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之邀,豈能不赴,更據聞皇上也會前去。這下即使先前有些興致缺缺的,也開始卯着勁兒妝扮自個,務必讓皇上眼前一亮。
杏花春館依山傍水,東西二面臨湖,屋舍之間亦有淺池相隔,中培植了名貴荷花。還有打理整齊的菜園子,其中還有塊是景嫺親自打理的。 景嫺選了個三面環水的亭子並在且在四面的空地之上搭着涼棚,無論處在哪個位置,皆能瞧見池子裡亭亭玉立的荷花。佈置的事兒,自有下面的人去做,用不着她操心。
景嫺今日乃是主辦之人,自是需要精心妝點一番。衣物首飾,昨個女兒已與商討定下了。現下不過是換身衣物,再梳個漂亮的髮髻。不會梳個漂亮的架子頭是景嫺心中最恨的事兒之一,故而睜大雙眼,仔細盯着鏡子裡頭的容嬤嬤的動作,希望能學得一二。但只覺眼花繚亂,容嬤嬤手上動作極其飛快利落。不過半個時辰,便梳了出來,但她卻是半分未能瞧清。看得時候,只覺得異常簡單,不過是纏繞固定,但心下卻是明白,若換做自個,恐怕忙個一上午也是不行的。
容嬤嬤素來就喜歡見主子妝扮的華麗高貴,奈何主子喜歡的卻是輕鬆淡雅的妝扮,平日裡多是戴些份量輕的珠花之類。今日七格格爲主子選的衣服是件異常華美,紅底繡牡丹旗袍,邊角鑲着寬寬的黑邊,並以金線描出邊界,其上更是以各色明亮絲線勾勒出精美鳳紋。這件衣服,內務府制好之後送來,景嫺便嫌棄它過於華麗,一直放在櫃子裡頭,還未穿過。
昨個見七格格一眼便相中這件衣服,可將容嬤嬤樂壞了,她一直想勸着主子穿來試試,只是主子一再推脫。便想也許這件如此好看的衣服,也將同其他一樣,被主子捨棄不穿了。哪知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竟然也有讓它見天日的機會。便迫不及待的服侍主子沐浴更衣,雄心勃勃的要將主子打扮成最光彩耀人的女子。
七格格睜大眼兒在一旁仔細的看着,一旦景嫺提出什麼反對的意思,立即開口支持容嬤嬤。這丫頭,莫不是眼光與容嬤嬤一般?景嫺在鏡子中,頗爲憂鬱的看了眼女兒,就見她正睜着黑漆漆的眼兒,全神貫注的盯着容嬤嬤手裡的動作。
待一切妥當之後,景嫺對着鏡子一照,險些晃花了眼。髮髻中央是支黃金九尾鳳釵步搖,鳳嘴銜珠,珠下垂着細細的金鍊,鏈子未端,於雙眉之前懸顆水滴狀的東珠。兩面的壓鬢花亦是以黃金打造成的牡丹花,牡丹花蕊則是以紅色寶石團成,而右側鬢花則是懸下三股珍珠串成流蘇,底端則是墜以罕見的黑色珍珠。戴着對綴着東珠的耳環。恍惚之中,連着自個面容都瞧不清楚,只見着閃閃發亮的頭飾與衣服。“七兒,皇額娘問你,”景嫺忽而開口問道。
“皇額娘,您問吧。”七格格也是個女孩子,但凡身爲女孩的,就沒有不喜歡首飾珠寶之類的。可惜她的頭髮纔剛剛留起,只能梳個小辮子而已。
“皇額娘好看麼?”七格格聞言,奇怪得了瞅了眼母親,“好看呀,怎麼會不好看。”
“那是皇額娘好看,還是皇額孃的頭飾衣服好看?”景嫺微微笑道,這段日子,她開始教女兒學習梳妝打扮,什麼首飾搭配什麼衣服好看,如何妝扮方能突出本人的優點。七格格聽了,睜大眼兒仔細的看了看,“皇額孃的衣服好看,頭飾也好看。”心底隱隱約約明白母親的意思。
見女兒目光似有疑惑之意,景嫺微微一笑,便轉過身來,對着鏡子,探出素手,“拿來。”話音方落,侍書已將妝粉遞了過來,輕輕放在主子手裡。純銀的盒子,雕刻着精美的花紋,打開盒蓋,伸出食指挑了一點,抹在臉上,輕拍塗勻。
上了粉,景嫺又以眉石輕勾雙眉,眉色雖淡,但形狀卻是極好的,略微描畫幾下,便有了眉如遠山的美麗。天生有着一雙動人至極的美麗雙眼,睫毛長而濃密,猶如蝶翼。故而費的心思並不是太多,取了支小號毛筆,在眉石上來回掃了幾下,待筆頭上沾染了些黑色,便在眼角處輕輕描繪了一番。最後抹了口脂,瞧了瞧,稍稍抹了些胭脂。如此便算是大功告成。一面任着侍書淨手,一面兒微笑道,“現下如何了?”
