿鏡面折射一樣。
傅君婥早就知道來者武功高絕,但見到這種招式,還是大吃一驚,急忙收劍變招。
就在她變招之時,蘇荃卻突然欺身而上,如一道紅色虹光從她身邊一閃而過。
下一刻,虹光消失,蘇荃出現在傅君婥身後,傅君婥手裡的長劍卻出現在她的手中。
“奕劍之術以劍爲棋,料敵先機,劍意高深,實爲天下最頂尖的劍法。不過你的火侯還差得遠,若由傅採林親自出手,或許能讓我盡興一戰。”蘇荃道。
傅君婥緩緩地轉過身來,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此人武功之高遠超她的想象,乃是除了傅採林之外,她所見過的最厲害的一個人,就算不是大宗師,也是一位頂尖級別的宗師,語氣裡多了幾分恭敬,道:“未及請教前輩的名號?”
在她想來,蘇荃一定是位駐顏有術的前輩高人,
“明玉。”
蘇荃也沒有否認,將劍丟能給傅君婥,道:“請你轉告傅採林,一月之後,我會親卦奕劍齋,向傅採林討教一下劍術。”
傅君婥正色道:“在下一定將前輩的話轉告家師。”
“嗯。”
蘇荃點點頭,下一刻,便化做一道紅芒沒入林中。
……
徐子陵和寇仲伏在小丘上的樹叢內,目瞪口呆地看着長江下游近城處三艘軍艦和數以百計的快艇,正在檢查離開的船隻,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寇仲伸手摸了下被他放在懷裡的油布包裹,道:“我的天,我沒說錯吧,這個鬼畫符絕對是一本絕世秘籍,否則何必興師動衆,封鎖長江道口。”
徐子陵湊到他耳邊,道:“請仲少爺降低音量,免得驚擾別人,說不定是有義軍混了進來,纔會出現這麼大的陣仗呢。”
寇仲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道:“江上如此,陸地恐怕也是不通,我們不若找個地方躲躲……我的天,這是不是狗吠的聲音?”
兩人側耳傾聽,同時臉色大變,隱隱約約的犬吠聲從溪邊傳來,對視一眼,發足狂奔,向着大江的方向奔去。
“仲少,我們不是要投江自盡吧!”徐子陵邊跑邊道。
“這是唯一生路,下水後,你怎麼也要抱緊我,否則若是把你衝回揚州城去,那就是送羊入虎口了。”寇仲喘着粗氣道。
江水奔涌的聲從崖下傳來,令人心中生寒。
兩人衝上崖岸,狂吼一聲,沒有任何猶豫跳了出去,“撲通”一聲扎進江流中。
江流湍急,兩人在水中浮浮沉沉,喝了一肚子的水,就在他們將要沉入江底時,一條細索忽然纏住他們,將兩人甩到了一條小船上。
“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
兩人趴在船邊漚水,好半晌纔回過氣來,寇仲吃力地道:“小陵,你沒事吧。”
徐子陵喘着粗氣,道:“還好,死不了。”
“總算活下來了。”
寇仲長長地呼了口氣,這才向駕船之人看去,驚訝道:“仙女!”
徐子陵也認出了此人,正是那日幫着衛貞貞教訓了惡大婦一頓的紅衣女子。
蘇荃目光審視地打量着兩人,問道:“你們兩個小子究竟惹了什麼事,怎麼會有這麼多官兵在追你們?”
寇仲不露絲毫心意,謊話張口就來:“仙女姐姐誤會了,這些官兵並非在追我們。我們只是不小心失足落入江裡,還要多謝仙女姐姐的救命之恩。”
蘇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既然不想說,那就罷了。”
寇仲被她看的有些心虛,乾笑一聲,道:“我們兩個不過是城裡的孤兒,哪有那麼大的能耐引來無數官兵追捕。”
正在這時,一陣犬吠聲和馬蹄聲從江畔傳來,只見十多名騎士沿着江岸追來,衝着他們大聲喝道:“停船!”
蘇荃道:“還說不是追你們的。”
寇仲被她看得臉上發熱,道:“仙女大姐,求您大發善心,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徐子陵卻是心有不忍,道:“仲少,仙女姐姐是個好人,咱們還是不要連累她了。”又道:“實不相瞞,我們兩個得了一卷武功秘籍,這羣官兵就是爲此而來。仙女姐姐停船吧,我們把武功秘籍交給他們就是了。”
蘇荃道:“已經遲了,以這些隋兵的作風,就算把秘籍交給他們,難道他們就會放過你們和我嗎?”
