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爲上策

走爲上策

無心雙手拿着一份認罪書,站在空屋子裡結結巴巴的念。認罪書是三個小時前寫完的,暴打是兩個小時前挨的,丁小甜是一個小時前來的

。總之他一直不得消停,舌頭在牙齒上磕破了,說起話來滿嘴吸氣,像是剛剛喝了一大口熱湯。丁小甜揹着手站在他面前,一邊上下審視他,一邊想想蘇桃,想想前幾天在革委會院外遇見的大眼睛小男孩。真有心宰了無心這種白臉子臭流氓,可丁小甜素來按照規章制度辦事,無心罪不至死,她沒法殺他。

她起了私心,想要誘導無心罪上加罪。等到無心把一份認罪書唸完了,她清了清喉嚨,向無心問道:“再講一講你現在對紅總和陳大光的新認識吧!”

無心擡眼看她,不假思索的開始罵街:“紅總是徹頭徹尾的反革命組織,陳大光更是組成了一個牛鬼蛇神總司令部,妄想翻賬企圖變天,讓廣大革命羣衆吃二茬苦遭二茬罪,手段何其毒辣,用心何其險惡,真是一個耳朵大一個耳朵小,豬狗養的;蝙蝠身上插雞毛,他們算什麼鳥?芝麻地裡撒黃豆,一羣雜種;吊死鬼搽粉,死不要臉……”

丁小甜連忙擡手:“好了好了,你再專門談一談你對陳大光的新看法。”

無心雙手下垂捏着認罪書,毫不猶豫的又開了口:“陳大光是野狗日的丫頭養的窮兇極惡無恥下流佔集體便宜睡劇團演員,我要堅決和他劃清界限,再見了他我一言不發先給他一個大嘴巴,然後一記窩心腳,不把他揍成豬頭肉我不姓吳。”

丁小甜皺着眉毛看他,沒想到他居然一點骨氣也沒有。如果換了自己落入紅總手裡,自己可是死也不會詆譭組織一句。再聽他滿嘴的語言,多麼牙磣的話都敢說,倒是夠識時務的,完全不頑抗。

丁小甜沒談過戀愛,可是知道花言巧語的小白臉對於小姑娘多麼具有迷惑性。蘇桃壞嗎?蘇桃不壞,經過了她近幾日的言傳身教,如今每天都在乖乖的學習紅寶書,思想彙報也是天天都寫。丁小甜很欣慰,同時相信自己只要把她再關一陣子,就必能讓她脫胎換骨,與無心一刀兩斷了。

丁小甜拿無心沒有辦法,無心怎麼打都打不死,並且是個軟脊樑,讓她沒法子再對他動刀槍。

“如果你能保證不再去騷擾蘇桃。”她派頭很足的在無心面前踱來踱去:“我可以考慮放了你。”

無心一瞬間就給了她回答:“我不找她了,你放了我吧!”

丁小甜居高臨下的掃了他一眼,雖然實際上是他更高,不過丁小甜自覺靈魂已經立於雪山之巔,見了誰都是無愧無邪

離開無心走去了收發室,她又見了蘇桃。蘇桃螞蟻正坐在窗下論壇首發桌前寫字,見她開門進來了,便放了鉛筆站起身。

收發室雖然可以開窗戶,但是空氣沒有對流,白天還是熱得要命。丁小甜嗅着空氣中的汗意,忽然說道:“和我走,我帶你去洗個熱水澡。”

蘇桃把鉛筆收進了抽屜裡,同時低聲說道:“你怎麼有時間天天來看我?你們不要幹革命嗎?”