七格格甚少見着母親上妝,即便見了,也不過是略施薄粉而已,哪像今個這般。“皇額娘,真漂亮呀”忍不住讚歎道。
“與方纔相比,七兒再瞅瞅皇額娘,第一眼見得是什麼?”景嫺鼓勵道。
“嗯,”七格格從椅子上站起來,向着後頭退了幾步,再擡眼一瞧,綻放出甜甜的笑意,道,“是皇額娘。”接着又道,“女兒明白皇額孃的意思啦。”衣服首飾的作用是爲了襯托穿戴之人,而不是爲了穿戴而穿戴。
“主子這麼一妝扮,奴婢的眼睛都不夠用啦。”侍畫驚歎道,什麼令妃娘娘,什麼和貴人,統統皆被主子甩在了後頭。
“可惜,主子平日就喜歡那些簡單的。”容嬤嬤的口氣裡,透着濃濃的遺憾。“小李子,你說,主子這個樣子好不好看?”
“好看。”小李子脫口而出,便迎上了主子略帶嗔意的眼兒,“嗯,主子平日裡的妝扮也好看。有句話怎麼說來着,什麼濃妝,什麼相宜的。”
“是濃妝淡抹總相宜啦。”七格格笑着接道,小李公公也有不知道的事兒呀。
景嫺笑道,“看來本宮的蜂蜜份例兒皆被你們貪了不成,“一個個的嘴巴都抹了蜜是吧。”瞅了瞅西洋鍾,“差不多是時候了。”雙臂微擡,侍畫侍書立即一人一邊扶着主子起身。
“七兒,你且先回屋裡吧。”今日賞荷宴,邀得皆是皇上的妃嬪,不是七兒這樣的小姑娘可以去的。長睫微垂,眼眸微眯,含笑目送着女兒離去的背影,便向着屋外走去。
小李子與容嬤嬤辦事,從來都是盡善盡美的。景嫺是個喜歡清閒的,平日裡也甚少舉辦什麼宴會之類。今個難得,二人自是努力非凡,決不能丟了主子的臉。宴會場中間的亭子,離地有着三尺來高,視野最好,是給皇后及幾個位份最高的妃子歇息之處。四面的空地,亦是搭着涼棚,並以鮮花點綴其間,清風一過,芬芳撲鼻。
愉妃與慶妃自願留在了宮裡,幫着景嫺打理宮務。令妃的肚子也有了五六個月了,這一胎,保養的很是仔細。但也不願意留在宮裡,幾個月也見不到皇上一面,也是跟了過來。舒妃自皇十子夭了後,便一直再想着要個兒子,只是她年紀已是不小,容色也不如當初。侍寢的機會也不是太多,後來隨在皇后身邊,倒是見皇帝機會多了些。歇下的心思便又起來了。
舒妃來的時候,令妃已經到了,正歇在涼亭之中,碩大的肚子很是顯眼。酸溜溜的撇撇嘴,目光又移向她的臉上,肌膚雪白,透着瑩潤的光澤。哼,十有八九是個格格,老人不是說,懷女母會漂亮麼。
“妹妹。”令妃溫婉一笑,道,“姐姐如今身子不便,就不見禮啦。”她比舒妃晉妃的日子要早很長。即便見禮也不過是平禮而已。
“那是自然。”舒妃搖着團扇,眉毛一挑,笑道,“若姐姐有個萬一,妹妹可擔當不了啊。”刻意在‘萬一’二字上加重了音量。
令妃似是沒聽明白舒妃話裡的意思,言笑晏晏,柔聲道,“謝妹妹的關心。姐姐自是會好好保護這個孩子。”
見對方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舒妃便覺得無趣起來,目光一轉,四下打量了起來,前來園子裡避暑的妃嬪差不多都來了,只是怎麼不見那個回部來的和貴人?
“妹妹不用瞧了。”令妃溫柔的摸了摸肚子,眼角含笑,“和貴人想來應是與皇上一道前來吧。”
“令妃姐姐,您怎得知曉這麼清楚呢?”眼中寒芒一閃,微微用力握了扇柄一下,“莫不是您窺探皇蹤。”睜大雙眼,神色震驚。
“姐姐我也是宮裡的老人了,”令妃不動聲色的笑笑,眼兒一垂,掩下涌起的不耐與嘲諷,這麼多年下來,還是這般不知長進。“又怎會如此不知輕重。和貴人到底是是放姐姐的延禧宮裡頭的,且又是那般不諳世事的天真性子,本宮自是需要多加關照的。”
就在這時,一聲唱喝,衆女皆是福身迎着皇太后與皇后的到來。景嫺下了肩輿,便向着一旁走去,伸手扶着皇太后自鳳輦上走了下來,向着亭中走去。見令妃挺着肚子很是艱難的模樣,便讓容嬤嬤上前扶着她站了起來。“令妃,你既然懷了身子,何必多禮”
皇太后最喜歡景嫺的一點,便是她對着皇上的孩子,皆是很好。
“臣妾謝主子娘娘恩典,但禮不可廢,萬不敢依着腹中孩兒妄爲。”令妃面上露出感動的神色來,聲音愈發的溫柔起來。
“嗯,既然你主子娘娘如此說了,令妃你還不快起來。”皇太后的語氣透着長輩特有的溫暖。“哀家自是曉得你素來是個知禮的。但務必以皇嗣爲重,明白麼?”
“臣妾省得了。”令妃輕聲回道。她與舒妃皆是下了亭子見禮的,行禮之後便跟在二人後頭回亭子。就在這時,一道粉色的身影忽然間踉踉蹌蹌的撞向了景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