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北於楚接壤,東則爲元容,北荒東水,並不是一個的地方,南平人多半也棄了耕種之業,本族人高居廣廈,不喜勞作,卻也有那些荒年逃難過來的異國人辛辛懇墾地代爲耕種田地,時日久了,也就成了南平人。
因爲這種兼容並納的舉措,南平的人口短時間內上升了許多,土地也就顯得不夠用了,便有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人出現了,南平東邊兒水多,東邊兒的人便多學元容人捕魚販珠爲生,生活也頗爲富足。
而北邊兒,雖然臨近楚,兩國卻是交惡,正常的年景少不得一年要打上兩三次仗,大小姑且不論,損兵折將是一定的,偏偏兩國可用之人也都不多,加上南平之地多山陵,多水,又有茂林爲瘴,多猛獸,多蛇蟲,易守難攻,楚國重騎兵,便是進入南平,也不能深入久持,還耗費錢糧。
打得多了,有了這個經驗,楚國也不太願意打動兵戈,加上楚與涼一直都是交戰不斷,倒也鬆了南平之念,只在邊境上偶有衝突罷了。
因此,兩國近些年的關係倒好了些。
因爲缺乏人口的問題,兩國之間出現了專門販賣人口的“黑販子”,以擄奪他國人口販賣爲業,但凡有單身行走的,或者是軟弱可欺的,不止錢財,連人也會被擄走,大概是怕引來大的矛盾,黑販子只在邊境活動,邊境之地因而被認爲惡地,少有人往,只怕自己被當做貨物販賣了。
人是越來越難捉了,黑販子已經把手伸向了國外,價錢也翻高了許多,可是,兩國的蓄奴之風反而愈演愈烈,儼然成爲了貴族標榜自己,炫耀財富的一種方式,家裡有些錢財地位的,莫不養些奴隸,少則一兩人,多則無數,奴隸之風大行其道。
這其中,奴隸又可分爲兩種,一種是美貌的人,不分男女都會養爲奴隸,打上專屬某人的記號,作爲貴族的寵臠,另有一種奴隸是專爲了戰爭而用的,多是粗鄙健壯的漢子,會在臉上刺字爲印,一旦征戰,便是衝殺在最前端的。
爲了保證國中貴族的利益,兩國都很有默契地遵守對方的奴隸法則,便是逮住了私逃的奴隸,也都是互相交換,倒是有了一種表面上的友好。
順原水而下,經水源,過泗川,在一山陵的背面有一個村落,叫做王家集,依附於四原貴族原家,這一片方圓百里都是原家的封地,原家是土生土長的南平族人,南平立國之後,因爲有大功於國,於是這一片兒地方就被撥給了原家,就連那四原城的名字也是因爲原家那四個虎將得來的。
提起那四個虎將,在南平也稱得上是鼎鼎有名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雖然其中三人因爲傷勢過重,分封之後,陸續去世,剩下的那個如今也是年歲已高,卻沒有一個人敢挑釁四原城原家的威信,連帶着王家集也是多年屹立不倒,逐漸發展起來。
王家集地風景倒是不錯。背靠山。面朝水地。算得上是風水旺地。耕地也算得上充足。除了每年向原家送上一些產出之外。其餘也沒有賦稅雜役。有手藝地還可以趁着農閒去城裡做工。更有獵戶靠山吃山。活得也是自得。
一年到頭。若是風調雨順。沒有打仗徵人。那就可以稱得上是世外桃源了。日子逍遙自在得緊。
“凡人。必然有其喜好。有所求。則有所欲。有所欲則有所缺。若是能夠找到其缺。從其願。引起爲之爭。則可達兵不血刃而流血千里之目地。…用他地心理讓他打着反暴政地旗號挾天子以令諸侯。…可對?”
