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你見過生吃猴腦嗎?”
那是高中時某天中午的食堂,莫輕寒端着不鏽鋼的餐盤在樓五塵對面坐下,剛剛擡起勺子,卻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
樓五塵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盤裡的豆花,選擇了無視莫輕寒的話。
不過莫輕寒並沒有在意樓五塵的反應,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昨天我正好看到一個視頻……一上來就是一張不大的方桌,嗯,就跟這張餐桌差不多大。中間開了一個小洞,差不多——”
莫輕寒左右觀望了一下,走到旁拿回一個黑色的湯碗倒扣在餐桌中央:“嗯,差不多就這麼大。這下就比較像了。”
看着滿意地點了點頭的莫輕寒,樓五塵沉默着加快了刨飯的速度。
“……然後呢,那羣人把活生生的猴子捉來栓好手腳,頭剛好從小洞裡露出啦。那猴子大概是專門爲了這種變態吃法飼養的吧,頭大眼大,就睜着那大大的眼睛盯着鏡頭……”
“……這時候鏡頭外走來個白衣服的人,一手拿着榔頭一手按住猴子的頭。猴子瘋了一樣的想要掙扎,卻被捏得紋絲不動,然後那榔頭對準猴頭就是狠狠一敲!”
“……那一下的聲音真的非常滲人,然後那人再一揭,猴子的整片頭蓋骨就這麼掀開了,露出白花花的腦漿——對,就和你盤子裡的豆花一樣……”
樓五塵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莫輕寒則帶着勝利者般的笑容挑起清秀的眉毛仰視着他。
樓五塵無視了損友的視線,拿了個小碗走到窗口,向食堂阿姨討了些辣椒油回來倒在豆花上,拿勺子攪了攪之後,繼續大口吃起了已經看不出剛纔樣子的豆花。
莫輕寒頓了一頓,清了清嗓子又繼續說道:“……然後呢,那人把一潑滾燙的熱油澆到猴子頭頂那本來時頭蓋骨的窟窿裡,呲地一聲就冒出煙來,猴子痛得直叫,瘋狂掙扎,卻動也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那羣食客拿着鐵勺,從自己的腦子舀出混雜了鮮血和熱油的、紅紅黃黃的腦漿送進嘴裡……”
樓五塵握着勺子的手停住了。靜滯了三秒之後,才猛地一下塞進了嘴裡,然後以風捲殘雲之勢咣咣將餐盤裡殘餘的飯菜迅速掃進嘴裡,端起餐盤,鼓着兩腮面色鐵青地走了出去。
……然後吐在了洗碗區旁的大黑桶裡。
罪魁禍首遠遠地看着這一切,露出了奸計得逞的笑容:“哼哼,混蛋樓五塵,讓你昨天忘記來我家吃蛋糕……”
莫輕寒將目光轉回面前的餐桌,勺子擡到一半,卻忽然也遲疑了起來。
“……糟糕,我好像也有點……”
“……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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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五塵忽然回憶起自己被損友戲弄得不輕的那個中午。莫輕寒話語中描述的那個場景刷新了他的三觀,讓他噁心到有種生理性的不適。
然而此刻出現在他眼前的一切,已經完全超出了噁心的範疇——
——那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昏暗的房間中飄蕩着讓人反胃的腥氣,正對門口的牆邊有一個黑鐵籠子,名爲青兒的小女孩在籠子裡呆呆地望着遠處,一層盈盈的白色光芒依然保護着她的身體,可那雙大大的眼睛卻已經完全失去了神采。
那茫然的雙眼究竟曾經目睹了什麼樣的場景,樓五塵不願意去思考。
他看着房間的正中,此刻的意識中只剩下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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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他!
殺了面前這個黑袍的男人!
此時的黑袍男人驚愕地回頭看着房間裡忽然多出的人影,整個人呆住了,手中的勺子掉到了地上,濺開了一灘噁心的渣塊。在他面前,曾經是小女孩父親的人形像雕塑似的一動不動,彷彿要把眼角都瞪裂一般睜大着眼睛,面容扭曲得不似人類,就像是眥裂髮指這個詞的鮮明註解——如果他那曾經是頭蓋骨的空洞上還有頭髮的話。
樓五塵曾經認爲,上門的功法和體制是一種隱蔽的剝削,是修真體系中的“吃人”。但那些處在這個剝削體系之外的修者,是不是就避免了這種剝削呢?之前的他並沒有想過。
此刻,他終於意識到了——在沒有門派供給資源的情況下,對這些散修來說最好的資糧,就是同樣積攢了大量靈氣的其他修士!
紅蓮道主的話忽然浮現在樓五塵的耳邊:
——你一直接觸的是這邊的上門。然而上門本就是象山他不滿於仙門的醜陋與罪惡所嘗試的改變,所以你對仙道的認知存在一定的偏差……
——而且,即使是這個上門,也只能是在這個時期暫時借用的力量,無論披上怎麼樣溫情的面紗,都無法掩蓋住仙道最殘酷的本質——那是對他人、對整個天地、對整個世界未來的斷絕和剝奪……
前所未有的殺意充斥着樓五塵的意識,他從未如此強烈地想要抹殺掉某個眼前的存在。自穿越以來,他潛意識中仍然依託着自己曾經熟悉的法制體系,面對山賊的攻擊,他選擇正當的防衛;面對行惡的混混,他選擇給予沐魚力量讓沐魚自己來報復;面對在衛玉坊傷人的修者,他選擇就事論事的賠償——在他的心中有一個名爲法律的仲裁者,而他本能地認爲自己不應當僭越地承擔這個角色。
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這個世界已經沒有自己熟悉的法律和法制了。
這一體制的執行者只有自己,即便自己依照心中的規則做了,其他人也並不會這麼做。而如果自己不懲罰惡人,那就不會有其他人來懲罰!
懲惡揚善,我若不爲,何人爲之?
“前……前輩……”
黑袍男子顫抖着跪下,樓五塵的視線卻絲毫沒有動搖。
“這裡沒有法律,沒有法庭,沒有審判你的國家機構。”樓五塵冷冷地說道,“但換一個角度想,在這裡,我作爲一個個體的暴力權限,也同樣沒有交由這樣一個國家機構來代爲執行。所以在這裡,我以我自身的名義,給予你——”
“——極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