丁小甜沒言語。杜敢闖已經從北京來文縣了,像個垂簾聽政的太后似的,一手抓着小丁貓,一手抓着聯指。如果不嫌麻煩細細算的話,丁小甜和杜敢闖還有一點親戚關係,兩人之間也有着許多年的友情。丁小甜無須像旁人一樣去拍杜敢闖的馬屁,所以一旦清閒了,便能隨心所欲的四處走一走。

蘇桃又問:“去哪裡洗澡?我不去招待所。”

丁小甜認爲她在唧唧歪歪的磨蹭,勉強壓下滿心的不耐煩,她沉靜而又嚴肅的注視着蘇桃:“去鋼廠的職工浴池。”

蘇桃跟着丁小甜出了門,乘着吉普車往鋼廠的澡堂子走。她難得的洗了個熱水澡,洗得簡直快要脫一層皮。及至回到革委會大院了,她得了許可,披着溼頭髮坐在陰涼處洗衣裳。溼頭髮很快就被夏日的熱風吹乾了,黑亮亮蓬鬆鬆,閃爍着緞子的光澤。偶然鬢髮隨風揚起,露出她的側影——她瘦了,骨骼清晰,皮膚緊繃,臉蛋上總透出一點粉紅。

丁小甜默默的望着她,心裡有一點沉默的歡喜。她真希望蘇桃可以成爲一名純潔的好姑娘,和自己並肩踏上革命的征途。

正在出神之際,門口守衛的呵斥聲音驚醒了她。她扭頭一瞧,很驚訝的看到了黑眼睛小男孩。

小男孩還是穿着一身太過寬大的舊軍裝,褲管衣袖全都挽起了好幾層,衣服釦子倒是都系嚴了,然而一圈領子歪斜着,竟能讓他露出半個肩頭。睜着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他探頭縮腦的往院內張望。

蘇桃隨着丁小甜向外看,乍一見小男孩,她也驚異的“呀”了一聲,心想他和無心有關係嗎?好一雙大眼睛,和無心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守衛不許閒雜人等在革委會前亂張望,有心把小男孩攆走,不料丁小甜忽然開了口:“小朋友,你要找誰?”

小男孩抿了抿嘴,沒有回答。 十個腳趾頭緊緊的抓了水泥地面,他橫着邁了一步,隨即雙腳一起向前一蹦,身體不動,腦袋卻是向前探出老遠。一雙眼睛掃視了院內風景,他收回腦袋轉了身。試探着向前邁出一步,他隨即又是一蹦。

沒等走遠,他被丁小甜薅着衣領拎進了院內:“說,你的家長在哪裡?”

小男孩惶恐的仰頭看她,同時從喉嚨裡發出了含糊的聲音:“嗥!”

丁小甜聽他有話不說,還敢學貓頭鷹叫。有心嚇唬嚇唬他,可是和他對視了一剎那,她不由自主的心軟了:“你說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家!”

小男孩又“嗥”了一聲。

蘇桃插了嘴:“他可能是……不會說話吧。”

小男孩立刻點頭。

丁小甜看了蘇桃一眼:“你不要管,洗好了就回房去!”

蘇桃乖乖的潑了水晾了衣裳,然後轉身回了收發室。她可不敢管閒事了,她連一個無心還救不出來呢。

丁小甜眼裡不揉沙子,站在大太陽下逼問小男孩的來歷。小男孩仰着一張乾乾淨淨的小娃娃臉,一雙大圍棋子似的黑眼珠閃爍着可憐兮兮的水光,翹鼻子小嘴脣,可愛是可愛極了,但是可愛的過了火,幾乎顯出了幾分突兀。對着丁小甜鳴叫了一聲,他眼看螞蟻對方不肯論壇首發放了自己,情急之下扭頭伸嘴一啄,兩排牙齒正是啃上了丁小甜的手背。丁小甜猝不及防,吃痛鬆手。而小男孩轉身一步躥出老遠,隨即東倒西歪撒腿就跑,兩條手臂緊緊的貼在身體兩側,雖然步伐無比的凌亂,上身卻是紋絲不動。丁小甜揉了揉手背,追出去再瞧,就見小男孩的背影閃閃爍爍,時有時無的出沒在沿街的大樹之後。街角忽然騰空飛起一隻大貓頭鷹,小男孩隨之不見了蹤影。

