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待在皇太后那裡,嫺貴妃放心得很。一時之間,只覺輕鬆無比。便尋了本書,窩在榻上,看了起來。室內擺着兩盆子冰,散着冷氣。紫荷拿着扇子一下一下爲她扇着,容嬤嬤去了庫中,整理物事。小李子在外間候着。
儲秀宮的宮門口兩邊擺了兩盤不知名的小花,白白小小的,藏在濃密的 葉片之中。進了宮門,便見一簇簇高低不同的月月紅,迎着陽光,開得正旺。隨風散着撲鼻的香味,花香清幽怡人。兩個小宮女一左一右侯在門邊,不停得打着盹。整個儲秀宮只聞風吹枝葉聲。更是顯得靜謐悠閒。
可惜,弘曆懷中抱得可是五格格,“額娘”脆生生的童音,剎那間打破了午後的寂靜兩個小宮女立即瞪圓了眼,轉頭一瞧,便見着皇上抱着小主子,站在門邊呢,立即下跪磕頭請安。屋內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小李子已是疾步走了出來,應是慈寧宮的人送小格格回來了。沒成想萬歲爺親自過來了,也立即跪下請安了。
弘曆免了衆人的禮,徑直走了進去。嫺貴妃已從塌上起身,迎着他微微一笑,款款上前幾步,絲帕輕甩,“臣妾見過皇上,皇上吉祥”,握着對方空出的一隻手掌,直起身子。
“額娘”五格格已有大半日沒見着嫺貴妃了,還是想的,張開小胳膊向着額娘撲了過去。弘曆煞是小心得將女兒遞了過去。“捨得回來啦?”嫺貴妃輕輕捏了下女兒的臉,“想不想額娘?”
“想的”五格格認真地點點頭,睜大了一雙眼,滴溜溜得瞅着自個額娘,隨即又吧唧親了兩下。嫺貴妃只覺溫溫軟軟的小嘴,瘙癢似的從臉頰上一點。“你個丫頭,慣會討好的”
弘曆在她方纔躺着的塌上坐了下來,雙脣翹起帶着柔和的笑意,看着母女二人。眸光一掃,見榻上放着本書。想來,景嫺剛剛應是躺在榻上看着書。真是悠閒啊
嫺貴妃放下女兒,見弘曆額上亮晶晶的,想來一路抱着女兒走來,也是有些熱的。“小李子,去小廚房取個瓜來”又讓紫荷打了熱水,倒了盆子裡。拿了軟布巾,浸在水裡,揉搓了幾下擰乾。很是溫柔得爲他擦了擦臉、脖頸。
舒服得向後一靠,長長得吐了口氣,閉着雙目,由着嫺貴妃一雙柔嫩的小手,在他臉上游移。淨了面後,嫺貴妃將布巾遞給一旁的容嬤嬤。視線一轉,就見着五兒搖搖晃晃得走了過來,手裡舉着帕子,爬上弘曆的膝蓋,抿着一張小嘴,極認真地給她皇阿瑪擦臉。
弘曆一愣,待回了神,立即樂得不行。狠狠抱了下五格格,“真是朕的好女兒不枉皇阿瑪疼你”被摁在懷中的五格格顯是被摟得緊了,忙不迭得伸着小胳膊向外推着掙扎。
“皇上,您輕點,輕點”嫺貴妃立即將女兒救了出來,美目流轉,瞪了眼,“五兒,有沒有被皇阿瑪弄疼了呀”
“沒有”小格格想了想,搖搖頭,然而又道,“就是,呼呼,呼不出來”因着年紀尚小,有些話她還說得不是很利索。
“娘娘”小李子託了果盤,輕輕喚了一聲,見主子瞧了過來,便將手裡的果盤放在了桌上。接着,嫺貴妃向着衆人微微揮了揮手,“下去吧”一干人等皆是垂首,躬身倒退了幾步。方轉身去了外間候着。
“高無庸,你也暫且去休息吧”高無庸是他身邊的大太監,嫺貴妃自是不能直接使喚他。弘曆也想與景嫺母子二人獨處一會,便開口令他退了下去。
小李子是個細心的,端過來的瓜,已是去了籽,切成小塊放在了雪白的瓷碗裡。碾得碎碎的冰粒,如同細沙一般盛在了一大的瓷碗裡。熬得濃稠的牛乳,聞着只覺鮮香撲鼻。還有煮的軟軟的一鍋綠豆湯,碧色喜人。旁邊還放着幾個空碗並幾把圓頭勺子。
“吃”五格格小手一指,眼巴巴地瞅着自個額娘,小嘴巴便流出可疑的液體來。“你個小吃貨”嫺貴妃親暱得點了點女兒的鼻子。取了空碗,分了半碗的瓜,挖了2小勺冰,舀了點綠豆,繼而倒了些牛乳,紅白綠三色鮮明,冒着清爽怡人的涼氣,看着便讓人有食慾。五格格坐在一張高腳的椅子上,堪堪夠着桌面。脖子裡繫着個小圍巾,遮在胸前。拿着把勺子,有模有樣得向着嘴巴里送。
“咦?五兒會自個吃了?”弘曆也坐到了桌子邊,見着胖呼呼的走路都不甚穩的女兒,竟然能自個吃東西了,不由生了幾分驚訝。 “皇上,您不知道得多呢?”嫺貴妃笑盈盈得看了一眼,手裡卻是不停,又調了碗擱在他的面前,“來,皇上嚐嚐看臣妾少放了些牛乳不是那般甜膩,應是合您的胃口。”
天氣熱,吃些涼冰冰的消暑飲品,實在是不錯的享受。弘曆嚐了一口,即便不喜甜食的他,也是吃了一小碗。“不錯”
