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兒佳善齊早就動過在京城置辦一套宅子的打算,只是一直沒有下定決心。畢竟他的一家子,都是跟着他在任上。在京城買房子實在有些不划算。況且,京中的物價又是那般的貴。但如今看來,在京城買套宅院還是必須的。
作爲皇子未來岳父的他,身份非同以往,只不過稍微透露了點口風。同僚們便紛紛幫他託人相看了。短短的半個月,便選中了一套三進的院子。在曼曼學規矩的時候,瓜爾佳夫人則開始派人一點一點佈置京裡的屋子了。曼曼規矩學的差不多時,京中的宅子也可以住人了。
與善齊商量之後,瓜爾佳夫人便帶着兒子女兒和一大部分的丫環婆子去了京裡。這還是成婚之後,她第一次與丈夫分開。擔憂自是有的,臨走之際,敲打了幾下留在任上的幾個丫頭,即便皆是姿色平平的,但也保不齊這裡面的就沒有那想攀上枝頭的。
入住至京城之後,瓜爾佳夫人聽着僕人不時傳來的消息,方知女兒攀上的親事,是如何的富貴與兇險。她沒有過人的政治才能,卻有着後宅婦人獨特的敏銳。僅憑着隻言片語,便能猜得一二。只是她實在過於害怕自個的猜測,更怕影響女兒的心情,半點未透露。
這家人自從搬入宅子後,便深居簡出。直至送嫁妝去皇子府,周遭的才明白,原來這裡頭住着的是十二貝勒未過門的福晉。與富察家的姑奶奶相比,十二福晉的嫁妝實在是過於寒酸了些。見慣了大場面的京城百姓,私底下唏噓不已。
第二日吉時,永璂穿着蟒袍補服入宮先去了慈寧宮,向皇太后行三跪九叩禮,老太后很是開心自己喜歡的孫子終於成婚了。叮囑了幾句,便讓他趕緊的去給皇帝、皇后行禮。
八人擡的彩轎以紅緞爲着,富貴而又喜慶。由欽天監合過生辰八字的命婦們,擔任了隨侍的女官。而去曼曼家的,烏拉那拉族裡的就有兩個,其中一個便是景嫺侄媳婦。其餘的幾個則是內務府各內管領的夫人們,統共八人左右。跟着迎娶的隊伍,算着時辰去了曼曼在京城的宅子。
十二與十一皆是貝勒的爵位,故而大婚的規制也是想差無幾。一年前後,兩位皇子的大婚,也是極有看頭的。雖然步軍統領早就命人在彩轎行走的路線上,清場了一次,但奈何依舊阻止不了看熱鬧的百姓。如此一來,只得多派些人手,加強戒備了。
在這種日子裡,無論發生任何意外事故,都是件極其不吉利的事兒。而負責道路安全的步軍統領,丟了花翎是小,就怕無緣無故丟了性命。故而,也是緊張很。騎着馬不停的在新娘的轎子要走的路線上來回巡邏着。
“額娘!”從得知婚事後,便一直冷靜自若的曼曼,在聽得炮竹噼裡啪啦的響聲後,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她捨不得離開家,捨不得離開疼愛自己的額娘,溫柔的哥哥與慈愛的阿瑪。也怕那個未來生活的地方,短短的一段日子裡,她從母親那裡知曉了許多東西,可這些,知道的愈多,便愈發的害怕。僕人的歡笑報喜聲與鞭炮不停歇的爆炸聲響交織一起,是如此的真實,卻又出其的飄忽遙遠。她的心莫名的緊張與恐懼起來。
“曼曼,我的女兒!”瓜爾佳夫人亦忍不住抱住女兒,眼淚也忍不主淌了下來。她害怕呀,一入侯門深似海。這一走,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再見面。天家規矩大如山,再見時便是主子與奴才,深深的在母女間劃了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夫人,不能再哭了。”說話的正是景嫺的侄媳婦,出自鈕祜祿,也是當今太后的族親。閨名喚作馨蘭的,看着眼前母女兩個哭得傷心不能自抑的模樣,心底下也有些微微的發酸。嫁人後,方曉得與作姑娘時是完全不可同言而語。
馨蘭完全可以理解母女二人的擔憂,說起來是太后的族親,但她們這一支畢竟底子太薄,出衆的人才也不是很多。故而對於馨蘭來說,嫁給皇后的孃家,喜憂各半的。自個只不過是嫁給了比自家好些的世家,便覺得惶惶。何況跟前的這位曼曼姑娘,進的還是皇家。這樣的家世,嫁進天家,日後的艱難可想而知。一時之間,竟也起了些同情之意。“再哭的話,妝要化掉了。再補起來,誤了吉時可不妙了!”馨蘭與那垃家的夫人一勸慰着。
瓜爾佳夫人到底也是個極爲理智的,擦了眼淚,握着女兒軟軟綿綿的小手。曼曼的手不是秀氣美麗的,而是肉呼呼小小的,摸起來好像就沒有骨頭似的。老話說,這樣的手其實是很有福氣的。“曼曼,嫁人後,便不能再像家裡一樣撒小性子了。”
嗓眼中如同堵着說不出話來來,想點頭,卻發現戴着的禮帽,沉重不堪,動一下都極其費力,何況點頭了。硬生生的擠出了一聲應道。“嗯!”深深的吸了口氣,壓下上涌的酸澀。旁邊伺候的見狀,立即利落的替她補好妝。吉時已經到了,臨出門時,曼曼抱住母親,開口道,“額娘,我會讓自己過得好的。”聲音中含哽咽,亦隱約有着對未來的憧憬。
送入新房後,曼曼的坐在牀上,頭上蒙着蓋頭,也瞧不清四下的情形,耳旁傳來唧唧喳喳女子談笑聲,讓她的腦袋突突的疼。餓了一天,肚子空空落落,真的不是件舒服的事。何況這一圈子圍着自己的,也不光光是含着善意的,更多的則是各式各樣的試探。實在是難以忍受的緊。
“好了,讓新娘子歇口氣吧!”清亮的少女嗓音,宛若炎熱夏日裡忽然出現的一股清澈泉水,散發着透心的愜意涼爽。而伴隨着聲音,方纔的那股子嘈雜全然不見。倒讓曼曼產生了點好奇之意。接着又聽得那少女道,“這次的菜式,有不少是南面那塊的,若去的晚些了,恐怕什麼都沒有啦!”