丁小甜莫名其妙,還想追究,但是時間又不允許,自己已然在革委會裡耽擱了太久,必須去找杜敢闖接受新工作了

丁小甜是走了,但她留下了看守作爲耳目,繼續監視蘇桃的一舉一動。蘇桃老老實實的抄語錄寫彙報,晚飯是看守敲窗戶送給她的,她不消人吩咐,在吃喝之前高聲敬祝,又唸了一段語錄,唱了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該做的儀式都做齊了,她才坐在窗前,開始享用她的一份雜合面饅頭和鹹菜絲。及至天色一黑,她悄無聲息的打開窗縫,把白琉璃又放出去了。

白琉璃最近因爲又要蛻皮,所以有些懶洋洋。身上捆着小紙條和鉛筆頭,他慢吞吞的游出窗口,往無心的小監獄走。剛走到半路,便又遇見了大貓頭鷹。

大貓頭鷹雖然看不見鬼,但是很會追蹤鬼魂。蹲在牆頭徒勞的等了好幾夜,今日白天他變成人形,就感覺革委會的收發室裡藏着一股子淡極了的陰氣,想要靠近了瞧一瞧,卻是被個粗壯的女將一把抓住。倉皇逃走之後,他趁着夜色又回來了。炯炯雙目忽然瞧見地上的白蛇,他高興之極,拍着翅膀從天而降,心想自己只要一叨蛇尾,必定就能引來陰魂。不料白琉璃處在蛻皮的時期,雖說他本質上並不是蛇,可既然寄居在了蛇身體裡,免不得也要沾上幾分蛇氣。蛇在蛻皮之時周身不適,沒有脾氣好的,白琉璃也不例外。一見貓頭鷹捲土重來故技重施,他當即掙出蛇身發動念力。貓頭鷹銜着蛇尾巴還沒有合嘴,忽覺一陣涼氣直滲入層層羽毛深處。身體立時凍僵了似的動不得了,他張着大嘴,伸着爪子直通通的跌倒在地。

白琉璃把貓頭鷹和自己的蛇身一起運起,直奔無心的牢房而去。無心如今除了胖揍管夠之外,其餘再沒有管夠的。他打算把貓頭鷹從窗戶上的鐵柵欄間塞進去,讓無心吃了補補身體。

無心如今每天都忙得很,丁小甜恨他如仇,再忙也不忘收拾他。一有批鬥大會,必定把他當成流氓推上臺亮亮相,引得臺下的看客們指指點點。上臺的次數久了,他有了一點小名氣,一聽說街上要鬥流氓了,比較清閒的婦女羣衆們必定蜂擁而來,喜氣洋洋的專爲了看無心。有時候他在臺上被人單拎出來罵一頓打一頓,觀衆們睜着眼吸着氣,都感覺美男子捱揍,是場富有刺激性的好戲。

白琉璃把貓頭鷹從窗外往裡塞。貓頭鷹太大了,兩條大腿擠在柵欄之間,而白琉璃又不是力工,讓他憑着意念賣力氣,實在是太難爲了他。無心扶着牆站起身,東倒西歪的走到窗前:“白琉璃,你給我帶了什麼東西?”

白琉璃直接穿牆而入:“是隻大貓頭鷹,上次就是它啄傷了我的尾巴

。你扒了它的皮吃肉吧。”

無心嚥了口唾沫,抓着貓頭鷹的兩隻爪子就往裡拽:“好主意。白琉璃,沒想到你這麼關心我,我還以爲你又去看打仗了。”

白琉璃把自己的蛇身送進了房內。而貓頭鷹此時略略恢復了一點知覺,就覺自己周身快被鐵欄擠壓變形,一身的羽毛全被蹭了個亂七八糟。正想扇動翅膀做一點掙扎,不料無心擡腳踩住窗臺,雙臂猛一用力。一聲輕響,羽毛紛飛,他已經被無心拽進房了。

入夜之前下了一陣小雨,房屋沒關窗戶,所以無心凍得雙手冰涼。快樂的把大貓頭鷹摟到懷裡,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手捏着貓頭鷹的尖嘴,一手掖到貓頭鷹的翅膀下:“嘿嘿,又是你?”