“那是自然”嫺貴妃頗爲得意的一笑,眼波似水,嫵媚動人。五格格一勺一勺吃得認真,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像個小兔子一般可愛。閒暇午後,母女二人的陪伴,說不出的舒服。與景嫺一起,總是這般自在舒適。不用想着太多,因而她要得不多弘曆眼眸裡的笑意更深
五格格拍了拍圓溜溜的小肚子,鼓鼓的小肚子發出砰砰的響聲。“飽了”小手一張,“額娘,抱抱”嫺貴妃放下手裡的的勺子,嚥下口裡的食物,順手用帕子擦拭了脣角。起身,將女兒從椅子上抱了下來,放了塌上,替她脫了鞋子。“襪襪,不穿”小格格見額娘不欲褪下襪子,兩隻小腳丫子一舉,撒嬌道。“女兒家不能隨便脫襪子”
“熱”五格格不依了,她喜歡光着腳丫子睡覺覺。雖然年紀小,但她深知額孃的性子,說不允許那絕對是不行的。便扭着頭,眼淚汪汪得瞅着弘曆。“皇阿瑪”奶聲奶氣的軟綿綿的聲音,直將弘曆的滿腔的慈父柔情勾了出來。徑直走了過來,替女兒脫掉了白布襪子,露出兩隻白生生的,飽滿得像個元寶的腳丫子來。嫩嫩得很是可愛,忍不住捏了幾下。五格格嫌癢癢,咯咯笑個不停。“您就寵着她吧”嫺貴妃低聲道了句。狠狠瞪了眼,得逞得小傢伙。
“五兒如此可愛朕喜歡都來不及”想着小丫頭小小年紀便爲自個擦臉,便覺得窩心不已。弘曆又捏了下女兒肉呼呼得腳丫子。到底是小孩子呀說睡便睡了景嫺已是取了薄毯搭在了她的小肚子上,拿了把扇子,亦是坐在了榻上,輕輕扇着。柔柔的風拂在臉上,舒服得很。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得聊着天,竟也有些困頓,弘曆便去了炕上小憩一番。嫺貴妃則將女兒向着臥榻裡頭挪了挪,便躺在了外側,合上雙目。餘下一室靜謐。
翊坤宮高貴妃咳得不停,好一陣子才停歇下來。而經了一番劇烈的咳嗽,耗費了她的太多力氣。面色蒼白如絲,脣色泛白,眼窩四周透着淺淺的青色。“主子,快喝藥吧!”翠娥極是擔憂得看着自個的主子。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主子好像不太在意自個的身體。
“拿下去吧我不想喝”高貴妃無力得擺了擺手,她的身子自己有數,太醫們總是讓她好生調養,這些個人都是人精,應是看出自個的身子日益衰弱,便拿着這話來糊弄人。“扶我起來吧”
翠娥忙將手裡的藥碗遞給了旁邊的小宮女,上前與吳嬤嬤扶着她做起。京城的天不到七八月份,並不是太熱,且高貴妃的身子弱,不懼暑氣。夕陽斜下,漫天紅霞,絢爛異常。整個紫禁城也籠罩在金紅的異彩下。
“咕咕”一隻雪白的鴿子落在了圍欄之上,黑豆一般的眼睛,乖順異常的瞅着高貴妃。
淺淺的笑意在她的脣畔化開,將鴿子抱起,道,“皇上,去了嫺貴妃那裡?”
“嗯”翠娥怕主子難受,低低地應了一聲。主子病得這麼重,皇上不但不來,反而去了儲秀宮。想着儲秀宮那位主子的麗色來,撇了撇嘴,心道,那模樣,哪及得自個主子好看分明就是個狐狸精。
“娘娘,您養好身子纔是正經”吳嬤嬤眼珠子一轉,她的嗓音偏尖利,刻意壓得溫柔。“趕緊生個小阿哥纔是啊”小阿哥三字說得極重。見高貴妃瞧了過來,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意來。“就憑着您如今這般得寵,以後定會有大造化”
兩簇彎如新月的峨眉皺了起來,淡淡的瞄了她一眼,帶着些漫不經心,含着高高在上的威嚴,還有着微微的不屑,就彷彿眼前的人,不過如同螻蟻一般,不值得她多看一眼。“嬤嬤,還請慎言”
你個賤丫頭,竟然忘了當初是如何被自己調教的了?吳嬤嬤陰測測得笑了一聲,捺下心頭怒火。陰陽怪氣得道,“娘娘,不是奴婢未提醒您您的孃親可是想您想得緊呢”便見,高貴妃怒極得眼,黑黑的眼眸裡含着看不清的幽深,透出森森寒意。莫名得打了個寒顫,隨即想到她可是代表着夫人,一挺脊背,“娘娘,您可要想清楚吆”聽着有些色厲內荏的心緒。
翠娥看着不對,吳嬤嬤怎麼如此大的膽子,這般與主子說話,方向開口斥道,便被高貴妃摁住,只得忍了下去。
高貴妃幽幽地盯了吳嬤嬤一會,忽而莞爾一笑,“嗯,本宮自會遵守約定”她已命不久矣,可要好好度過這最後的日子,方能對得起這一生啊