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城中有一處很雅緻的地方——聽風茶樓,這聽風茶樓裡最與衆不同的地方就在於沒有那些茶館子都有的唱曲的,對於來的人也只供奉茶水和一些小糕點,概不管飯。
在這個茶樓裡說書的先生並不是常年聘的那種講風月故事的,而是能者即可上臺講上一段,也就是說你有什麼不錯的,新的消息,都可以拿到這裡來說一說,只要不是攻擊朝政,誰都不會追究你的責任。
也因此,這裡的消息是傳遞最快速的,這是聽風茶樓的一好。
這二好就在於樓上了,三樓上有幾間最爲隱秘的房間,在裡面說些不想人聽到的話就絕對不會有人能夠聽到,就連誰進入其中也是被茶樓所保密的,外人無法得曉。無疑,這條好處給便利了陰謀家。
曾經有人有過這樣一句戲言,若是聽風茶樓倒了,恐怕再也沒有什麼陰謀可言。
此時,在聽風茶樓三層的一聽閣內,正對坐着兩個男子,方桌上放置着一柄銀製的雕花茶壺,兩個配套的銀製茶盞,滾滾的熱茶正在茶盞中飄香,卻沒有一個人有心思品嚐。
兩個男子,一個黑衣,一個青衣,都是冷冷清清的樣子,倒不像是好友敘舊,劍拔弩張的氣氛沉重而窒悶。
“漢峰請我來不是爲了喝茶的吧,還是有事說事吧!”青衣的男子就是蘇木青,他擔心子瑜這時候闖出什麼禍來,倒是有幾分坐不住了,搶先開口。
“呵呵,蘇君幾時也性急了起來,這耐性可是不如當年啊,我可還記得當年蘇君……”黑衣男子略帶調侃地正準備“憶往昔”,卻被蘇木青的一個手勢打斷了。
擡起的手已經有了些粗糙的痕跡,不再是如玉一般晶瑩的感覺,卻別有了一種力度,微擡的手僅有半寸高,曲着食指虛壓,這熟悉而又陌生的手勢看在漢峰眼中更加深了他對往昔的回憶。
蘇木青皺着眉頭,說道:“你知道,我已經不在朝堂,退出江湖了,此來也不是爲了你們的事情,沒必要找上我的,現在的我只希望安穩度日罷了,無論誰來,我的話都不會變!”
早就想到了。只要自己稍微一露蹤跡就會被人察覺。卻沒想到過了五年他們還是緊追不捨。意料之外。卻又是意料之中。幸好。還未入江湖!否則。恐怕就是追殺了。
漢峰聽到最後一句。神色才稍有變化。眼神中也放下了一些戒備。笑道:“蘇君地話。天下間有何人妄敢質疑啊?!”這句話明顯有些自打嘴巴。即便是現在。他也沒有放下懷疑。想到這裡。呵呵笑了兩聲。不再提及。
“這幾年邊疆不定。朝廷卻調敬王還朝。不知道蘇君有何看法?”漢峰不自覺地搓着手。眼中有着試探。也有着想要聆聽高見地期盼。
蘇木青長身而起。冷笑道:“此間事情與我何干?!漢峰不必多言。我絕不會插足任何一方。我還有事。就不多陪了。”說罷。直接大步走出。沒有絲毫猶豫。
漢峰看着蘇木青離開。看着木門合攏。這才稍稍放下了心防。蘇君。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小覷。不理會銀盞中地茶水。換了青瓷。重新給自己倒了一盞茶。這方纔是喝地。
蘇木青從隔壁廢宅地後門走了出來。回頭望了一眼聽風茶樓。這幾乎是自己一手創辦地茶樓如今早已易主。那最大地東家恐怕就是簾幕後頭地那位吧!
嘆了口氣,那些往昔,早就已經拋下了,又何必做這番感慨?自嘲地笑笑,快步走出了小巷,轉入了大街上。
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弓着身前行,走得躲躲閃閃,好似怕人看到一樣,那寶藍色的布衫怎麼看都有些眼熟。
“吉平,你怎麼在這兒?”蘇木青從背後拍了一下“吉平”,將那孩子驚了一跳,頭都沒回就要跑,若不是蘇木青手快一把拉住了,只怕這一下子就溜走了。
是子瑜出什麼事情了嗎?蘇木青第一時間想到了子瑜,上午出門的時候,子瑜是拍着胸脯保證不會出事,自己才讓他帶着“吉平”出來的,可是,現在“吉平”在這裡,可,子瑜呢?