一間茅草屋裡。傳來朗朗地聲音。如清風過耳。乾爽清亮。外面是驕陽烈烈。夾道上沒有人行。這時候大部分人不是在田邊樹下納涼。就是在山中玩耍。還有那戲水游泳地。村落裡反倒清淨了。
“嗯。能夠舉一反三。子瑜真聰明!”平淡地語氣中透着喜悅自得地味道。小小地茅屋之中。蘇木青正在細心教導着子瑜如何利用人性來達到自己地目地。最好地案例就是自己曾經做過地一切。把這些當做教材。寓教於實驗。恰如其分。
“本來我以爲他們兩敗俱傷最好。可是爹爹。那個韋雄真地那麼可怕嗎?”少年問着。臉上也自然顯示出了些許困惑地神情。白皙地肌膚在陰影
青影,一雙黑瞳深沉,閃耀着不符合年紀的狡黠。
子瑜現在已經十五歲了,算得上是瀟灑少年郎了,俊美的容貌完全承襲了蘇木青的優點,那一雙眼睛卻似與母親有關,溫柔嫵媚之處尤勝女子,一身如雪的肌膚更是常人無法比擬的,更有那好似天然體香的清新味道,讓人聞之悅心。
此刻,他正端坐在桌前,一手撐着臉頰,一手平置桌上,看着面前站着的蘇木青,一副專心聽講的意思,只有桌子底下一晃一晃的二郎腿才能說明他的不專心。
“其人果斷勇毅,若非我壞其事,大漢之事實在不可預料,而其見機也快,若不是…死裡逃生的經歷,猶是心有餘悸。
蘇木青說着,臉上卻有了笑意,帶着調笑的口吻,看了一眼子瑜,說道:“早就累了吧!那就休息吧!”從早上講到現在,就是蘇木青自己也有些累的感覺,放下手中充當教鞭的柳枝,再看看身後所謂“黑板”的白木板,笑容中多了那麼一絲縱容和無奈。
“應該是下課!”子瑜強調了一下,嘟囓着,“跟爹爹說了多少次了,下課就是下課,課間休息就是課間休息,一點兒規矩都不講的!”
下課和課間休息,和休息,有什麼兩樣,不都是休息嗎?不知道子瑜從哪裡跑來那麼多新詞,蘇木青發現這個幼子是越來越沒有道理好講了。
“吃午飯吃午飯,我都餓了!”早上起得早,子瑜摸摸肚子,總覺得即便不是前胸貼後背,也差不多了,好像早上只是吃了一個饃夾菜,還是那種只是夾青菜的,就連饃饃都是黃面的。
白麪到哪裡都稀罕啊,白麪是從米磨出來的吧,那米是水稻種出來的?子瑜的腦袋中掛了一串串問號,雖然算不上什麼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但子瑜前世能夠分出的農作物也少的有限,四體不勤也是大大有的,體育勉強及格的人,你實在不能要求他太多。
放下充作鉛筆的木炭,在一旁的木盆中洗了一下手,甩幹,子瑜算是結束了一個上午的學習,至於下午,看看“黑板”上面的字,就給他們教這些字好了,那就不用重新寫了!
蘇木青父子在王家集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教書這種看似普通其實高貴的活計。
之所以這麼說,實在是因爲識字對於南平人來說是一種十分奢侈的行爲,南平族人認爲人識了字都會變得聰明,變得有想法,就會不安於現狀,甚至於反抗現在的統治,所以識字是一種很貴族化的事情,雖然沒有明令禁止平民不得識字,卻也沒有開設學堂之類地教導,而書本的價錢雖然不是很高,但有幾個是子瑜這樣的天才呢?
更何況,對於一般的愚民來說,與其買書本還不如買種子種地,至少明年能夠多些收成,哪怕是買口肉吃了,也比那不能吃的書本划算。
因此,南平的文盲很多。這樣的情況下,能夠識字的人在平民看來都是高貴的,即便不是貴族,也是那種跟貴族打過交道的。
王家集的王老爺子是一個很開明的人,年輕的時候曾經南來北往地做過些生意,知道識字的重要性,那些寫寫算算的工作是經商少不了要用上的,所以很歡迎蘇木青父子的教學工作。
本來,子瑜以爲自己是要做獵戶的,當然,真正打獵的是蘇木青,他最多就是幫忙處理一下動物死屍罷了,卻沒有想到有這樣好的一個機會,蘇木青想了想就答應了,子瑜更是不亦樂乎,畢竟,處理動物皮毛沒有想象中的美好,遠遠比不上教師的教書育人更爲乾淨偉大。
然後,他們兩個人便在王家集落了戶,比起太康皇朝完善的戶籍制度,南平這裡簡直就是黑戶者的天堂,哦,錯了,是隱居者的天堂,隨便你捏造一個什麼身份,只要當地的鄉長同意了,那麼你就可以用這個身份,連查證的煩惱都沒有。
在王家集人的眼中,蘇木青就是那種有着大學問的隱居者,真正的隱士高人,而他們,能夠跟這樣的高人學習認字就是很了不起的了,更深層的東西,他們甚至想都沒有想過。而子瑜,顯然很喜歡這樣的生活,隱居者,聽起來很不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