兩人臉色一白,徐子陵苦笑道:“對不起,是我們連累了你。”
就在這時,一道長嘯從林中響起,以極快的速度向他們移動過來,下一刻,便見一道人影從江岸躍起,如一隻大鳥般向他們的小船撲來。
人影由小而大,還未落下,強烈的氣勁便壓迫下來。
周遭的空氣突然變得寒冷,彷彿要凝結成冰,凍得兩人臉色發白,牙齒打顫,撲倒在船上。
蘇荃輕哼一聲,船漿在水中一拍。
“譁”的一聲,水花濺起,如千萬道暗器向來者激射而去。
來者面露不屑之色,袖袍如同旌旗般快速一卷,將漫天的水珠收攏起來,正要落到船上時,卻突然發出一道悶‘哼’聲,身體在空中猛地一頓,去勢頓止,接着“撲通”一下,直直的墜入江中。
小船隨着江水流動,眨眼間就到了十丈之外。
蘇荃掀起的水花中夾雜了她的內力,每一顆都重若千斤,哪是那麼好接的。
“仙女姐姐好厲害!”
徐子陵和寇仲頓時歡呼起來。
“雕蟲小技而已。”蘇荃滿不在乎地道。
寇仲眼珠咕碌碌地一轉,腆着臉道:“仙女姐姐,你的武功這麼厲害,不如我們拜你爲師,你教我們武功吧。”
徐子陵的眼睛也是一亮,目光熱切地向她看去。
蘇荃道:“你們不是有一本武功秘籍了嗎?”
寇仲吹捧道:“仙女師傅有所不知,我們這本武功秘籍是從石龍身上得到,石龍都已經被人殺了,可見他的武功也是一般,我們要學,自然就要學最好的。”
蘇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真是如此?”
“這個……”
寇仲只覺得她的目光亮得駭人,彷彿直透人心底,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其一眼看穿,編造的話一時間竟說不出來。
徐子陵輕咳一聲,道:“仲少,仙女師傅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你怎能騙人。說起來實在太丟人,那本武功秘籍我們根本看不懂,仲少也並非故意騙您。”
寇仲臉色脹紅,大聲怒斥道:“陵少,你怎麼能說出來呢。哎,我們揚州雙龍的臉在仙女師傅面前都要丟盡了。”
徐子陵反駁道:“仙女師傅也不是外人,怎麼會因此看不起我們。”
“好了,不用在我面前演戲了。”蘇荃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把戲,道:“想讓我教你們武功也行,不過有一個條件。”
寇仲立即挺起胸膛,道:“仙女師傅有什麼條件儘管說,只要我們揚州雙龍能辦得到,絕無二話。”
蘇荃道:“石龍的武功雖然普普通通,但福緣不淺,他手裡有一本奇書名爲《生生訣》,據傳此書乃是黃帝之師雲中子所著,通篇由甲骨文寫成,是武林四大奇書之一,奧妙精深,直指上乘大道。”
寇仲和徐子陵聽到她的話,眼睛大亮,心臟如擂鼓一般“嘭嘭嘭嘭”地跳起來,只覺得口乾舌燥。
“可是……”
這時,蘇荃的話鋒一轉,接着道:“歷代以來,有無數先賢奇人得到過此書,卻從未有人練成《長生訣》上面的武功。莫說練成,直到如今,甚至還沒有人能完全讀懂此書。此書共有七千四百餘種字形,到現在爲止,被破譯出來的也只有三千餘字。”
“不會吧!”兩人頓時傻眼。
蘇荃道:“看來這本書果然在你們手裡,楊廣熱衷於求仙問道,聽說了《長生訣》在石龍手中,派宇文化及來取,這也是官兵追捕你們的原因。”
徐子陵和寇仲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心悸這色,苦笑不已。
蘇荃接着道:“我的條件就是《長生訣》,你們把此書給我,我可以傳授你們一種僅次於長生訣的武功,練成此功,雖不敢說天下無敵,但雄霸一方卻綽綽有餘。若是練到大成,就算冠蓋武林也無不可能。”
寇仲吞了口口水,只覺得嚨喉發乾,問道:“仙女師傅,《長生訣》既然從來沒有人能練成,你要這本書幹什麼?”
蘇荃淡淡地道:“這就與你無關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要《長生訣》還是要我教你們武功,只能選擇其一。”
徐子陵和寇仲對視一眼,看出了彼此的心意,齊聲道:“我們要仙女師傅傳授武功。”
此前他們兩個也只是混跡於市井的小混混,最大的願望不過是投靠義軍,將來做個大將軍,能夠稱霸一方已經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
並且兩人也都是有大智慧之人,相比虛無飄渺的《長生訣》,還是能拿到手裡的武功更重要,因此很快做出了取捨。
“很好,捨得捨得,有舍纔有得,你們兩人在誘惑面前能夠果斷做出擇決,心性難得,是兩個可造之才。”蘇荃滿意地點點頭,接過《長生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扔進了江裡。
兩人見到蘇荃的動作,同時驚訝的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