想到這裡,蘇木青的眼睛眯了起來,流露出危險的氣息,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的兒子,心思數轉,已經想到了最壞的情況,手也緊了,直接把“吉平”拎了起來。
“說,子瑜怎麼樣了?”莫不是這孩子假裝失憶贏得信任,然後把子瑜拐走了,或者是他碰到了什麼事情出賣了子瑜,丟下他跑了?……種種推測一種比一種糟糕,讓蘇木青的臉色也越來越不好看了。
“沒,沒有,子瑜好好的哪!”周純被蘇木青此時的氣勢所迫,話都說不完整,好容易說完了,卻沒想到這磕磕巴巴的話更像是假話。
“那他在哪兒?你帶我去找!”蘇木青放下“吉平”,卻絲毫沒有放鬆精神,手掌微張,隨時可以立斃“吉平”於掌下。
“他應該還在布店吧,反正我出來的時候他還在哪,我先回客棧,你自己去找就好了!”拉開了一點兒距離,周純有了幾分底氣,只可惜這話說得更加引人疑竇。
蘇木青也不聽他抗辯,直接抓了他就向着他指點的布店走去,若是子瑜出了什麼事,他定然要這個孩子陪葬!對於旁人,蘇木青從來沒有什麼心慈手軟的說法,若不是當初感念子謙因而有了一絲憐憫,就算是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蘇木青也不會皺下眉頭的。
布店自然沒有人,子瑜早就走了,小夥計說明了情況,似乎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蘇木青愈發疑惑,這“吉平”自從救醒就與子瑜一起,子瑜對他也甚是照顧,按理他不應該對子瑜不利,除非,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圈套,引自己入局的圈套。
一想到圈套是從山上那些死人開始的,蘇木青就不敢再相信任何人的話,在他眼中,只怕眼前的這個小夥計都是和他們串通好的,至於“吉平”,眼下還是殺不得放不得,不然就沒有了這唯一的線索。
“說不定,說不定子瑜回客棧了,咱們回去看看吧!”周純暗暗叫苦,他要不是爲了躲開那個人,害怕被那人認出身份,哪裡需要被這樣懷疑,但是看着蘇木青不善的眼神,他明智地選擇了不與之吵鬧。
蘇木青帶了周純匆匆回客棧不提,子瑜這時候正在晉城東市看着雜耍。
也是巧了,去昭義表演的雜耍班子在這兩天正路過晉城,這些江湖賣藝的是走到哪裡吃到哪裡,自然不會放棄在這裡表演的機會,南州的五大班子從這裡過的就有兩個,此時正在互打擂臺,當真是一個比一個精彩,壓箱底的絕活也通通上場了。
吐火,踩鋼刀,頂缸,舞碟,鑽火圈,……這些在電視上沒少看到的雜技項目子瑜還是第一回在現實中見到,那種舞臺效果當然更加直觀逼真,不可同日而語,一時間看得他忘了一切,目不轉睛地就知道叫好了。
等到人家表演告一段落,收錢的時候他才發現錢袋丟了,灰溜溜地從人羣中溜走,往客棧走去了。
本來若是這時候早早回去也就罷了,偏偏子瑜的運氣並不是很好,忘記了路不說,問路還問着一個人販子,若不是他機靈,扯着一個過路的大叔歡天喜地地說終於找到爹爹了,恐怕還不好輕易逃脫。
那位大叔人倒好,在子瑜的賣力討巧下特別喜歡這個機靈的小孩兒,明白原委後,一路說說笑笑地將子瑜送回了客棧,而這個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怎麼,還不想說嗎?”客棧中,蘇木青已經用了幾遍刑罰,“吉平”的身上雖然沒有一點兒傷痕,但是他已經遭受了火燒冰凍毒發等數種痛苦,看着蘇木青的眼神跟看到閻王沒有什麼兩樣。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倒黴的周純嘶啞着說着,爲了不讓他的喊聲引來旁人,眼前這人還專門給他下了一種藥,讓他的嗓音產生了變化,說一句話嗓子都跟刀割一樣。
“爹爹,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好倒黴的!”子瑜一打開門看到蘇木青在,就撲到蘇木青的懷裡撒嬌,全然沒有留意到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吉平”。
看到寶貝兒子無恙歸來,蘇木青才鬆了一口氣,一邊安慰着懷中的子瑜笑問他經過,一邊狠狠瞪了“吉平”一眼,不讓他把剛纔的事情說出去。
見到子瑜,周純也鬆了一口氣,他要是再不回來,只怕自己就死定了。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談笑風生的父子,尤其是那個會變臉的男人,簡直太恐怖了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