話音落下,他把舌頭長長的伸出去,在嘴脣四周舔了一圈。鬆開對方的尖嘴,他開始用手指去拔貓頭鷹脖子上的羽毛。貓頭鷹看他要以殺雞的手法對待自己了,嚇得肝膽俱裂。而無心拔着拔着,忽然想起了更重要的事。用兩條腿把貓頭鷹夾住了,他解下白蛇身上的紙筆,展開了去看上面小字。一邊看一邊又問:“白琉璃,那個丁秘書真沒欺負桃桃?”

白琉璃懸在了他的頭頂上:“她還好,只是每天逼着桃桃抄書跳舞打拳唱歌。哦對了,她今天還帶桃桃去洗了澡。無心,爲什麼桃桃不用香料,皮膚也是香的?少女都很香嗎?”

無心把紙條摁在貓頭鷹的腦袋上,捏着小鉛筆頭寫回信:“你可以去聞一聞丁秘書。”

白琉璃一本正經的答道:“我聞不到,我沒有和丁秘書睡過覺。”

無心寫着寫着停了筆,仰起頭思索螞蟻片刻,低頭繼續論壇首發寫:“白琉璃,我不能再留在這裡了。你知道,我的傷好得太快,已經引起了他們的懷疑。我打算帶桃桃走。剛纔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鋼廠裡面鋪着鐵軌,有專用的車皮直通豬頭山礦區。如果火車還通,我們就扒火車走;如果火車不通,我們也可以沿着鐵軌走。你在縣裡見過火車道嗎?沒有吧?我猜火車道的沿線一定是很荒涼,應該沒有人煙。”

白琉璃低頭看他,發現他瘦了:“你打算怎麼逃?”

無心搖了搖頭:“你讓我想一想。”

白琉璃不知道無心能走哪條路

。革委會的大門前總不斷人,後院的院牆前一陣子被炮彈轟出了一個豁子,是無心往日出入的後門,不過豁子外面也有衛兵。讓白琉璃出手,白琉璃只能是花費時間與力量去咒死他們,可是衛兵輪換着來,他簡直不知道自己應該詛咒哪一位才合適。如果放棄咒術使用板磚,衛兵又不會像無心一樣由着他打。

白琉璃正在盤算如何鬧鬼嚇走衛兵,不想無心腿間忽然繚繞起了淡淡的黑煙。他隨着無心一起望去,就見大貓頭鷹在煙霧中變了形狀,居然成了一個縮着肩膀的光屁股小男孩。兩隻小手抱了拳頭,他蹙着兩道眉毛向無心拜了又拜,想要求饒。而無心和白琉璃張着嘴望着他,統一的全呆了。

最後,是白琉璃先開了口:“無心,你是偷偷的和妖精生孩子了嗎?”

無心擡起雙手捧住了小男孩的臉蛋:“白琉璃,別胡說八道。我能不能生,你還不知道?”

小男孩嗅着空氣中濃郁的陰氣,身體愜意之極,只是擔心被吃,精神上很受折磨。對着無心閃爍了一陣子淚光,他見無心無動於衷,便眯着眼睛又是一笑,小嘴巴咧開了,裡面露出一條尖尖的鳥舌頭。

無心問道:“你知不知道你很像我?”

小男孩六神無主閉了嘴。

無心又道:“看在你這麼像我的份上,我就不吃你了。不過你要幫我個忙,否則我今夜不吃,明夜還是要吃的。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了,我也能讓人抓到你!”

小男孩望着他,不住的眨巴大眼睛。

無心扯過他一隻耳朵,秘密的耳語了良久。末了擡起頭,他追問一句:“聽懂了嗎?”

小男孩“呼——”的叫了一聲。

無心在他頭頂拍了一下:“好了,現在馬上變回貓頭鷹。”

在淡淡的黑煙之中,小男孩恢復了真面目。無心把雙手插在貓頭鷹的大翅膀下取暖,又和白琉璃嘁嘁喳喳的商量了一番。末了白琉璃帶着回信出了窗戶,一路游回收發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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