驅逐的話說得很是委婉,絲毫未讓在場的衆位夫人感到不滿。一一起身,與新娘子調笑兩句,便走了。曼曼舒了口氣,緊接着蓋頭的下方,出現了一雙鑲嵌着東珠的精美繡花鞋,一雙雪白纖美的手掌裡赫然用着絲帕包着兩粒點心,“嫂嫂,快吃吧,可以墊墊肚子!”言畢,塞入曼曼的掌心中,便離開了。
蓋頭掀起時,入眼的便是張極爲俊秀的面容,眉宇間的紅痣隨着燭火,愈發的醒目。“是你?”
“唉?十二嫂認識十二哥?”開口的是跟在新郎身後的一個小阿哥,眉眼俊俏,正是雌雄莫辯的年紀。霧濛濛的一雙眼兒眨巴幾下,透着天真與可愛。又對着永璂道,“十二哥,快說說你是怎麼認識十二嫂的?”嘿嘿笑了兩下,“是不是在外頭遇上的?”
“十五叔,十二叔平日裡辦差忙得很,哪會有機會在外頭遇上啊?”穿着粉嫩旗裝的小姑娘,乍呼呼的開口,自一堆叔叔中間擠了過來,漂亮的杏仁眼兒帶着點點戒備細細打量着曼曼,濃妝將原本容貌差不多全部掩去,不過五官還是變化不大的。“哎呀,我知道了。這不是救了我的姐姐麼?”小姑娘正是那日曼曼遇見的婉音格格。
“原來如此啊!”永琰有些失望,嘀咕道,“還以爲十二哥能告訴我些好玩的事呢!”
曼曼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十二阿哥生了個好相貌,俊秀的五官,溫和而又貴氣。尤爲吸引的人便是他的眼睛。濃密纖長的睫毛而柔化了,本來應該顯得冷厲的狹長眼睛,且在瞧人時,漆黑的瞳仁好似會發光一樣,又帶着濃濃的感情。這樣的相貌,這樣的地位,不讓人動心很難。
鬧騰了一陣,屋裡終於只剩下了二人。在對方修長的指尖伸過來時,曼曼只覺自個快要昏倒了,臉也漲得通紅。十二阿哥是個很溫柔的人,每個眼神,每個動作都帶着疼惜與溫柔,但同時,他的動作亦是很熟練!是的,熟練。腦海中忽然浮現的二個字,讓曼曼旖旎而滾燙的心悠然冷卻!
翌日,夫婦二人一大早便醒了。聽着動靜,訓練有素的丫鬟婆子們端着洗漱用具魚貫而入,伺候二人洗漱。曼曼自己的陪嫁丫頭,見着這些走路無聲,面帶微笑的宮女們,莫名的生了慚意,看着她們有條不紊的伺候着自家主子洗漱。
緊接着,領頭的兩個嬤嬤自新牀上取出白綢,看着上頭的點點血跡,相互對視而笑。衝着永璂與曼曼行了個禮,便回宮覆命了。曼曼臉色一紅,頗有些不自在。
“下去吧!”隨着永璂的聲音,衆人福了福,無聲的退出屋子。曼曼不解的看向丈夫,等下他們還得去宮裡了。
“其實也沒什麼要說的。”溫和的笑意,緩和了曼曼微微的緊張,“入了宮,就按着容嬤嬤先前教你,便絕對不會差的。”
“那爺您說,妾身還有那些地方需要注意的?”曼曼低聲問道。
永璂很是滿意福晉的冰雪聰明,昨個那個反應也實屬正常而已。“喜怒不形於色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